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潮 第96節(jié)
“他倆……應(yīng)該不是那回事兒。”陳奶奶一邊用小鐵勺利索地刮著魚鱗,一邊猶豫著說。 “怎么不是,他倆都多少年了?!泵缒棠桃詾殛惸棠淌菍捨克?,“嗐”了聲說,“剛開始我也覺得這不是回事兒,那不正常啊……” 一聲“不正?!弊岅惸棠绦睦锔y受了,想到自己孫子,手上動作一停。 “可后來我也想開了,人活一輩子,怎么活都是活?!泵缒棠贪褤裢甑木虏嗣鐑悍旁谝贿?,又拿起新的一把,“我就想他能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剡^完這輩子,別委屈著,別受氣?!?/br> 陳奶奶沒吭聲,苗奶奶又滿意地說:“小姜剛開始我還怕他靠不住,不踏實,沒想到這也好幾年了,挺靠譜的?!?/br> “……”陳奶奶好半天都不知道說什么。 一邊心想這都哪跟哪兒啊,一邊想小潮也靠得住,那更知根知底兒。 可陳奶奶也沒法開口去糾正,真說了這事兒就算定了,這得是深思熟慮的事兒,不能草率。 兩個奶奶各揣各的心思,苗奶奶熱情地招待小姜,陳奶奶還得幫著招待。 然而花棚那邊苗嘉顏對這些都不知道,他正聽齊博士說新品種的事兒,之前的小黑成花率非常低,枝干長得很好,但就是不打骨朵,開不出花來。 這也不是著急的事兒, 苗嘉顏干什么都不著急,都是慢慢來。 姜尋過來打了招呼,蹲在苗嘉顏旁邊,問:“怎么樣???” “出花少,”苗嘉顏說,“也開不出多頭,單枝單頭現(xiàn)在都供不上?!?/br> “那就貴點兒賣?”姜尋不懂花,隨口一問。 “那賣價得比土耳其黑玫瑰還貴,那個已經(jīng)非常成熟了?!泵缂晤佌f。 “慢慢研究唄,你先賣你的,貴就貴,多貴也不會剩在手里,量越少越不夠賣。”姜尋說。 苗嘉顏笑笑,說:“那會說我黑心?!?/br> “噴子懂個屁,”姜尋嗤笑一聲,“他們看什么不黑?貴了你就只給線下花店,線上不賣了。” 苗嘉顏這段時間外面的工作都推了,未來一段時間他可能也接不了,他現(xiàn)在不敢連著幾天出門,怕萬一奶奶有什么情況身邊沒人。 姜尋也沒給他安排工作,這段時間都是讓苗嘉顏自己拍點東西錄小段子更新,盡量別空太久。 “潮那邊怎么樣啊?”姜尋問。 “他忙,最近和潮哥聊得少,”苗嘉顏回答說,“晚上他回去洗個澡就睡著了?!?/br> 姜尋看他倆拿手機談戀愛看了這么多年了,他都覺得累,在苗嘉顏頭上拄了下借了把力,站起來說:“熬著吧?!?/br> 苗嘉顏說的是事實,他倆最近聯(lián)系確實不多。 奶奶住院那一周接視頻不方便,兩人每天的視頻就斷了,有時到點兒了互相發(fā)幾條文字消息,有兩天苗嘉顏在醫(yī)院忙起來,文字消息都沒顧得上回。 苗嘉顏這邊因為奶奶的病心里總像有事兒抻著,陳潮那邊是真忙,前一天直接在工作室熬了個通宵,住處都沒回。小情侶各有各的焦灼,時間本來也通不上,最近這幾天兩人聯(lián)系得很少。 有時一邊發(fā)條消息過去,另外一邊過好久才能回。 這在以前還沒有過。 這天上午陳潮打了電話過來,苗嘉顏正在樓下給奶奶裝電療椅。大姑給買回來的,說得可神了,說她婆婆就用的這個,治百病。 這明顯是糊弄老年人的東西,苗嘉顏也沒和她多犟,挺貴的既然買回來了,他就還是給裝上了,讓奶奶坐著玩兒,讓她當(dāng)個積極的心理暗示也行。 等安裝完椅子都兩個小時以后了,苗嘉顏上樓去找手機,看見陳潮給他撥了個視頻,還跟著兩條消息。 —這小孩兒又干什么去了? 二十多分鐘以后又發(fā)了一條。 —你回來給我打,我要是沒接可能是睡著了。 苗嘉顏沒撥視頻給他,發(fā)消息回:睡了嗎潮哥? 這個時間肯定睡了,陳潮沒回。 苗嘉顏看著陳潮那兩條消息,突然覺得有點難受。 —我去給奶奶裝個椅子,手機落在樓上了。 這條發(fā)了出去,之后苗嘉顏把手機攥在手里,在床邊坐了會兒。 這些天兩人的聊天框里消息不多,每天那么幾條。今天原本可以聊一會兒,可他沒有接到。 苗嘉顏低頭又慢慢在手機上敲了行字發(fā)過去。 —晚安潮哥,我想你啦。 天氣漸漸開始要暖和起來了,冬天馬上就徹底過去了。 然而換季這段時間卻并不好過,很多病在開春的時候都是高發(fā)期。 陳奶奶每天圍著羊絨圍巾和苗奶奶出去走圈,兩人挽著胳膊,邊走邊聊。她們總有說不完的話,明明都已經(jīng)聊了大半輩子了。 苗奶奶走得臉蛋兒紅撲撲的,悄悄和陳奶奶說:“我讓鎮(zhèn)上老李把衣服做了,誰知道什么時候能用上,反正先備著,別到時候沒有?!?/br> 陳奶奶瞬間就明白了,氣得直用胳膊推她:“你做那干什么???!誰用得著?!你別往家里放那東西!” 苗奶奶笑話她:“你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咋跟年輕孩子似的。” “我跟老李說,不讓給你做,”陳奶奶瞪著她,“趕緊退了,你就添亂!” “都做完了,在家放著呢。”苗奶奶笑笑說,“人都說早做了好,放家里能鎮(zhèn)住?!?/br> 陳奶奶氣得不想和她說話,一路都悶著回去的。 苗奶奶背著人,偷偷去做了壽衣,藏在地柜的最下面。怕萬一真有一天,家里這些年輕孩子沒經(jīng)驗,不知道準(zhǔn)備衣服。 她并不是一個膽小的人,不是因為知道病了就自己嚇自己。都說老人對自己的身體是有預(yù)知的,苗奶奶今年一直就覺得自己不好,不爽利。 苗奶奶是在一天清晨被送到醫(yī)院去的。 那天一覺醒來,她突然說不出話了,也不能動。苗爺爺急急地在樓下喊苗嘉顏,苗嘉顏在爺爺喊的第一聲就瞬間醒了,睜開眼從床上跳下來,光著腳跑下了樓。 這個時間不堵車,救護車半個小時多一點就到了,苗嘉顏睡衣外面裹了件羽絨服,跟著救護車一起去了醫(yī)院。 路上他給苗建和兩個姑姑都打了電話,救護車到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在醫(yī)院里等著了。 兵荒馬亂的一整天,在急診中心推著床到處去做檢查,人擠人的醫(yī)院里,各有各的焦急。 苗奶奶那么不喜歡醫(yī)院,討厭住在醫(yī)院里,可她還是回了這兒。 大姑小姑哭得滿走廊都能聽見,苗嘉顏剛開始沒理會,忙前忙后地顧不上,后來奶奶先被送進了急診病房,兩個姑姑還在哭。 苗嘉顏走過去說:“別哭了?!?/br> 兩個姑姑聽不見他說話,自顧地哭著喊“媽”,撕心裂肺的。 苗嘉顏皺著眉,提了點音量,又重復(fù)了一次。 “你們哭得好像我奶奶怎么了一樣,”苗嘉顏聲音和表情都很冷,“我知道你們孝順,但你們能不這么哭嗎?” 小姑父走過來,幫著勸:“你倆這么哭不知道的以為咋的了,媽這怎么回事兒還不知道呢,別哭了?!?/br> 苗嘉顏聽不了她們哭,心里亂得很,被她們哭得頭快炸了。 哭喪似的哭法好像把苗嘉顏擠在了醫(yī)院走廊的角落,讓他動不了,把他靈魂給困在了這兒。 像是提前給很多事情都定了不好的結(jié)果。 然而幸運的是,最壞的結(jié)果并沒有真的發(fā)生。 這應(yīng)該是命運對苗嘉顏的眷顧。 在來醫(yī)院的路上,救護車?yán)锏淖o士說就怕是出血,這是最危險的。 奶奶的血栓急性發(fā)作,堵了三條血管,影響了功能,導(dǎo)致現(xiàn)在不能動也說不出話,但好在沒有出血點。 這次奶奶得長期住院了,苗嘉顏再護著她也不能把她帶回家。 藥已經(jīng)用上了,其他的得等明早會診定方案,是保守治療還是手術(shù)做支架也得等著看。 手機在口袋里響,苗嘉顏給掛斷了。 兩個姑姑還在哭,苗嘉顏哭不出來,一天下來他現(xiàn)在松了口氣的情緒更多。人的情緒也是有彈性的,早上那會兒已經(jīng)壓到底了,所以后面稍微給點轉(zhuǎn)機都覺得好。 醫(yī)院夜里只能留一個人,肯定是苗嘉顏留。其他人睡在醫(yī)院附近的賓館,這樣有事也能很快過來。 爺爺一天打了很多次電話過來,苗嘉顏的顧不上接,他就給苗建打,苗嘉顏答應(yīng)了明天早上讓把爺爺送來。 苗嘉顏身上穿的還是早上那套睡衣,外套放在病房里了,苗嘉顏去打水給奶奶擦臉。 奶奶有一條胳膊已經(jīng)能動了,只是另外半邊還是完全動不了,也說不出話。 “渴不渴?”苗嘉顏坐在床邊,一邊給奶奶擦手,一邊問她。 苗奶奶小幅度地?fù)u了搖頭。 “今天都沒怎么吃東西,”苗嘉顏給奶奶擦著臉,說,“不敢給你亂吃東西,明天我好好問問大夫都能吃什么?!?/br> 苗奶奶喉嚨里出了個聲,模模糊糊的。 苗奶奶很累了,能動的這只手抬起來,搭在苗嘉顏胳膊上,慢慢地一下下安撫地順著摸。 苗嘉顏一天都沒哭,這會兒才沉默著紅了眼睛。 “你害怕嗎,奶奶?”苗嘉顏低著頭問。 苗奶奶又是發(fā)出了個模糊的音,眼神里不見慌亂,看起來是從容安寧的。 苗嘉顏手拄在床上,手指挨著奶奶的袖子,他看著奶奶,聲音很輕:“我有點害怕?!?/br> 奶奶還是輕輕慢慢地搓他的胳膊。 這幾天里苗嘉顏誰的電話都沒接,他實在沒情緒說話。 包括陳潮的。 對陳潮卻不是因為沒情緒,而是相反的。 陳潮就像最后一道門,苗嘉顏得讓自己的所有情緒都關(guān)在里頭。 第93章 陳潮整兩天沒聯(lián)系上苗嘉顏, 如果再算上前面時差那半天,那就是將近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