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多年(出書版) 第5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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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對,回我們縣讀書。我們縣二模是下個禮拜,振華是自己出題,我們二模是跟省里統(tǒng)一的卷子?!?/br> 鄭家姝從來沒有這么正常地跟陳見夏說過話,仿佛她們從沒發(fā)生過任何齟齬,也不見往日拉幫結(jié)派鬼鬼祟祟的眼神和小動作。 “為什么回家?” 鄭家姝答得迅速:“家里有點事。” 看他們一家三口的樣子,家里能有什么事?報紙上每年都有報道,在乎孩子成績的家長有時恨不得連長輩過世這種事都瞞著高考生,就怕“影響孩子發(fā)揮”。 兩人心照不宣。陳見夏重新擰開水龍頭,繼續(xù)用通紅的手洗杯子,問:“那你還回來嗎?” 鄭家姝一愣,猛地轉(zhuǎn)頭看她。 陳見夏也不自在,解釋道:“家里事兒辦完了就早點回來吧,因為、因為人家都說振華三模以后會有很多密卷。” “我讓王娣幫我留著,她答應(yīng)寄給我?!?/br> 意思就是不打算回來了。 “高考也在家里考嗎?”陳見夏忽然想到什么,“你把學(xué)籍都轉(zhuǎn)走了嗎?” 鄭家姝低頭擰抹布,遲遲不肯承認,就等于承認了。 高考報名和體檢還沒開始,鄭家姝如果不轉(zhuǎn)學(xué)籍,就還得每次都跑回振華辦理;更重要的是,對縣中學(xué)來說,不轉(zhuǎn)學(xué)籍的鄭家姝考得再好都跟他們沒關(guān)系,一定犯硌硬。 陳見夏自己也是經(jīng)歷過一遍的人,心念一轉(zhuǎn)都明白了。 實在沒什么話說了,她正琢磨要不要說兩句道別的話就回宿舍,搜腸刮肚時,鄭家姝關(guān)上水龍頭,把小抹布遞向她:“你要不用這個擦臉吧,干凈的?!?/br> 陳見夏忘帶毛巾了,她是先洗臉后刷牙的,剛剛一直放任被打濕的碎發(fā)貼在腦門上自然晾干。 “你讓我拿抹布擦臉?” “這是毛巾!”鄭家姝急了,把小方巾抖開,原來方巾的一角還印著kikicoco,“愛用不用,不用拉倒?。?!” 陳見夏被喊傻了,過了一會兒,笑了,接過毛巾,鄭家姝也笑了。 “姜老師找我爸媽了。我跟他說,有好幾次我都想從窗戶跳出去,有次都上樓頂了,不敢跳,自己下來了?!?/br> 上次在辦公室的尷尬碰面,兩人都不曾提起,在班里也一如往常像看不見對方似的相處,不料鄭家姝自己講出來了。 陳見夏震驚:“你真的……難道真的想過要……” 鄭家姝頭搖得像撥浪鼓。 想過嗎?或許有,但遠沒有鄭家姝講給姜大海的那樣嚴重和頻繁,她只是哭著哭著,情緒發(fā)泄過了頭,回過神來才看見姜大海青白的臉色和快要燒到嘴唇的煙頭。 陳見夏想到李燃提起過,他的“海哥”幾年前帶過的一個畢業(yè)班里,有學(xué)生因為壓力過大離家出走,在跳跨江大橋前的最后關(guān)頭被路過的小轎車司機攔了下來,報紙上轟動了一陣,牽扯到方方面面,振華聲譽、應(yīng)試教育反思……最后費了很大勁才將輿論壓下去。 這么大的事,見夏聽都沒聽說過,三屆學(xué)生一茬人,即便確鑿發(fā)生過漸漸也會變成傳說,最終湮滅。 難怪姜大海對鄭家姝上樓頂上晃悠的事情遠比對她的成績重視,迅速找來了她爸媽。起初兩夫婦是死活不答應(yīng)的,甚至想過要給姜大海送禮,求他別讓自家孩子“退學(xué)”,后來經(jīng)人提點,這個吊兒郎當?shù)睦蠋熤皇莻€代理的,說了不算,還是得找正經(jīng)班主任。 俞丹正在坐月子,身體還虛弱,然而如見夏所料,俞丹的態(tài)度比姜大海還堅決——當然,她講話比姜大海順耳不知道多少倍,慢條斯理地做通了鄭家姝父母的思想工作。 從一模拖到二模,夫婦兩人從批評鄭家姝心理素質(zhì)差到循循善誘“還能不能再堅持堅持”再到批評她這孩子怎么軟硬不吃哄不好……終究還是無計可施。 “我中間扛不住了,差點跟他們承認我和姜老師說想跳樓是夸張的。但最后沒有,撒謊撒到底了。” 為了防止mama隨時進洗漱間,鄭家姝和陳見夏轉(zhuǎn)移到了二樓的側(cè)樓梯,一同站在樓梯轉(zhuǎn)角用暖氣烤手。 “我辦好了就直接走了,之前誰也不知道,只有咱班長知道,班長答應(yīng)我不告訴任何人,連王娣都是昨天晚上才知道的。等我走了,別人怎么說我就聽不到了,笑話我跟不上也沒關(guān)系,反正我聽不到了……”鄭家姝喃喃,語氣中一分低落九分解脫,有種繃斷了弦后破罐子破摔的平靜,整個人芯子都換了似的。 然而不等見夏心軟,她又來勁了:“你知道你因為那事兒退學(xué)時候,她們都怎么說你嗎,可難聽了!尤其是于絲絲,我要是你我把她掐死算了……但我后來服你了。你就跟沒聽見似的,理直氣壯的,你都早戀被抓典型了,我只是回家備考,我更沒什么好怕的了。” 可能是意識到自己在“清白大賽”中獲得了優(yōu)勝,鄭家姝回魂了,渾然不知陳見夏正在心里罵她狗改不了吃屎,甩開了鄭家姝不知什么時候習(xí)慣性挽上的胳膊。 “反正我不想讓別人那么說我。”鄭家姝說。 見夏反嗆:“你自己少在背后嚼別人舌根了?” 鄭家姝不服氣:“可是早戀就是不好?。 ?/br> 陳見夏翻了個大白眼。 雖然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鄭家姝還是識趣地走了。上了幾步臺階,猶猶豫豫地扭過身看著陳見夏:“早戀真的不好,但我挺佩服你的??赡阕龅镁褪遣粚Γ恰恰?/br> 陳見夏靜靜等著“但是”后面的話。 “但你膽兒挺大。”鄭家姝囁嚅。 陳見夏示意她:你還是趕緊走吧。 二模第一科語文她完成得很快。主觀題沒多少修改的余地,至多在空白處盡力填滿,說不定能多拿幾個踩分點。檢查過選擇題后,其實就沒什么事可做了。 作文難度中規(guī)中矩,見夏沒太用心,只求不偏題跑題,反正她沒文采,本就寫不出花來,分數(shù)一直在48—54之間徘徊,從沒編出過哪怕一次范文。 距離考試結(jié)束還有十分鐘,她毫無理由地抬眼,目光茫然地從黑板上略微褪色的紅色校訓(xùn)巡向所有人埋頭做題的安靜教室。這一刻的心情似曾相識,好像就是在剛?cè)雽W(xué)的摸底考試的時候,上帝點了一下她的額頭,彼時她感覺每個認真做題的人都在發(fā)著光,自謙又自負,誰都不服輸,連帶著彼時自卑膽怯的陳見夏也莫名沸騰了起來。 然而這一次,只有安靜,冰冷,嚴肅。 陳見夏忽然想起鄭家姝跑上樓梯時的背影,腳步噔噔噔,伴著“媽我來了來了”的大嗓門,漸漸遠去。 輕盈得像只脫網(wǎng)麻雀,留了這一屋子鴻鵠。 第五十三章 遙遠的相連 見夏呆坐在床上,床邊是四張排名表。 一模,兩次臨時月考,以及最新出爐的二模。 中途王娣來敲門,問她要不要吃棗子,她爸媽從老家?guī)н^來的,剛洗好。見夏和她說了幾句話,關(guān)上門,捧著鐵盤坐回到床上,繼續(xù)看著棗子發(fā)呆。 又過了一會兒,她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噼噼啪啪按出一串倒背如流的號碼,嘟了十幾聲,沒人接。 她知道李燃的爺爺病情惡化,從icu出來沒幾天,又進去了。這會兒他人恐怕在醫(yī)院里。 失落是有的。但不知怎么,也有一絲慶幸。還好他沒有接。 這段時間李燃雖然經(jīng)常跑醫(yī)院,卻還是堅持每天放學(xué)等她,但他們再也沒有一起去麥當勞或者必勝客上自習(xí),因為見夏還是覺得他不在自己面前的話學(xué)習(xí)起來更專心,于是他們相處的時間只剩下回宿舍那短短的一段路。 李燃說,不差這幾個月,那你專心學(xué)吧。 雖然在宿舍門口道別時這樣說著,擁抱著她的雙臂卻不肯松開,他用臉頰磨蹭著她的發(fā)絲,把扎好的馬尾辮都蹭戧毛了,還是不肯松手,即便見夏原本摟著他后背的手都率先放下了。 往大門走了幾步,一回頭,對上少年寂寞的眼神,她轉(zhuǎn)身大步跑回去,再一次撲進他懷里,踮起腳主動吻了他。 心里涌起溫柔的痛意,卻同時冒出念頭:下一次,不要回頭看他了。 交流更多是通過電話。見夏在宿舍學(xué)習(xí)時會把小靈通電池板摳下來的,睡前才打開,李燃自說自話的短信常常爆掉她內(nèi)存不足的收件箱,他說著自己做了什么,哪個隊又贏了球,爺爺今天精神好多了,海哥今天給你們上課又說什么瘋話了嗎,你要睡了嗎? 我今天能給你打電話嗎? 這個電話起初常常打不成。見夏凌晨一兩點鐘回復(fù)的時候,李燃早就睡了。 幾次之后,凌晨兩點的李燃竟然也醒著,聲音倦倦的。 她心疼地說不必,他說,管得著嗎你,我樂意。 只是漸漸地,漸漸地,陳見夏窮盡了李燃的安慰鼓勵的話語。 終于吵了起來。因為無論李燃怎么說,說什么,絞盡腦汁找角度,統(tǒng)統(tǒng)只能得到陳見夏的一句“你不會明白我的感受”。 你開心點——你覺得我開心得起來嗎?是我主動想不開心的嗎? 下次肯定能發(fā)揮好——都多少個下次了? 陳見夏你肯定沒問題的——你別說了,我沒問題還錯這么多題? 堅持一下,時間過得很快的,熬過這幾個月就好了——你懂什么叫熬嗎?高考前這幾個月是能熬得下來的嗎?你熬就是偶爾來上上課,我熬是用生命熬,是半夜啼血地熬! 那咱們?nèi)コ燥??——我沒那么多時間可以耽誤了。 一直好聲好氣哄著的李燃,詞窮了。 “那我到底為你做什么你才能好受點?” 當時陳見夏捏著二模的成績單,整個人都在抖,她眼淚往下滾,語氣卻前所未有的冷靜:“你什么都做不了。你根本不明白我的感受。你連學(xué)都不用上,你以前還問我考大學(xué)是不是為了脫貧,你隨隨便便就能去英國,我跟你聊成績,聊高考,我自己都覺得我可笑?!?/br> 李燃終于爆炸了。 “不是你可笑,是我閑的,”他語氣譏誚,怒極反笑,“我那么多好玩的事不做,每天幾個小時窩在快餐店邦邦硬的破沙發(fā)座上看你做了三年的卷子,你太好看了,比歐冠都好看,我可太他媽愛看你了?!?/br> 他總算讓陳見夏回想起了高一開學(xué)第一天就開炮把李真萍嚇到撒腿就跑的“混混”。他從來都不是個軟柿子,只是她捏多了,忘了。 “而且認識你以后我還愛上極限運動了,跳窗可好玩了,你想試試嗎?我怎么不學(xué)習(xí)了,我輪椅都有駕照了,拄拐都能彎道超自行車,怪不得人家都說,得跟學(xué)習(xí)好的一塊玩,近朱者赤了我都?!?/br> 陳見夏火力全開:“把你關(guān)家里的是你爸媽,逼你跳窗戶的也是你爸媽,不用謝我,你瘸了也沒改變?nèi)魏问?,李燃,我是靠我自己回到振華的,那個時候我都沒靠你,以后也永遠不會!” 在李燃沉默的時候,陳見夏掛斷了電話。 后來他發(fā)了短信。陳見夏是臨睡前才看到的,她抱著二模的成績單哭到快睡著,迷迷糊糊間,還是習(xí)慣性地摸出手機,橙色屏幕上只有簡單誠懇的五個字:見夏,對不起。 陳見夏把棗放在書桌上,對著衣柜上的鏡子重梳了一遍馬尾,從衣柜拿出外套,想了想,連書包也沒背。 她漫無目的地穿街走巷,漸漸遠離了振華附近的商業(yè)街。孩童們蹲在路邊大呼小叫摔畫片,小飯館后門有人往下水道傾倒泔水,倒著倒著被樓上拍打被子的居民喝罵,暮春的風(fēng)卷著地上的紙屑和塑料袋打轉(zhuǎn)。 世界是清晰的,只有她自己被包在一層油膜里。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差點被地上堆的木料絆倒,才回過神。周圍的房子不再是六七層的老居民區(qū),而是平房,或者說曾經(jīng)是平房——不少人正在加蓋。 灰黑色墻壁上一個巨大的紅圈,里面寫著“拆”字,樓頂卻在生長,長出了銀閃閃的塑鋼架和白亮亮的新墻壁。兩棵電線桿中間懸掛著白底橫幅,黑字寫得七扭八歪,似乎被揪扯過,隱約是和拆遷有關(guān)。 見夏決定折返,遠離施工現(xiàn)場,一轉(zhuǎn)身,看見了楚天闊。 楚天闊沒注意到她。他正蹲在平房的公用水管前面發(fā)呆,盯著水龍頭下面的紅色塑料盆。陳見夏慶幸自己剛才因為呆滯太久,沒有第一時間喊他,問他為什么在這里。 他穿著拖鞋。顯然是住在這里的。 在她要走的瞬間,楚天闊盯著水盆打招呼,“陳見夏。” 見夏愣了愣,走過去,也蹲下了,和他一起盯著那只水盆——原來楚天闊不是在發(fā)呆,他在看水龍頭滴水。 “這樣不走水表,”他說,“雖然我們沒分戶,但大家都這樣做?!?/br> “我知道,”見夏點頭,“不急用水的時候,我媽也會往洗碗池里放一個盆,把水龍頭擰開一點點,讓它往下滴,差不多一下午能接兩盆,淘米洗菜,最后沖廁所。” 楚天闊點點頭。他倆又看了一會兒,什么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