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提雅維達似乎笑了一聲，道：這片殘余畫卷比起我印象中脆弱了好多，我如果打開了任務區(qū)域之間的屏障，恐怕整個殘余畫卷都會徹底消失。

    萊芙微窘，她果然還是低估了魔龍能做的事情。

    雖然不能帶騎士小姐去別的任務區(qū)域，但是路克非冰原范圍內的所有地方，我都能帶您過去。娜提雅維達問，騎士小姐接下來想去哪里？

    萊芙：所有地方，您都能帶我去？

    娜提雅維達：可以。

    萊芙背轉過身，抬臂指向極地冰原中央、三千年后圣殿中樞所在位置。無論是在三千年后，還是在殘余畫卷之中，那個位置似乎總有什么東西在吸引著她前去探尋，只不過她不敢深思下去。

    在通過考核之后，又得了娜提雅維達的許諾，她的膽量大了一些。

    那個地方。萊芙的手臂略微抬高了一些，看起來像是指向了更遠處，又像是指向天空中的某處，現(xiàn)在的我，可以去那兒嗎

    可以，娜提雅維達道，我有一個老友，正在那個地方等著見您。

    但我不會將您直接送過去。我們在三日之后，會到那兒。

    第207章

    是在上個任務中提到過的, 那個長輩？萊芙想起在草場上娜提雅維達說過，會讓她在得到封地之前見一個老友兼長輩還提到了成婚之前見雙方親友的人類習俗。

    之后發(fā)生了太多事情，萊芙差點忘記了這一茬。

    是的。娜提雅維達道, 騎士小姐得到封地的時間比我想象得要早上一些。

    您不能預知這一點嗎？萊芙問。

    我沒有對此進行占卜。娜提雅維達道，何況占卜只能起到提示的作用, 即便是看起來相當明晰的預言, 也只有在事情真正發(fā)生之后，才能明確其含義。

    聽娜提雅維達說起占卜, 萊芙突然想到了關于上一代魔龍隕落的傳言。

    上一代魔龍通過某種方式預知了暗黑龍族的將來，接著為了改變自身隕落的命運做了一些事，反而促成了隕落。

    而從另一個角度而言，她恐怕未必料到會有娜提雅維達和龍蛋的誕生。在有了娜提雅維達和龍蛋之后，暗黑龍族滅亡的預言就不只會應她一條魔龍上, 而是會應在前兩者上。

    怎么了？騎士小姐看起來似乎很憂心。娜提雅維達道。

    我想起了一個寓言。萊芙道，一個父親做夢夢見兒子會被獅子殺死，因為害怕兒子出門會死于獅口, 于是將兒子困在家里。

    聽起來像是預知夢娜提亞維達道，難不成，騎士小姐想要將我關起來, 做您的金絲雀嗎？聽起來倒是很有趣。

    看著娜提雅維達躍躍欲試的神情, 萊芙忍不住想：一只兇猛強壯的厲害魔物, 干什么要擠進一只鳥籠子里去？

    她搖搖頭，道：為了不讓兒子無聊，家中的墻壁上畫了許多動物的圖案，其中有獅子的圖案。兒子因為失去自由而憎惡獅子, 于是攻擊墻上的獅子，結果受傷, 死于傷口發(fā)炎。[1]

    娜提雅維達表現(xiàn)出明顯的失落。

    萊芙道：我剛才在擔心，暗黑龍族滅絕的預言是不是暗示著，娜提雅維達大人和黑蛋會在某一天死去。

    我不相信命運，然而如果預言涉及了我所在意的人的安危，那么我大約會想做些什么來防范未然。

    以千年萬年為尺度的預言對于我而言，是很難想象的事情。如果有人確信無疑地告訴我，我會在千年之后死去，我只會繼續(xù)開開心心地過日子而已。

    而且我不知道該做什么來阻止這件事的發(fā)生。所以我只擔心了一會兒就不擔心了。

    我剛才提起的那個寓言，本意是在說家庭教育，而非說應對預言的辦法。不過或許后一種理解也能說得通。

    如果預言是會有偏差的、不完全準確的，那么三千年造成的偏差說不定足夠使得這個預言失效；如果這個預言是注定要到來的，那么無論我做什么都沒有用，反而會弄巧成拙，就更不需要擔心了。

    在萊芙說話的時候，娜提雅維達抱著她又傳送了一段距離，道：騎士小姐的說法很有趣。。但或許這個預言早就已經兌現(xiàn)了。

    在她隕落之后，魔龍就只剩下了我一個。一條魔龍，哪怕再加上黑蛋，也只有兩個，如何能稱之為龍族？

    她以暗黑龍族自居，而我只是我，并不是某一個族中的一個。

    暗黑龍族在多數(shù)人類的觀念里早已消失，魔龍只是在傳說中的生靈。

    沒有什么生靈是不會滅亡的，哪怕是魔龍，哪怕是圣地精靈，哪怕是

    我不需要別人知道人的名字，只要騎士小姐愿意讓我留在身邊就行了。

    傳送結束，萊芙將腦袋從娜提雅維達胸口抬起，仰面望著后者的面孔，想了一會兒，問：娜提雅維達大人那位老友，是在回到三千年前才能見到的人嗎？所以您才會說，會在我得到封地之前見到，意思是，我會在圣殿騎士的考核中見到那個人。

    這也就意味著，在三千后的現(xiàn)實中，那個老友早已死去多時了。

    娜提雅維達點了點頭，臉上看不出什么難過的情緒。

    萊芙不知道這個時候該說些什么，只好抬起手來，在娜提雅維達的背上重重地拍了幾下。

    娜提雅維達沒有急著帶萊芙去見老友，還是依舊按照之前的節(jié)奏往北行進：傳送，到達某個人類聚居地，打聽一些傳聞向下一地傳送，到達另一個人類聚居地，打聽另一些傳聞

    萊芙將娜提雅維達的拖延理解成另一個世界近鄉(xiāng)情怯的說法。想要去一個地方，想要見到一個人，但是在靠近的時候，因為期待過深，反而會產生一種退卻心。

    既然娜提雅維達已經定下去拜訪老友的時間，萊芙也不想催促，只等著三日時間慢慢過去便是了。

    隨著傳聞收集量的增大，萊芙對于那個神秘老友的興趣，也逐漸被傳聞里有關魔龍的話題的興趣所取代。

    娜提雅維達以往給萊芙的印象近乎無所不曉，但是這回卻似乎在有意打聽什么東西。萊芙疑惑了一陣，便也很快想明白了：這時候畢竟娜提雅維達出生還沒有多久，不清楚誕生之前的事情也是正常的。

    隨著對路克非冰原探索的深入，萊芙逐漸打消了路克非冰原比起德亞大陸而言更不適宜人類居住這個念頭。在三千年后，路克非冰原除了圣殿中樞的人和苦修士之外，就沒有別的人了；但是在三千年前，在片大陸上，則有許多人類聚居地。

    相反，在三千年后遍布著人類的德亞大陸，在三千年前的人類眼中，只是一片蠻荒。

    萊芙也漸漸意識到了，原來她一進入殘余畫卷之后就遇上了米薩部族，這并不是為了方便她接到任務而特意在考核中的設計。因為巫師們擄走的姑娘都來自不同的部族，如果隨機在路克非冰原上找一個傳送地，接到同一個任務的概率也是很高的。

    考核官在此時又承擔起了教習的職責，向萊芙解釋起了何以路克非冰原在三千年前會有這么多人類。

    在這個時候，德亞大陸的大部分區(qū)域還被強大的魔物們占據著。德亞大陸上雖然也有一些人類，但是這些人類都處于相當弱勢的地位，只有在圣地精靈庇護下的路克非冰原，魔物不敢隨意傾入，才成為人類的樂土。

    比起寒冷，魔物對人類的威脅更大。

    魔物奉暗黑龍族為尊暗黑龍族的首批人類信徒是人類和魔物的交戰(zhàn)間隙產生的，部分魔龍的信仰者得到了超自然的力量，成了巫師上一代的魔龍雖然隕落了，但是余威仍在；即便沒有魔龍，魔物面對壽命短暫的、只有武力而不會咒術的人類還是具有無比的優(yōu)勢。

    此刻圣地精靈的信徒們只占領了德亞大陸北部的少部分地區(qū)，距離人類成為德亞大陸的主宰、將魔物們驅趕到希克納和托納兩片大陸，還需要千年之久。

    －－

    在先前經過的人類聚居地附近，總能聽聞屠龍者的消息。據說在一個叫芬修斯的地方，正要為屠龍者建起一個雕像。

    在三千年后的傳說中，屠龍者的故事不是只有一個、而是一大堆彼此矛盾的難辨真?zhèn)蔚墓适录?/br>
    有的故事只是長輩借著魔龍可怕的形象編來嚇唬不聽話的孩子的；有的故事是勇者戰(zhàn)勝魔獸，結果魔獸以訛傳訛成了魔龍的；還有的故事里，甚至還有魔龍與勇者相戀，魔龍假死，以幸福生活為結局的

    據娜提雅維達所說，在上一代魔龍之前的魔龍，都是死于族內相斗在談到這一點的時候，娜提雅維達的口氣平靜得可怕，仿佛只是在說一年生的植物會在秋日枯萎一般自然而然的現(xiàn)象。

    真正死在人類屠龍者手中的，只有上一代魔龍。而且上一代魔龍之死，也并不完全是屠龍者的功勞，而是圣地精靈和人類的同謀。屠龍者在其中的貢獻相當有限，主要是作為人類戰(zhàn)勝惡龍的勝利符號出現(xiàn)。

    即便如此，萊芙對于那個傳聞中的屠龍者還是相當好奇。娜提雅維達雖然沒有明說，不過萊芙也能看出她的興趣。

    在殘余畫卷中，畢竟上一代魔龍確實隕落了，而且魔龍隕落沒多久，屠龍者的身份是可以確信的。

    為了避免引起sao動，到了芬修斯的邊沿地帶，兩人便停止了傳送，開始步行。

    芬修斯人的發(fā)色較淡，容貌輪廓接近在德亞大陸南國以北大部分地方的人的樣貌，沒有諸如米薩部族等多數(shù)路克非冰原人嘴唇前突的面部特征。

    建筑的風格也更接近萊芙已經在三千年后看慣了的樣式。雖然還是外層冰，內層石頭的結構，但是房屋主體不是圓頂形而是具有棱角的方形；門的大小足夠人站直了通過；房屋主體不是部分在地下而是完全在地面上；進門之后不需要沿著石階向下行走。

    萊芙一面觀察，一面用探討的口吻和娜提雅維達說起，等著后者的解說。

    她仿佛是帶著魔龍和龍蛋一起參觀古文明遺跡。娜提雅維達身為旅伴，同時還身兼交通工具和解說員的兩重身份。

    在上一個世界，她不太喜歡出門游玩，寧可抱著電子產品窩在房間里。玩游戲的時候，她也不太能理解，為什么會有人會把在游戲中看風景當成游戲的核心體驗。但是在考核任務完成，還剩下的許多時間里，她被迫只能以看風景的心態(tài)繼續(xù)游歷下去，漸漸地倒也得到了一些樂趣。

    騎士小姐所形容的在三千年后不常見的面部特征和建筑風格之所以會消失，是因為具有這些面部特征和建筑風格的人在族群相斗中落敗，接著遭遇了滅族。娜提雅維達道，因而習俗消失或是被同化，僅剩的血脈與其余族群通婚幾代之后就不剩什么了。

    萊芙是一個心態(tài)穩(wěn)定的觀光客，因為在上一個世界歷史記錄片看得不少，所以她在古今對比中的新奇感并不算過分強烈，向娜提雅維達指出一些差異時的心情和語氣就和指出天邊一朵形狀古怪的云差不太多。

    眼前看到的一切只不過是歷史的一片影子，其實早已消失，她又因此有幾分悲涼而滄桑的感覺這種感覺依舊不強烈，大約只相當于萊芙在計算負債時的悲涼和滄桑的十分之一。

    在聽了娜提雅維達的解說之后，萊芙的心情無法平穩(wěn)下去了，側過頭看著娜提雅維達的臉，道：您就用這么隨意的口氣說起滅族這個詞嗎？

    娜提雅維達疑惑地看了萊芙一眼，道：騎士小姐在聽到清剿魔物的時候，似乎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對勁

    人類是人類，魔物是魔物，這兩樣當然不不能比較。

    萊芙想起娜提雅維達雖然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人類的樣子，但實質上也是一個魔物，而且是魔物中的魔物，于是住了嘴。

    對于她和娜提雅維達身處兩個物種這回事，她們不會刻意去提及，但是偶然還是會涉及到。一開始萊芙還會有意去回避此刻話題，不過后來意識到既然要一起孵蛋遲早得面對。真正談論起來的時候，氣氛倒也算是和睦，因為知道娜提雅維達在這方面的看法并不頑固，她也不會有意隱瞞自己的態(tài)度。

    萊芙反省了一會兒，然后說：我是人類，所以我對人類更有同理心，對他們的痛苦更能感同身受。

    我固然很在意娜提雅維達大人，但是我也只在意您和黑蛋而已。

    因為對于魔物的深入了解，我能部分地理解它們，不會簡單粗暴地將它們歸為邪惡，但是我對它們的理解相當有限；我甚至能和它們產生一些交情，但是僅限于部分個體。

    娜提雅維達羞怯一笑，道：騎士小姐說在意我。

    萊芙道，奇怪，那些人不都是精靈的信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