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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jié)束一年的總結(jié)陳辭,眾弟子四散而去,明赫堂內(nèi)只留兩人。 “師弟,據(jù)說彌風最近折了一支精銳魔將,那事是不是你干的?”秋凝塵的大師兄凌玄道君問。 秋凝塵渾不在意地迤迤然坐下,抿口茶水說:“他崖頭暗算我,那我也得還些回去?!?/br> “為這事,溟夜來了好幾回了,說是要和你賠禮道歉,都被我擋了,下回你去。”凌玄不悅道。 “好,下回師兄讓他直接找我。” 凌玄鼻間重重一哼,“我記得你從前可不是如此行事,誰若惹了你,當面鑼對面鼓地單挑,現(xiàn)下這樣總覺得陰損?!?/br> 其實若是只招惹了秋凝塵,那他頂多是原樣還回去,但那日他們竟然編排流夏,支使悵鬼蒙騙他,他咽不下這口氣,非得讓他們出出血才行。 院外流夏領著之妙在玩,她們來了有一會兒了,甫一散會,秋凝塵便要去尋她們,但被師兄攔下。 耳聽得門外孩童嬉鬧聲,凌玄肅聲問:“還有流夏,你就打算和她這么不清不楚下去?” “師兄,我們現(xiàn)下十分清楚,她是我的道侶?!彼抗馊岷偷乜粗T外的影子道。 早瞧他這副耽溺情愛的樣子不順眼,凌玄刺道:“就怕是你自做主張的道侶。” “她已同我盟過誓了,還用的是言靈契?!鼻锬龎m反駁說。 這便讓凌玄刮目相看了,流夏那渾人,一貫油滑不定,還能以自己的性命為代價發(fā)誓,看來此番是真心的。 他不由得也開心起來,問道:“那你們什么時候成親,師兄也好送賀禮。” “流夏說現(xiàn)下不著急,那只不過是個儀式,只要心在一處就好了。” “哎,那也得辦?!?/br> 正要想些托辭,但流夏說過的話,竟從他嘴中溜了出來,“我看無甚意思,師兄和師嫂倒是辦了,結(jié)局不也……”他忽地頓住,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空氣瞬間凝滯起來,凌玄道君面沉似水,但秋凝塵還是覺出了陣陣寒意。 啪地一聲,明赫堂的門地闔上了,流夏被這聲響驚到,轉(zhuǎn)身去看,發(fā)覺秋凝塵面色不虞地吊著肩膀,見了她之后迅速站正,擠出一個笑來,試圖把方才的窘迫遮過去。 “師父好歹是位掌門,怎么還被趕出來了?!?/br> “我戳到了你師伯的傷心處?!彼挠杏嗉碌卣f。 傷心處?流夏迅速便反應過來,“你提師伯母了?” 他默默點點頭,評價道:“你這張嘴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br> “那師伯和師伯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流夏實在耐不住好奇,便問。 秋凝塵低聲講述了一番,在她聽來,這是在現(xiàn)世也經(jīng)常聽見的故事,無非是男女之間驟然同住,觀念不合,但誰也不肯低頭,非要對方來遷就自己,日日吵夜夜吵,最后相看兩相厭。 聽他仔細說過后,她突地有些心虛,往常都是師父來遷就她,細想之下,自己連他喜歡些什么都不知道。 “你怎么不在家里等我,還跑這一趟?”秋凝塵問。 她指著之妙說:“我打算去趟人間,左右等不回你來,便來尋你,”說罷便跳上佩劍,“師父帶之妙玩一會兒,我午間便回來?!?/br> 隨后迅速地向東去了,秋凝塵看著在地上蹲著的女兒,今天她的頭發(fā)是流夏扎的,總角上面很是夸張的夾了兩個忽閃忽閃的蝴蝶發(fā)夾,眉心點了紅痣,嘴上也抹了口脂,拉起她來,發(fā)覺她穿了一件大紅色的冬衣,滾邊的白毛更顯喜慶,活似人間的年畫娃娃。 仿佛一拱手就要脫口而出,爺爺奶奶過年好。秋凝塵被她的打扮逗得發(fā)笑,問她,“娘親給你畫的好不好看。” 之妙還沒有形成健全的審美觀,扭著肥腰在太陽底下轉(zhuǎn)了一圈,夸道:“好看。” 說完樂此不疲地對著自己的影子晃動腦袋,看那兩只蝴蝶撲棱翅膀。 雖然流夏承諾午間便回來了,但等到之妙吃過飯,睡了午覺,秋凝塵也沒看到她的人影。 因為她總是招呼都不打地失蹤,秋凝塵心頭擔憂,但若煞有介事地去尋她,難免她又不高興,以為自己懷疑她,于是惴惴不安地待在廚房準備年夜飯。 心早就分成了八瓣,所以流夏一跳下御劍,他便察覺到了,唇角含笑地等她下一步動作。 她把在人間買的東西一股腦地搬到長秋殿里,隨后覺得有一些放在此處不合適,又放在榕樹底下。 隨后神神秘秘地掏出個紙包,屏息靜氣,慢慢摸到廚房里。 踮起腳來捂住身前人的眼睛,流夏說道:“小美人兒,猜猜我是誰呀?” 此句語氣拿捏的分外到位,活似街上調(diào)戲良家婦女的惡霸。 “是個言而無信的渾人,說是午間回來,現(xiàn)下都未時末了?!?/br> “那還不是為了等這鍋八寶飯蒸好么?!绷飨陌鸭埌角锬龎m手里,邀功道:“我發(fā)覺師父平日里什么都不吃,就上回去人間動了兩筷八寶飯,料定你是喜歡,但今日人是真多,我竟等了一個時辰。” 秋凝塵一摸紙包里面溫熱綿軟,但流夏的手卻冷得像冰,當即握著她的手要為她渡點熱氣取暖。 而流夏捉住他,用他的手包裹住自己的,“師父真是不解風情,這樣不是更好么?!?/br> 四手交握,四目相對,秋凝塵覺得自己無一處不松散,無一處不妥帖,她竟然費了心思去記他的喜好。 “不餓么?”他問。 “餓了,一買上我就趕著回來,還沒吃東西。” 把在鍋里煨著的菜端出來,秋凝塵讓她回殿里吃,但流夏搬了個小凳坐在灶旁,說:“就在這兒吃,省的麻煩,今晚上的餃子什么餡的?” “牛rou蓮藕的?!?/br> 取自他流金歲月,佳偶天成的私心。 吃過了飯,流夏非要顯擺一下自己搟餃子皮的功力,但那水平著實不怎么樣,不是搟成個四不像,就是一邊厚一邊薄,秋凝塵奪過搟面杖說:“你再糟蹋下去,就沒面了,晚上光吃餡吧。” “做成餡餅也不錯。”她小聲補充道。 被他怒視一眼,流夏很是沉默地站在一旁,秋凝塵嫌她礙手礙腳,打發(fā)她去和之妙玩。 她走向門外,一步叁回頭,戀戀不舍,磨磨蹭蹭,“師父別想我?!?/br> “想你做甚,連個餃子皮都搟不好?!?/br> 說罷他掐了幾個決,叁個搟面杖同時動作,圓潤而薄厚均勻的餃子皮接連出現(xiàn)。 “不愧是師父,搟個皮都這么與眾不同?!绷飨泥忄忄馀軄?,手上沾面,在他臉上摸勻,她粲然笑開,腳底抹油要溜,卻被秋凝塵一把扯回來,臉貼著臉,像是倒模似的把面也沾她臉上,兩個穿上衣裳就能唱戲的修士相視一笑。 “師父你合該去唱青衣?!彼嶙h道。 秋凝塵在她鼻尖上沾點胭脂紅,“我看你該去唱丑角?!?/br> “那正好,我去給你和你那落魄的意中人牽線,讓你們二人雙宿雙飛,喜結(jié)連理,也是好事一樁呀?!绷飨奶ь^晃腦地學著戲腔,之后手下又抓了一把面粉,跑去捉弄之妙。 只聽得她放肆大笑出聲,“之妙你怎么這么老成,該去唱老旦,明兒我就送你去學戲。” 瑣碎的聲音越飄越遠,隨著橙黃的夕光漸轉(zhuǎn)黯淡,長秋殿和凡間隨便一戶普通人家一樣,貼了對聯(lián),點了宮燈,一家人圍坐在圓桌前,分享年夜飯,共賀歲末,祈禱來年平安。 只和人間有一樁不同,沒有沖天的炮竹聲,聽著不熱鬧。流夏把放在榕樹底下的煙花樁子,搬到空地上,招呼秋凝塵帶著之妙坐在階前。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大團大團的煙花炸開,瞬間點亮沉寂著的夜空,千決門的留守修士皆站在院外,看著這燦爛的景象。 陽和忽然從天上那密密麻麻的亮點上勾勒出炎若的笑容,回過神來,他心跳如雷,晚間翻來覆去無法入睡,認命地坐在書桌前寫信,詢問她的消息。 任水箐共享過陳跡的記憶,她眼前憑空浮現(xiàn)出玄音閣兄妹叁人,一起守歲的場景來。忽覺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有同俗世的家人見過面,便到屋里收拾了些東西,打算明天一早回去。 之妙坐在父母中間,看著一會兒變綠一會兒變紅的天空,連連驚嘆,兩截胖胳膊就沒放下來。 “師父我給你買的八寶飯,你怎么不吃?” “舍不得吃?!?/br> “那豈不是放壞了?”流夏把東西從廚房端出來,拿了雙筷子,遞給他。 可秋凝塵卻夾了第一口喂給她,她嘟囔著接過,只見他緊跟著湊過來,從她嘴里叼了半口。 “盤子里又不是沒有,真是小氣,分我一口還要回去一半?!绷飨墓室廪揶硭f。 “那自然是你嘴里的更甜?!鼻锬龎m一手捧著她的臉吻過來,一手還不忘遮住之妙的眼睛。 之妙正看煙花看得起勁,卻被無情的父親剝奪了視線,小臉皺起使勁去掰他的手,卻沒成功,郁悶地叫嚷著,“爹爹壞人?!?/br> 去年是什么味道的呢?流夏眨眨眼回憶道,大約是葡萄干和紅豆沙味兒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