第一百九十一章 【外篇 首輔大人的日常（三）】

    沈嘉入殿的時候眾人都行了注目禮，眼睜睜看著他慢悠悠地走到最前方，然后聽帝王吩咐：給沈愛卿賜座。

    有侍衛(wèi)搬來一把靠背椅，放在沈嘉日常站的位置，皇上卻指著龍椅的左前方說道：搬到這里來。

    皇上不可！眾大臣齊聲反對，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大晉史上還未有人與皇上平起平坐，就算是太后來了，也只能垂簾聽政，沈嘉若是往上面一坐，他與皇上那點私情可就等于昭告天下了。

    沈嘉自己也表示拒絕，他可不想在過完夜生活后坐在高處讓眾人行注目禮，別扭。

    趙璋卻一意孤行，以后沈愛卿的位置都擺在這里，朕不愿與他離的太遠(yuǎn)，眾位愛卿若是覺得不妥，給出個理由來，祖宗規(guī)矩里也沒寫著這個位置不能坐人。

    是沒有這么寫，但也沒寫著可以啊，朝臣們腹誹不已，卻知道皇上一意孤行起來他們誰都阻止不了，只能頻繁地給沈嘉使眼色。

    沈嘉站在最前方自然是接收不到他們的眼神的，與趙璋對視了一眼，最終還是提起下擺慢慢走上高臺，在御前的椅子上坐下來。

    這是他第一次來到這個位置，很玄妙的感覺，九五之尊的氣場在周圍散開，俯視著滿朝文武，令他有種凌駕于眾人之上的輕飄感，他突然就明白了歷史上為了一把龍椅而斗的死去活來的意義了，任誰坐在這樣的位置上都很難不興奮。

    在封建社會，這里就代表這至高無上的權(quán)利，掌控者數(shù)萬萬生靈的生死大權(quán)，別看平時內(nèi)閣權(quán)利也高，皇帝的決定偶爾也會被反駁，但是，當(dāng)皇帝真要一意孤行時，沒有人能攔得住他。

    趙璋睥睨著下方眾人的神色，臣服者低著頭，面色平靜，不服者哪怕彎著腰也全身散發(fā)著抗拒，他看得久了，哪怕不看他們的眼睛，也能辨別出誰是真心臣服，誰是假意。

    皇上，西北軍日前送了奏報來，想親自去草原上手利息。兵部尚書努力忽視上方那把突然冒出來的椅子，明明曾經(jīng)是見了自己都要行禮的年輕后生，如今卻坐到了自己需要仰望的位置，真是世事弄人啊。

    朕準(zhǔn)了，讓石侍郎也去，替朕把好關(guān)，誰要是交不足利息，就拿他們的牧畜來交換，若是舍不得交出牧畜，就讓他們交人，按照之前的約定，人口我們也要。

    石越站出來領(lǐng)命，rou眼可見的興奮，他太想去西北了，太想去馳騁草原了，他如今在軍部任侍郎，若是此次任務(wù)完成的好，也許他可以自請去軍中任武將。

    以他對皇帝的了解，北境不可能不打，等這一次賣糧將幾個部族的錢和人弄回來后，接下來就可以安心準(zhǔn)備戰(zhàn)事了，西北軍北伐在兵部里已成了定局。

    有人說，到時候也許沈大人不會同意，又會站出來反對，在兵部眾人眼中，沈嘉已經(jīng)被打上了親和派。

    在六部中，兵部向來是堅定的主戰(zhàn)派，只有像戶部、禮部那樣的衙門才會顧前顧后，又一副悲憫天人的姿態(tài)不愿意開戰(zhàn)，顯然，沈嘉已經(jīng)被歸入了這部分人中。

    但石越覺得不是，沈嘉是心地善良，但他的出發(fā)點一直都是從大局出發(fā)，去年的戰(zhàn)事不好打這是所有人都看得出來的事情，能不用一兵一卒讓敵軍退兵，要回被占的城池，也算是陽謀，并不比上陣殺敵簡單。

    北境的威脅一直都在，這一點沈嘉肯定清楚，如果不將他們徹底打怕一次，未來這樣的事情還會經(jīng)常有。

    兵部尚書忍不住朝沈嘉問道：首輔大人不知可有交代？人是您要的，也是送到兩廣的，要什么樣的人您最好親自指點一二，免得不符合您的心意。

    沈嘉笑著回答：按之前的慣例就是了，只要能干活并不拒什么樣的人，話說回來，上回他們送來的人還真發(fā)現(xiàn)了寶，有幾十名擅長養(yǎng)馬治馬的匠人，本官也一起帶回來了，就御馬監(jiān)安排吧，最好是安排到馬場讓他們發(fā)揮所長。

    可是沈大人，他們乃外族人，馬場乃是重要的地方，任由外族人進入是否不妥？兵部尚書反駁道。

    本官曾經(jīng)說過，他們的服務(wù)年限只有五年，五年后去留隨意，本官帶回來的這些人都是已經(jīng)查驗過的，不是多忠心，至少不會背叛朝廷。

    您拿什么保證？人心難測。

    沈嘉看著他幽幽地說：出了事本官一人承擔(dān)。

    換做以前，眾人會因為這句話嘲笑他不自量力，可是如今，他們需要仰望著沈嘉，這天下還真沒用沈嘉擔(dān)不起的事情。

    況且這幾年兩廣確實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據(jù)去過那邊的官員回來說，那邊不僅氣候宜人，而且生活十分便利，大江南北的東西應(yīng)有盡有，商業(yè)極其發(fā)達(dá)。

    也有官員覺得沈嘉過于重視商業(yè)本末倒置，但回來的官員說并非如此，兩廣那邊土地肥沃，氣候非常適合糧食種植，糧食產(chǎn)量不僅足夠供給當(dāng)?shù)匕傩?，還有剩余支援其他地方，就算遇到災(zāi)年，也有海外廣闊的土地，從海外運糧回來比從北方運糧南下還方便。

    而沈嘉去年用糧食解決了北方大戰(zhàn)，就算主戰(zhàn)派天天說他的方法過于懦弱和溫和，也無法否定他的功績。

    一個才當(dāng)了三年的兩廣布政使，竟然能拿出如此多的糧食來解決戰(zhàn)爭危機，光是這一份功績也足以傲視群雄了，因此皇上提拔他接替首輔之位，朝堂上敢明著反駁的人并不多。

    散朝后，沈嘉照例帶著太子去處理公務(wù)，徐柏宴貼身跟著，時不時與趙庭解釋一些政務(wù)上的事情。

    他去了一趟西北，回來后人粗糙了許多，以前喜歡穿雪白的長衫，風(fēng)光月霽，如今除了朝服就是一身布衣直綴，據(jù)說剛定下親事，年底就會完婚。

    沈大人，下官還未曾鄭重向您道過謝。徐柏宴私下對沈嘉說道。

    為何要道謝？

    自然是謝您免除了一場大戰(zhàn)，活命無數(shù)，下官在西北數(shù)年，對當(dāng)?shù)氐陌傩找灿辛烁星椋芸吹剿麄兓钪褪亲詈玫陌参俊?/br>
    沈嘉問他：那你覺得這場戰(zhàn)爭是大更好還是不打更好？

    徐柏宴搖頭說：下官愚昧，且不喜歡爭端，自然希望天下太平最好，但接觸過北境蠻夷就知道，好戰(zhàn)是刻在他們的血液里的，根除不掉，能免除一次戰(zhàn)爭卻不能安享太平一輩子。

    你說的對。沈嘉轉(zhuǎn)頭問趙庭：如果讓你來主導(dǎo)一場侵略之戰(zhàn)，你會怎么做？

    這......

    不必現(xiàn)在回答我，回去好好想想，寫一份詳細(xì)的方案來，也可以去咨詢朝中的老將軍們，戰(zhàn)鼓一響，將士們在前線拼殺，后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你理一理這其中的關(guān)系。

    趙庭認(rèn)真答應(yīng)下來，小聲問他：若是再有戰(zhàn)爭，孤可否跟著上戰(zhàn)場？孤自小學(xué)武藝，騎射武功都不差。

    沈嘉哪里敢答應(yīng)他，這種事得問你皇叔，不過想必滿朝文武與天下百姓都不會答應(yīng)的。怕趙庭心里不痛快，他解釋說：你的身份太精貴，若是你去了前線，將士們?yōu)榱吮Ｗo你只會分心，統(tǒng)帥為了顧及你也不敢放手一搏，你去了只會礙事。

    趙庭不服氣地說：我可以假裝士兵入伍，不暴露身份。

    沈嘉還沒開口，徐柏宴已經(jīng)打擊他：殿下，那您怕是火不過三天。

    沈嘉大笑起來，確實如此，戰(zhàn)場九死一生，并非會因為你是太子而眷顧你，也不會因為你武藝比別人好一些就放過你，你該明白自己的身份，若是你寫完策論后還有這種孤勇的想法，那只能說你不適合現(xiàn)在這個位置。

    徐柏宴嚇得想捂住他的嘴，縱然他與皇上關(guān)系匪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被別人聽了去也是要生事端的。

    沈嘉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帶著他們進衙門，然后一坐就是一整天，直到外頭傳來嘈雜的聲音，很快就有人跑進來通報：各位大人，皇上駕到，快出去恭迎圣駕。

    一眾官員急忙整理好衣帽大步跑出去，雖說內(nèi)閣是最親近皇上的衙門，但從來都是皇上召見，從未見皇上親臨，因此眾人都很震驚。

    但震驚后很快就想到了原由，這偌大的內(nèi)閣能讓皇上親臨的人物也只有一個了，沈大人果然是深受寵愛啊，或者說，這二位的感情真實太好了，便是他們對待家里的妻子也沒這樣的細(xì)心。

    等一眾官員跪在大門外，圣駕停在門口并未有動靜，杜總管跑過來說：各位大人請起，皇上微服出巡，不必迎接。

    眾人依舊行了大禮后才起身，互相看了看，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離開，離開前，他們看到杜總管對著沈大人恭敬地問：大人，皇上問您可以下衙了嗎？

    走吧。沈嘉在眾人視線下上了御輦，然后四匹馬齊齊動起來，很快就消失在衙門外。

    眾人捏了一把冷汗，回頭見太子殿下孤零零地站在門口，像是被人拋棄的孩子，頓時心生同情。

    徐柏宴走到他身旁，笑著問：殿下怎么不跟著一起去？

    趙庭輕輕哼了一聲，皇叔會把我趕下來的。

    哈哈，那兩位的感情真好啊。徐柏宴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羨慕，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

    趙庭問他：徐詹事不是也已定親了嗎？很快就有如花美眷，不必羨慕別人。

    徐柏宴搖搖頭，親事沒有定，下官還不想成親。

    咦？為何？

    徐柏宴輕聲說：因為心未定。

    心未定嗎？趙庭想起嘴角的事情，笑了起來，看來娶妻一事確實得由著心走，孤明白怎么做了。

    沈嘉在車上吃了幾塊點心，問趙璋：怎么如此高調(diào)？這四匹馬的御輦在街上得多招眼？

    趙璋替他抹去嘴角的碎屑，高興地說：朕就是要帶著你招搖過市。

    今日朝會上的事已經(jīng)傳開了，長安城內(nèi)到處都在議論新的首輔大人與皇上的那點事，當(dāng)然不可能全是好聽的話，趙璋這么明目張膽地邀請沈嘉共乘，也是要堵大眾的嘴。

    沈嘉靠在他身上舒服地伸展四肢，如此任性的皇帝以后史書可不會給你好的評價，是要遺臭萬年的。

    怕什么，要臭也有你陪著，難道你還能獨善其身？

    哈哈哈，那行，那干脆就更放肆一些吧。沈嘉朝外吩咐：走正大街，從城北繞回去。這樣等同于將半個長安城都繞過去了，得多少人看見啊。

    趙璋陪著他鬧，兩人在百姓的歡呼中繞過筆直的正大街進入城北的商貿(mào)區(qū)，這里如今已是長安城最熱鬧的地方，地盤比原來擴大了一倍，又建了許多商鋪，南來北往的商人匯聚在這里，大批的貨物進進出出，儼然一副商業(yè)大城的模樣。

    沈嘉掀開簾子往外看，回來后還沒有好好看過這里，只聽杜鑫和陳金貴提起過，看著它一點一點變好，沈嘉也無比欣慰。

    御駕所過之處，百姓們紛紛跑來圍觀，跪在路邊三呼萬歲，沈嘉坐在車內(nèi)看著這一幕，與早朝時的意氣風(fēng)發(fā)感不同，看到百姓們誠心地跪拜，他更多的是一種責(zé)任感，會讓人喘不過氣來的責(zé)任感。

    江山社稷，百姓家園，有時候朕會痛恨這一切，他們將朕禁錮在了皇城中，還好有你陪著朕，讓朕覺得這樣的日子也是可以期待的。

    沈嘉緊緊握住他的手，指著外頭的百姓說，皇上，他們的喜怒哀樂都掌握在您手中，您是想見他們笑呢還是想見他們哭呢？

    朕其實不在乎他們是哭是笑，朕盡力做好分內(nèi)之事即可，朕更想見你笑。

    沈嘉沖他笑得燦爛，放下簾子，輕聲說：好，我陪著你，永遠(yuǎn)陪著你！

    【番外完結(jié)】

    看到有讀者說完結(jié)的有些倉促，這篇文大綱設(shè)定時就是這樣的，可能是因為沈嘉南下后的故事沒有展開，但那部分內(nèi)容與《霸總的古代帝王之路》會雷同，所以當(dāng)初就沒打算展開寫，故事的最后，沈嘉站在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與愛人攜手共進，再孤獨的路也有人陪伴一起走，這就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