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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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景嵐悄悄地扯了一下景鐸的衣擺,搖了搖頭。 景檀尋到了機(jī)會,走近了紅姨娘,附耳在娘親耳畔將看見的都交代了。 紅姨娘眸光微沉,看柳溪的眸光多了幾絲復(fù)雜。 柳溪知道,今晚她是最有嫌疑的那一個(gè),偏生她還想不到實(shí)在的證據(jù)證明自己是無辜的。 可除了東海景氏,她不知道她可以去哪里重新開始,籌謀她的復(fù)仇大計(jì)。 朝廷積弱多年,即便她能混成寵妃,也無法奈何勢力龐大的魏諫白。修羅庭與魏諫白就是一伙的,她就算出再多的酬金,修羅庭也不會接她的單,刺殺魏諫白。至于她的家,西山柳氏,那更是另一個(gè)笑話了。 正因?yàn)槲抑?,所以我今晚必須娶你。景鐸說得斬釘截鐵,他雙手握住柳溪,溪兒,我是景氏的家主,你就是我景氏的家主夫人。 柳溪訕笑,她知道景鐸字字真摯,可她心涼如冰,半點(diǎn)也暖不起來,聽完他的話,只是心湖漾了幾圈愧疚的漣漪罷了。 只因從她在樹上巧遇景鐸的那一霎開始,她待景鐸皆是虛情假意,她所求的只是一個(gè)可以庇護(hù)她籌謀天下的地方。 你就不怕引狼入室,給你們景氏招來滅門大禍么?柳溪徐徐問他,話卻不單單說給景鐸聽,還說給在場的所有人聽。 景鐸心緒激蕩,壓制的毒液開始涌動,他知道自己沒有多少時(shí)間耽誤了。 你嫁我,這里就是你的家他忍下了后半句話,倘若她不想嫁了,他也只能送她安然離開。 好!柳溪點(diǎn)頭,她解下了她的驚月,驀地遞向了紅姨娘,驚月我從不離身,這是我唯一能給的誠意。今日你們想問的話,給我些時(shí)間,我會一件一件地查清楚,給你們一個(gè)滿意的交代。她鮮少這樣認(rèn)真地說話,驚月對她來說,是唯一可以依靠的利器,如今她將利器交出,就等于是她愿意在景氏面前先斷自己的利爪。 江湖中人,兵不離手。 紅姨娘頗是驚訝地接過了驚月,柳溪的刀法如何,她今晚也是見識過的,柳溪可以這般表態(tài),這份誠意她收了。 紅姨,你別讓她給騙了! 小五! 景鐸話雖這樣說,可看向景嵐的眼神滿是請求。 大哥從未有過這樣的眼神看她,景嵐一怔,哪里還能說下去?她只能咬了咬下唇,頹敗地別過臉去。 大哥鬼迷心竅,紅姨也鬼迷心竅。 四哥靠不住。 三哥到現(xiàn)在也不出來說句話,二哥明明也遲疑的,就是不跟她一條心,就她一人,如何能攔住今晚的這樁婚事? 小五。二哥景檀輕拽她的衣袖,只輕喚了一聲,給她遞了個(gè)眼色。 事已至此,既然攔不住婚事,那便只有往后盯緊柳溪,別讓她禍害到東海景氏一人。 看景嵐不再堅(jiān)持,景鐸暗舒了一口氣,抬眼望了一眼天色,吉時(shí)快過了。 大哥,嫂嫂,快些拜堂吧!三哥景淵忍不住催促了一聲,他語氣中的啞澀,讓景嵐惑然。 好端端的三哥怎么像哭過呢? 紅姨娘正色道:哪個(gè)再亂來,再不聽話,我繼續(xù)家法伺候!阿淵剛挨過一回,阿嵐,你是不是也想試試? 景嵐連忙倒抽一口涼氣,求饒道:紅姨,我不亂來,手下留情! 紅姨娘的家法,是她的一式摘星手,扭在耳朵上,那痛的滋味只要想想就覺得害怕。三哥哭過,只怕是捱過了。 疑惑散開,景嵐悶悶不樂地進(jìn)了喜堂。 柳溪與景鐸并肩走到龍鳳喜燭前,景鐸悄悄地多看了柳溪一眼,轉(zhuǎn)過了臉去,眼底的淚光似是多了起來。 景淵緩了好幾口氣,高聲道:一拜天地 景鐸與柳溪一齊跪下,朝著廳外叩頭一拜。 二拜高堂景淵聲音中的啞澀感更濃了一分,他強(qiáng)忍住了眼眶中的眼淚,不敢在這個(gè)時(shí)候哭出來。 紅姨娘坐在了高堂位置上,一旁還放著蘇柔的牌位。 景鐸與柳溪跪下,再叩頭一拜。 景淵這次又緩了好幾口氣,夫妻交拜 景鐸與柳溪面對面一起跪下,景鐸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誠摯地對著柳溪拜了下去。 之前只是有些愧疚,此時(shí),柳溪的心房終是顫了一下。 景鐸以誠相待,她畢竟不是鐵石心腸的心,從今往后就算是相敬如賓,多少也該給他幾分溫情。 柳溪叩首后,直起身來,她認(rèn)真地道:景鐸,我會待你好的。 景鐸神情一滯,他強(qiáng)忍在眼眶中的眼淚竟不爭氣地滾了下來,他啞聲回答:好 只是,似乎上天不會給他這樣的機(jī)會了。 想到傷心處,景鐸只覺傷口處一陣劇痛翻涌,他急忙捂住心口,只覺一口濃重的血腥味涌到了喉口,堵住了他所有想說的話。 咳咳咳一陣猛烈的咳嗽后,景鐸張口就吐出一口黑血。 第7章 靈堂 景嵐從未想過,重活一世,那么快就要面對親人的離世。 她清楚地記得明明還有一年,魏諫白與柳溪才會帶兵來襲,她與兄長應(yīng)該一起在海城的山門外浴血戰(zhàn)到最后一刻。 可這一世,長兄景鐸竟在她重生的第一日,便死在了修羅衛(wèi)的刀刃之毒上。 是她!是柳溪那個(gè)禍水! 倘若不是她耍了心機(jī),長兄便不會動了娶妻之念,便也不會有修羅衛(wèi)混入海城,釀致今日的殺身之禍。 喜堂的紅一一撤換,替而代之的是肅穆的白。 囍字變成了黑底白字的奠,長兄的大紅衣裳換成了黑色的壽衣,昨日還溫暖微笑的長兄再也睜不開眼,再也不會說話,再也活不過來。 一襲白裳的景嵐扶靈忍淚站著,手指緊緊地?fù)钢讟〉倪呇兀碜硬蛔☆澏?,像是一只隨時(shí)可以發(fā)狂的小獸。 她想立即要了柳溪的命! 偏生那個(gè)女人,長兄在彌留之際最是不舍,要他們四兄弟以后善待柳溪柳溪他日若遇到新的心上人,想離開東海景氏了,東海景氏便寫放妻書,放她自由。若柳溪想一世在東海景氏終老,四兄弟便一世以長嫂之禮待之,不可不敬。 景嵐自是頭一個(gè)不從,哪知長兄竟吊著最后一口氣,肅聲道:誰若不從紅姨當(dāng)家法責(zé)之。 腦海中不斷回放著兄長說這句話的模樣。 景嵐失望又悲涼,那女人到底給長兄下了什么蠱,竟讓長兄到死也護(hù)著她,生怕她在東海景氏委屈一分。 這樣的禍水,自當(dāng)除之! 三位哥哥不敢違逆,那便由她來! 景嵐想,絕不能讓柳溪再禍害東海景氏一人! 大哥對不起這是景嵐第一次違逆長兄,她吸了吸鼻子,干脆地抹去了臉上的淚痕這個(gè)惡人,她今夜當(dāng)定了! 雙袖垂落,景嵐握緊了藏在雙袖中的短刃,轉(zhuǎn)眸望向了此時(shí)跪在靈前,換上了雪白孝服的柳溪。 柳溪也沒有想到,竟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 景鐸在她嫁入東海景氏的第一日就亡故了,她不該頂著這偌大的嫌疑繼續(xù)留在東海景氏。哪怕景鐸在最后的時(shí)刻,還是處處袒護(hù)于她。 人走茶涼,這個(gè)道理柳溪比任何清楚。 今日東海景氏上下會念著大公子的威嚴(yán),待她以禮,可等大公子下葬后,東海景氏沒有一人是她的心腹,沒有一人會站在她那邊。 留下跟離開其實(shí)都一樣。 都只是她一個(gè)人。 只有逼得她走投無路,她才會回頭,鋌而走險(xiǎn)地再次與虎謀皮;或者從此猶如自斷雙臂的廢物,一人終老江湖。 柳溪抬頭望著奠字,這一世她在魏諫白來西山提親前,就與柳氏做了斷絕。魏諫白來此鬧這一出,比殺了她還要誅心。 沖她來的修羅衛(wèi),要了她夫君的命,驕傲如她,她怎能厚顏無恥地繼續(xù)在東海景氏茍且活著? 魏諫白算準(zhǔn)了,亦或是西山柳氏的三小姐算準(zhǔn)了她的心思。 與上輩子一樣,猝不及防地給了她致命一刀。 成大事者,不會給敵人留一口氣,以免敵人緩過氣來,狠狠反咬一口。 柳溪心如明鏡,易地而處,她也會用同樣的手段。 柳溪 忽然聽見有人沙啞喚她,她側(cè)臉看向那個(gè)緩緩走近的景嵐,眸底涌動的恨意,像是兩把利刃,一刀一刀地凌遲著她。 景小五還是個(gè)小丫頭,她的喜惡永遠(yuǎn)都藏不住。 她該用這樣的目光看她,一如上輩子那樣。 柳溪坦然接受。 大哥的命該你償! 說時(shí)遲,那時(shí)快。 景嵐雙袖一揚(yáng),兩點(diǎn)寒芒自袖底閃現(xiàn),流星一般刺向了柳溪的心口。 柳溪微驚,錯(cuò)身避開后,下意識地去拔平時(shí)懸在腰間的驚月,可才摸上去,便發(fā)現(xiàn)空空如也。她的驚月為表誠意,讓紅姨娘收著。 你還我大哥的命來!還來! 景嵐一擊不中,似是徹底一只瘋狂的小獸,手中的短刃揮舞如星,連環(huán)刺向柳溪的要害之處。 她只想柳溪死! 柳溪起初還時(shí)時(shí)避讓,并沒有傷她的意思。她想,總要給景嵐一個(gè)發(fā)泄的機(jī)會,陪她打累了,興許景嵐心里會舒服些??捎喙馕⑽⒁黄?,紅姨娘攔住了景檀與景淵,匆匆搖了搖頭,似是不想勸架,也不想自己的兒子參合。 仗著景嵐年幼,可以胡鬧,篤定了她心有愧疚,所以不敢出手。 景氏是肯定不會相信她的。 柳溪嘴角噙起一抹自嘲的冷笑,如此的窮途末路,再不反擊,她只能坐以待斃。 景鐸是為了她而死的,可罪魁禍?zhǔn)撞皇撬?/br> 單這一點(diǎn),她就不能默不出聲的忍下景嵐今晚的放肆。 鏗! 柳溪驟然拿起了燭臺,對上了景嵐的短刃,她冷聲問道:阿嵐,鬧夠了么? 景嵐?jié)M眼通紅,哪里怕她? 為何死的不是你?!她泣聲哽咽痛呼,失去兄長之痛,痛入心房,一句話問出,已是滿臉淚痕,你把大哥的命還我! 問得好!柳溪咬牙厲聲大喝,出手極快,一手順勢扣住了景嵐的左腕,內(nèi)勁一震,景嵐只覺虎口一麻,哪里還能握住短刃? 眼看短刃即將脫手墜落,景嵐揮動右手一劃,想最后拼死一搏。 柳溪陡然屈肘,猛地一擊景嵐的肋下麻xue,身影一移,足尖一勾景嵐的下盤,眨眼間便將景嵐絆倒在了地上。 卑鄙景嵐剛欲掙起身子,便被柳溪繼續(xù)坐趴在地上,她反手再劃柳溪,哪知被柳溪輕而易舉地扣住了手腕,只微微用力,右手中的短刃也只有乖乖落地的份。 柳溪暗暗用力,幾乎將整個(gè)人的重心都壓在了景嵐的腰桿上,她扣緊了景嵐的手腕,肅聲道:回答我!為何死的不是我?!說話間,她挑眉看向了那邊震驚無比的三人,倘若阿嵐回答不出來,紅姨,二叔,三叔,你們回答我。 放開我!有本事你放開我!我們再打過!柳溪,你這個(gè) 啪! 柳溪確實(shí)放開了她的手,卻順勢狠狠一個(gè)耳光打在了景嵐的臉上。 火辣辣的灼燒感在她臉頰上蔓延開來,景嵐只覺腦袋有些發(fā)懵,突然安靜了下來,看著柳溪徐徐站起。 柳溪整了整發(fā)皺的衣裳,彎腰將地上的兩柄短刃撿了起來。 沒有驚月,至少她現(xiàn)下手里得有傍身的利刃。 只因我是你的嫂嫂,所以我留你的命。柳溪說得不急不慢,她挺直了腰桿,坦然站在靈堂正中,蔑然看了一眼紅姨娘,倘若我是你們的對手,我絕對不會留你們的命。說著,她捏緊了兩柄短刃,負(fù)手身后,凜聲道,你們怎么想我,是你們的事,今日我只有一句話她凌厲的眸底驟然對上了景嵐的淚眼,在你還沒有本事殺你想殺之人時(shí),最好閉嘴,事關(guān)生死,誰都不想做死的那個(gè)。 景嵐心頭一顫,是刺骨的寒。 確實(shí),今晚她莽撞了。 景嵐并不是傻子,她聽得懂柳溪的言外之意。 柳溪也不是蠢人,趁熱打鐵是破局的最好手段。 喋喋不休地重復(fù)強(qiáng)調(diào)自己無辜,是沒有人相信的。以退為進(jìn)也不是她的性子,于是,她快步走到靈柩邊,將兩把短刃合在右手握住,左手在景鐸的尸首腰側(cè)摸了片刻,拿起了一個(gè)香囊。 她低頭檢視了一眼香囊的縫口,最后收的那幾針,是由她親手繡上的,針法旁人學(xué)不會那幾針依舊在,足見景鐸根本就沒有拆開過。 柳溪突然停了下來,她有些失望地再望了一眼景鐸。 他說他信她,可在柳溪看來,他并沒有完全信她。 這香囊算是柳溪送他的定情信物,她送他之時(shí),說得清楚,景鐸,你可信人有上輩子? 景鐸那時(shí)欣喜不已,視若珍寶地握著香囊,你說的我都信! 這香囊中有我送你的誠意,你回去看了,若是想清楚了,還是想娶我,那我便嫁你。柳溪當(dāng)初對他說的話,每個(gè)字都記得清楚。 可景鐸并沒有把每個(gè)字都聽進(jìn)去,他并沒有拆這個(gè)香囊,并沒有看見里面的東西,他第二日就斬釘截鐵的來了。 只因景鐸想,他喜歡的人先娶回家了再說。香囊既然送了他,那他這輩子什么時(shí)候打開都成。 可是,有些事是沒有等等再說的。 柳溪本想安安靜靜地守靈陪一陪景鐸,她終究是答應(yīng)過他的,她會待他好。柳溪想,等蓋棺時(shí),大家那會兒應(yīng)當(dāng)都冷靜下來了,那她便將香囊中的東西拿出來,把那些事講給大家聽。 只是她想得簡單了些,景嵐就是第一個(gè)冷靜不下來的。 既然如此,那她只有提前把這件事做了。 她走回靈堂正中,將香囊拋給了景嵐,撕開它。 景嵐接住了香囊,啞聲道:這是大哥最喜歡的香囊!她想,若不是喜歡的,兄長怎會在彌留之際,緊緊握著舍不得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