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芙的心情從丟臉、到惱羞成怒、到不想理龍，最后憑著極強的自我開解能力成功地平靜了下來：畢竟，魔龍醉的時間非常短，她沒有為所欲為，總比在為所欲為的中途被醒來的魔龍抓了現(xiàn)行來的好。

    她并不是不敢，而只是考慮到了多種不同的情況。

    這是深謀遠慮的表現(xiàn)。

    連著好幾日，娜提雅維達依舊時不時拿為所欲為來逗萊芙，讓她抬不起頭來。

    直到來到人魚海域附近，娜提雅維達依舊會找機會說起這事。

    娜提雅維達一直對傳說中的人魚一族表現(xiàn)得非常不屑，然而隨著旅途靠近尾聲、人魚海域?qū)⒔膽B(tài)度卻變得讓萊芙琢磨不透了。

    她雖然偶爾還會說一些負面的話來形容人魚、將人魚族與暗黑龍族全方面對比得出人魚族一無是處的結(jié)論、還會特意從出海者那里收集許多關(guān)于人魚的恐怖故事試圖讓萊芙對人魚產(chǎn)生心理陰影但是對于萊芙執(zhí)行這次任務(wù)，娜提雅維達卻沒有表現(xiàn)出抗拒的意思，更沒有提過一次放棄算了，反而頗為期待。

    究竟在期待些什么？萊芙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

    捕捉到萊芙的目光，娜提雅維達眉眼彎彎地笑著，上身湊到萊芙面前，輕聲道：騎士小姐這么看著我干什么，難道是在想著怎么對我為所欲為嗎？我早就說過，隨時隨地都可以的，也不必非得等我喝醉了才行。

    萊芙：

    又來了。

    她終究還是沒有問出來，這惡龍究竟在期待些什么。

    萊芙開始后悔了，她當(dāng)初就不應(yīng)該說出為所那句那句話，既然說出來了，那也就不應(yīng)該考慮該不該趁龍之危，應(yīng)該及時下手才對。這不，平白地給娜提雅維達一個逗她的機會。

    這片海域和周圍的海域并沒有明顯的割裂感，如果不是附近有許多漁民都警告過她們不要來這兒捕魚，海岸上還人為設(shè)置了許多起警告作用的障礙物，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處，。

    此刻海面風(fēng)平浪靜，水波不興，不像是傳聞里吞吃了無數(shù)航船的可怕地方。

    萊芙用刀尖撥開了幾個障礙物，朝著海的方向走去，突然注意到平靜的海邊有一處正在不正常地噴出細小的水柱來，便打算過去看看。

    騎士小姐。娜提雅維達突然拉了她一下，往相反的方向走。

    可是那里萊芙指著那個冒水柱的地方，臉上帶著幾分不解。

    只有海面上升起云霧、云霧籠罩整個天幕之時，才能進入人魚海域，這幾日都是晴天，還不能進去。娜提雅維達的表情毫無異樣，似乎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那個噴水柱的地方。

    也許這只是海邊的正?，F(xiàn)象，沒有什么需要在意的萊芙松了一口氣，準備跟娜提雅維達回到休息的地方，等到天氣適合的時候再過來。

    就在這個時候，沉默了好幾日的黑蛋突然興奮了起來，在布兜里蹦蹦跳跳。接著連帶布兜懸了起來，指向了那個冒水珠的方向。

    那個地方，有黑蛋感興趣的東西。

    第262章

    娜提雅維達的眼中, 閃過一道危險的光，笑容卻愈發(fā)溫柔。

    黑蛋先是xiele勁，接著又執(zhí)拗地扯著布兜, 幾乎就要將布兜的帶子扯壞了。

    夾在一條成年魔龍和一顆魔龍蛋之間，萊芙委實有點難做。不過, 這兩只魔龍的反應(yīng)都證明了, 那些水柱確實有古怪的地方。

    我想去那邊看看。萊芙心道，能讓黑蛋這么感興趣的, 莫非是特別漂亮的牙齒？

    她跨著大步走過去，倒也可以說是被黑蛋扯著過去。

    幾塊礁石圍成了一個小圈，退潮之后，小圈里只剩下淺淺的一層海水，里頭困著一條小魚。

    萊芙脫了鞋子, 卷起褲腿和袖子，跨上礁石，彎腰將那條小魚用手掬了出來。

    這是一條漂亮的魚, 只有手指大小，半透明的身體呈現(xiàn)銀藍色，可以隱約地看到血管和骨骼。小魚扭著腰, 張著嘴, 卟卟地往外噴水。

    小魚雖然小, 水柱倒是蠻高。

    到了萊芙手里之后，這條魚還算平靜，等到娜提雅維達靠近之后，小魚逐漸狂暴起來, 噴出的水柱更高了，一下子打濕了萊芙的頭發(fā)。

    黑蛋一定是得知這條小魚擱淺, 所以才發(fā)出信號提醒她的。黑蛋真是一顆好蛋，還沒有出殼就知道保護弱小了萊芙用意識夸了黑蛋一通，準備把小魚放生。

    看起來很美味啊，娜提雅維達用舌尖舔了舔嘴角，說不定黑蛋是好奇它的味道，所以才讓騎士小姐來逮它的。

    小魚：掙扎得更加厲害了。

    黑蛋也在布兜里扭動著，表示自己沒有這種意思。

    萊芙愣了一會兒，捧著小魚說：可是它才那么點，而且很漂亮。要是放在另一個世界，也應(yīng)該會被當(dāng)成觀賞魚而不是用來食用。

    她不太忍心吃漂亮的魚。

    小魚仿佛意識到萊芙是可以護著她的人，于是安心地躺在手心。

    萊芙用指尖戳了戳小魚的嘴，頗為失望地說：牙齒長得不錯，就是小了一些。

    語氣里帶著一種未知的危險，小魚瑟瑟發(fā)抖。

    說起來，我有點餓了。娜提雅維達不知從哪兒取出了烤魚醬，掀開了蓋子，烤魚醬傳來鮮美的氣味，你看它那么漂亮，我們不如

    小魚繃直了身體，白眼一翻，裝成一條死魚。

    騎士小姐，它都不動彈了。娜提雅維達道，不吃也是浪費。

    小魚又重新開始卟卟地噴水柱。

    我看這條魚也不是特別好吃，rou少刺多一會兒給娜提雅維達逮一條大的萊芙往海里走了一段，俯身把小魚放下，小魚又跳回到了她的手中，她又放下，小魚又跳了回來。

    一開始她還以為是這條小魚暈頭轉(zhuǎn)腦，才會有這種找死的舉動，但是重復(fù)了幾次，每次小魚都會跳回來。

    她朝前方一看，一條大魚的背鰭在水下若隱若現(xiàn)。

    這條小魚恐怕還填不滿大魚的牙縫。

    黑蛋在布兜里里興奮地跳來跳去。

    黑蛋喜歡這條魚？萊芙尋思著雖然沒有養(yǎng)過小魔龍，但是根據(jù)人類幼崽成長的經(jīng)驗來看，小魔龍在童年時期大概也會想要一個寵物陪伴，也好。黑蛋先問問它愿不愿意和你做朋友，過幾日到海里找到它的親人魚，看能不能商量，如果可以，以后養(yǎng)在白島邊上。

    是在教黑蛋怎么交朋友嗎？什么親人魚的，說的有模有樣。可惡，騎士小姐身邊又要多一條魚了海岸上的娜提雅維達雙唇緊抿。

    萊芙在系統(tǒng)背包里搜羅了一圈，找到了一個空的大罐子，舀了半罐海水，將小魚放了進去。

    黑蛋從布兜里擠了出來，也鉆進了罐子里，追逐著小魚。

    萊芙擔(dān)心了一會兒海水會不會從蛋縫里淹進去、黑蛋會不會就此成為一顆咸魔龍蛋，見黑蛋很開心地追著小魚，就放心了。

    娜提雅維達萊芙舉著大罐子，捧到娜提雅維達面前，能想辦法把這個東西變小一點吧，隨身帶著不太方便放到魔龍身上固然可以，但是萊芙怕黑蛋和魔龍產(chǎn)生摩擦。

    也好，養(yǎng)大了一些再吃。

    娜提雅維達溫柔地笑著，取出了那個魚形的酒瓶，將海水連帶著一魚一蛋倒了進去，把大罐子還給萊芙，又將那個魚形酒瓶變成了黑蛋大小，遞到了萊芙手里，搖晃之后居然不會漏出水來。

    萊芙接過，原樣放回布兜里。想起這個酒瓶正是她夸下為所欲為的?？谥髢扇撕染频木破?，不由得有些別扭，偏生娜提雅維達一副無辜的樣子，她也不好再說什么。

    布兜里的黑蛋換成了酒瓶之后，就一直不停地輕輕震顫著，把布兜浸濕了，然后是萊芙的衣服。

    這片海域附近溫暖，陽光明媚，萊芙也不覺得身上沾了點水有什么了不得的，就沒怎么在意。

    對了，娜提雅維達，萊芙擦掉了腳上的沙子，換上了鞋，隨口問起她有些想不明白的事情，海面上升起云霧我能理解，但是云霧可能布滿整個天幕嗎？即便是下很大的雨，天空也不可能完全被烏云遮擋。

    不是普通的云霧，而是人魚吞吐出的霧氣。見萊芙在跟靴子上一跟系帶較勁，娜提雅維達俯下身，幫著萊芙解開了糾纏在一起的系帶，起身之時，掃了萊芙腰間的布兜一眼，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或是遠游欲歸的人魚族人想要回到人魚之鄉(xiāng)，或是巡游的人魚瞧見遠行的航船，要將船上人誘入人魚之鄉(xiāng)。

    出海者都知道人魚海域危險，為何又會被引誘進入人魚之鄉(xiāng)呢？萊芙想到了在圣殿騎士考核之后和一些騎士進行過的有關(guān)人魚海域的交流，是靠著人魚的歌聲嗎？

    在人魚的云霧中，藏著許多誘餌。歌聲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娜提雅維達道。

    雖然沒為人魚說過什么好話，但是娜提雅維達對人魚可真多。萊芙又想到，在騎士考核的過程中，白毛團和人魚族同屬一個時空，在那之后漫長的、她沒有見證過的歲月里，娜提雅維達會不會也曾經(jīng)到人魚族游歷過？又發(fā)生過什么。

    人魚一族相當(dāng)危險。娜提雅維達道，即便是我，也難免不受人魚的誘餌誘惑。

    這么厲害。萊芙還是第一次見娜提雅維達有這般如臨大敵的表現(xiàn)。

    濕潤從萊芙的腰間的小布兜開始蔓延，逐漸浸透了她的腰帶，并且還在持續(xù)擴散。

    萊芙擰了一把衣擺上的水，取下小布兜，有點懷疑那個魚形的酒瓶在娜提雅維達處理之后還是有哪里漏了，不然怎么會出那么多水。

    即便是摘下了小布兜，潮氣還是漸漸籠罩了周身。

    悠揚的曲調(diào)在身后奏起。

    不是這個世界的樂器，也不是這個世界的曲譜。

    音色極具穿透性，曲調(diào)悠揚而高昂。

    這首曲子萊芙很熟悉，但因為太久太久沒有聽到，而顯得有些陌生。

    萊芙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僵硬地將小布兜掛回到腰間，接著緩緩地轉(zhuǎn)過身去，望向海面。

    一個身穿校服裙的女孩脖子下夾著小提琴，長而直的黑發(fā)披散在肩頭，她閉著眼睛，身體隨著曲調(diào)的流轉(zhuǎn)輕輕擺動。

    萊芙不忍心出聲，生怕打攪了這和諧的畫面。

    她邁開步子向前跑去，結(jié)果無論如何都無法離那個女孩的身影更近一步。

    有什么東西奪走了她的呼吸。

    可她只能跑得更快。

    嘭。

    萊芙眼前一黑，撞上了柔軟而溫暖的東西。她試圖重新找到方向，再向那個女子奔去，但是雙手雙腳都被拘束著，沒法動彈。

    騎士小姐騎士小姐？娜提雅維達在沒過腰間的海水中抱住了萊芙，把渾身濕漉漉的后者從水里打撈出來，萊芙濕潤的臉上分不清是海水還是淚水。

    萊芙埋在娜提雅維達胸口，失了一會兒神，過了一會兒才又重新清醒過來，掙動了幾下，抬頭看著娜提雅維達的的臉。

    她已經(jīng)意識到剛才看到的人只是幻覺，險些以為眼前的娜提雅維達也是假的，伸出手摸了好幾下才敢確定。

    娜提雅維達撥開沾在萊芙臉頰上的濕發(fā)：騎士小姐看到了什么嗎？

    我看到了，一個我想要保護的、然而一向在保護我的人終究還假的！萊芙點點頭，又搖搖頭，臉上憤憤然，航海者就是這樣被引誘進去的嗎，用他們在意的？可惡！

    娜提雅維達眸子一黯，沒有追問下去，勾起唇：騎士小姐終于也覺得人魚可惡了。

    周圍是層層的霧氣，向上一看，確實很像是整個天幕都被云霧籠罩，看不見太陽的位置，只剩下一片朦朧的白色。

    這是海市蜃樓嗎？萊芙恢復(fù)了平靜，和我之前見過的不太一樣。

    可以算是，娜提雅維達道，但也不完全是。

    霧氣也是一片白，但是這一片白不顯得空蕩，當(dāng)凝視著其中一處過久，便有從這一片白中看出什么東西、產(chǎn)生幻覺的風(fēng)險；每一滴細小的霧珠之中，似乎都藏著一個某個調(diào)子，藏著過去或是遠方的東西，雖沉寂卻能引起喧囂。

    在遠方某處，有一個藍色的柱子，又高又直，隔著霧氣顯得朦朧。

    在圣殿騎士的考核之中，她見到過一根類似的柱子，柱子邊上環(huán)繞著圣地精靈，沿著柱子上去，就能到達永恒的花園。這一回又見到了。

    萊芙不敢多看多看，只能將注意力落在娜提雅維達身上。

    兩人身上都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