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珂清楚知道這不是自己的記憶。

    但那又是誰的呢？那魔蛇？她卻從未在這些女人中瞧見有一個現(xiàn)蛇身的。那又會是誰？

    幾十世輪回，自周朝至當(dāng)代，母女二人縱然改換面貌，其間糾葛卻萬變不離其宗，為母者深宥于世俗叁毒，為女者一心矯之，世代不棄。

    第一世為女者無暇，最后一世為女者竟動了孽心。

    沉珂似是猜到什么，那魘鬼笑著環(huán)繞她，以縹緲空靈之聲說道：“這是地藏王菩薩的化身。”

    多年渡脫的折磨令魘鬼抓緊一切機(jī)會還報，向外人揭仇家的短是祂為數(shù)不多的樂趣：“周朝時，天道的地藏王菩薩因戀上阿修羅道的女修羅而墮天。別看男阿修羅身形丑陋，女阿修羅卻是個個貌美如花。地藏王菩薩在人間又修煉上了天道，得知那阿修羅被投入了地獄道，她為還債化作女身愿為其子以此渡她，殊不知當(dāng)年阿修羅王得知女阿修羅也對地藏王菩薩有意，故將她打去畜牲道、餓鬼道、地獄道輪回，地藏王菩薩彼時以女身入駐地獄，為她開通人道后，目睹受叁毒戕害的眾生慘狀，便立下‘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大愿?！?/br>
    “只可惜這千年中，大jian大惡之徒尚能渡化，卻獨(dú)獨(dú)渡不脫在欲界人道中泥足深陷的女修羅?！?/br>
    “再渡下去，怕是地藏菩薩會佛心不穩(wěn)吶。”

    魘鬼說著風(fēng)涼話，圍著沉珂笑聲連連。

    “輪回惘境是靠勘破前世點(diǎn)透業(yè)果，你這人忒奇，我竟看不到你的前世，若非你已超出六界之外，那便只剩一個可能——你本就沒有前世。”

    魘鬼貼上她聞了聞，又道：“你魂魄的味道也奇，死不死活不活的，你當(dāng)真是個人？”

    沉珂卻是想到什么更嚴(yán)重的事，嚴(yán)肅著臉問鬼：“怎么才能出去？如果前世有憾，是不是就會被困在里面一輩子？”

    “你隨時都能出去，只是帶你來的那女人……哈哈，執(zhí)念太深的人，下場當(dāng)然是留下來陪我們，變成數(shù)個魘鬼中的一只，乖乖等著聽那地藏王菩薩的渡旨?！?/br>
    ……

    即使再怎么阻止，那火還是蔓延到了叢離身上，澆不滅熄不掉，沐危雪在第叁十四次試圖改變叢離的結(jié)局而失敗后，崩潰跌坐在燎燎火柱前，發(fā)出絕望的嘶吼。

    “你想告訴我什么？發(fā)生的已經(jīng)發(fā)生，誰也改變不了嗎？就像人類玩游戲時的世界線收束，哪怕做了上千種努力，最后導(dǎo)向的結(jié)果只有既定的一個？”

    沐危雪摸了一把臉上的淚，抬起頭對著外頭的地藏王菩薩道：“你是這樣，伊卡芙也是這樣，按她的說法，改變是妄想的是無稽的。我來找你是要恢復(fù)方虹珊的記憶，給她和她的女兒重找一個rou身投胎，你又告訴我讓我放下放過她?！?/br>
    沐危雪桀驁一笑，妖媚的面龐顯出肅殺之氣，“為什么事事都是你們在做主？殺不殺，關(guān)不關(guān)，放不放……姑奶奶我真是受夠了……”

    她將燒成焦炭的少女抱在懷中，不顧四周火舌的席卷，待熊熊烈火將她吞沒，沐危雪橫抱著叢離的尸首從火焰中走出，紅色紗衣被火灼破了幾處仍頑強(qiáng)披掛在身上，隨風(fēng)而起，獵獵作響。

    沐危雪無視肌膚的灼痛，少見得板著張臉，一改輕浮作態(tài)，抬起頭，對著惘境外的地藏王菩薩，或是其他主宰她命運(yùn)的神們，疾言令色道：“我話放這兒了，方虹珊和果果要救，叢離我也要救，不管用什么辦法，我都會讓她們回到我身邊，如果要攔，就別怪我跟你們同歸于盡了?！?/br>
    十殿中監(jiān)聽的閻王們聽此一驚，叫手下翻了命簿，才知這女子為六道外的人物，不在輪回之中，不歸他們管轄。

    心說不妙時，只見沐危雪已完好如初地闖出輪回惘境，身上紅衣也恢復(fù)原狀。

    地藏收回袈裟，雙手合十念禱了一句經(jīng)文，道：“執(zhí)念太重，我亦渡化不了你，你走罷?！?/br>
    “哼，走？”  沐危雪冷笑，“我好不容易來一趟，這是我最后的希望，我豈能無功而返？方虹珊的與方果的魂魄在你們這兒吧？放她們回去，我就離開這里?！?/br>
    “萬事萬物都有牠們自己的宿命，違抗宿命即是與整個叁界六道作對?！?/br>
    沉珂走出來，按著就要發(fā)怒的沐危雪，看向上位的地藏說：“她執(zhí)念深是不假，你的執(zhí)念未必就比她淺。你引渡了那女修羅幾十世也未成功，卻還要渡她，這何嘗不是執(zhí)念作祟？但求你設(shè)身處地的想一想，如果死的是她，你會怎么辦？”

    神界廣傳地藏王菩薩已達(dá)佛身，遲遲不肯去佛界，一則是為了超度地獄中的惡鬼，二則就是為了要在此處等待女阿修羅的魂魄，化身陪她去下一世，何時將她渡脫，地藏的心債就何時還清殆盡。

    “我知你意思，”  地藏隱退前留給二人一道提示，“去找后土娘娘罷，地府事務(wù)一律歸她裁決?！?/br>
    皇天后土，公道大明。

    后土娘娘乃上古神祇，就連如今的天庭玉帝都要對她敬讓叁分。

    地藏將她二人傳送至后土所在。險峻群山之上，金燦大殿之中，端莊威儀的大地之母坐于高座，兩旁分立仙鶴鳴凰，座上光暈耀眼，以至全然看不清后土面目。

    “您就是后土娘娘吧？我來此是想……”

    “你的目的我已知曉，你想從我手中要去你已逝愛人的靈魂。”  座上人聲音慈藹，“并非不可，只是要用你一樣?xùn)|西來換?！?/br>
    沐危雪疑惑：“什么？”

    “你的內(nèi)丹。”

    “這個不行?！?nbsp; 沐危雪沒想到這個后土也想要自己的妖丹，“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給別人了?！?/br>
    后土好一陣子沒說話，似是沒想到她會把妖丹給旁人。目光落在沉珂上，后土眼睛驀地一亮，“那將她留下亦可?！?/br>
    “你要，她？”  沐危雪詫異地與沉珂對視，“她不行，她是凡人，我得安全把她帶回去，你不是說要我身上的東西嗎？我妖丹雖然沒了，護(hù)心鱗還是在的，或者我把我的蛇膽給你？吃了能增加你的神齡壽命，還可以增長法力……”

    “不，就要她?！?/br>
    沉珂正訝然對方留自己有什么用，下一秒就被后土用縛仙鎖綁住，困進(jìn)一個金色透明與人等高的立方結(jié)界中。結(jié)界里只聽得見潺潺流水聲，聽不見外頭兩人正在談?wù)撌裁础?/br>
    “現(xiàn)在，她聽不到我們的對話。你不必有其他顧慮?！?nbsp; 后土攤手，從中飛出叁個靈魂：叢離、方虹珊、方果。她說，“叢離與方虹珊的靈魂你只能選一個，因?yàn)樗齻儽揪褪且惑w?！?/br>
    “犧牲她一個可以拯救兩條生命，很劃得來。”  后土指得是留下沉珂。

    沐危雪想都不想當(dāng)即拒絕：“雖然我很想救她們，但絕不是用另一個無辜的命去換，況且，我沒有權(quán)利決定她的生死，即便她的死能救全世界的人，仍然沒有人有資格替她作決定?！?/br>
    “我想你們還是沒搞明白一件事。”  沐危雪笑笑，無足輕重道，“我拜托你們，是給你們面子，如果你們不要這個面子，我也只好換種方式拜托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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