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倦不依不饒的跟了過去，對冥王道：你知道元妖是我什么人嗎？

    他沒打算讓冥王答話，高端大氣，為修士夢寐以求的仙器用出了打地鼠的感覺，而冥王就是地鼠，被砸得喘不上氣。

    風(fēng)月上人嬌媚的臉上神情復(fù)雜，既有一種這小子是不是看不起我的憤怒，又有還好沒砸我身上的慶幸，還有一種這小子也太好看了怎么能比我還好看的嫉妒。

    冥王被砸得憋屈無比，他從肺腑中憋出一個字：嗯？

    秦倦張狂大笑：我學(xué)的功法，叫化生訣。那面鏡子是他的傳承寶器，謝謝你把我送了進(jìn)去。

    冥王幾乎要吐血了。

    陣法中的修士們紛紛豎起耳朵。他們也是頭回參加這樣的戰(zhàn)斗，大能修士們在上方瘋狂表演，他們不僅一點(diǎn)忙都幫不上，還免費(fèi)聽了許多秘辛，看了許多熱鬧。

    有種過午月節(jié)的感覺。

    風(fēng)月上人的攻擊綿軟拖沓，根本威脅不到秦倦，冥王大叫：風(fēng)月，你要是看上他就打暈了帶回去玩，不要在這種時候偷懶。

    風(fēng)月上人很委屈：我哪有偷懶，我這是使不上勁。

    蘇茵茵傳音道：那鮫人的歌聲有古怪。

    鮫人依然在空中緩緩的轉(zhuǎn)著圈，唱著歌。她的紅鱗如火，歌聲輕緩哀傷，聽得越久，便越有一種全身都軟綿綿，使不上勁的感覺。

    秦倦適時開口：煉化大陣這么好用，為什么不早用？

    元九霄和秦倦隔了數(shù)十里，他根本沒聽見秦倦這聲沒有刻意用靈力傳音的話，卻緊跟著對鳳千醒道：能煉化為什么不早煉化，浪費(fèi)這許多時間作甚？

    冥王看著淡然微笑，似乎從未露出懼色或憂慮的秦倦，后知后覺：那些紙片是你弄的？

    秦倦搖了搖頭：我沒有那個本事，頂多算提供了一點(diǎn)建議。

    那就更糟糕了，冥王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玉無涯和玉無極安立云上，玉無涯眸光一動，少見的浮起一點(diǎn)幾不可見的笑意：無極，準(zhǔn)備好了嗎？

    隨著一聲穿云破空的清嘯而來的，是無邊無際的滾滾劍浪，天地間頓時一片混沌，被清靈劍氣盡數(shù)包裹。

    冥王和蘇茵茵不約而同的顫了一顫，每個渡劫修士都是天之驕子，真正的上天寵兒，他倆從檢測出靈根至今，就是在宇珩真人手上吃了最大的虧。明明已經(jīng)足夠重視這位天下第一修士，選擇三人圍攻，甚至還不要臉的先把宇珩真人親生兒子困入法器，最終卻落得個龍湖道人身首異處，他們二人重傷而逃的下場。

    也就是后來宇珩真人閉關(guān)不出，他們猜測宇珩真人當(dāng)日也受了重傷，這才讓彼此心里的陰影稍微散去。

    此刻見到這鋪天蓋地的劍氣，頓時勾起五年前被毒打的慘痛回憶，冥王臉色鐵黑，倒還不太看得出臉色，蘇茵茵俏臉已經(jīng)白如紙張，甚至有種小腿肚直抽筋這種絕不該出現(xiàn)在修士身上的感覺。

    然而恐懼是不講道理的，它直接控制人的神經(jīng)，并不理會渡劫修士的生理狀況應(yīng)該如何。

    那些劍氣精準(zhǔn)的對準(zhǔn)了冥王他們?nèi)?，秦倦停了手，笑嘻嘻地站在一邊?/br>
    冥王和風(fēng)月上人、蘇茵茵心中都是一樣的想法，原來宇珩真人早已出關(guān)，且對他們的打算心知肚明，這是將計就計啊。

    這個念頭如同水泡，從心里晃悠上來就破了，因為顯而易見，被劍氣攻擊的只有他們?nèi)齻€，并不包括玉無涯。

    明明那天設(shè)計秦倦和宇珩真人的人里也有玉無涯，為什么偏偏對他留手？

    他們?nèi)艘贿叾惚軇夤?，一邊下意識看向玉無涯。只見向來冷漠平靜的玉無涯竟然帶著微微笑意。

    煉化大陣忽然再度扭曲翻卷，化作有如實質(zhì)的極長手臂，把他們?nèi)死降厣?，地上化出一個散發(fā)著可怕氣息的陣法，就像一張通往地底的大嘴，正等待著將獵物吞噬殆盡。

    元九霄忽然心臟猛跳，直覺告訴他秦倦出問題了，元九霄化作飛光激射而去，卻也只來得及碰到秦倦的衣袖。

    他和玉無極之間有萬千紅線相連，臉上露出極為痛楚的表情，元九霄還沒來得及心疼，秦倦就蹙著眉頭睜開眼睛。

    元九霄頓時如墮冰窖，因為他看得出來，師尊的軀殼里面換人了。想到秦倦曾和他說過，玉無極的萬千化身之法可以將修士化為自己傀儡，殺機(jī)再也壓抑不住。

    三個渡劫修士被拖入陣法，遠(yuǎn)方劍氣消散，宇珩真人的身影并沒有出現(xiàn)，只有一枚劍型符箓靈力耗盡，掉到了地上。

    這三人自以為螳螂捕蟬，卻不知黃雀在后，這黃雀并非宇珩真人，而是秦倦和玉無涯。

    但也不過瞬息，便又看到秦倦的軀殼被玉無極侵占，冥王喃喃道：原來你們兄弟才是黃雀。

    他們?nèi)苏谘杆俦环囆Q食，靈力，神魂，rou身，那種感覺幾乎不能說是侵蝕，而是消融。

    占據(jù)了秦倦身軀的玉無極氣息迅速節(jié)節(jié)攀升，很快就越過化神關(guān)卡，天地間劫云迅速集結(jié)，元九霄直接朝著劫云沖了過去，玉無涯和他在空中一撞，阻止了元九霄的去路。

    這是我和秦倦的天道契約，他用自己的軀殼換你成為真正的人，你不要辜負(fù)他的苦心。秦倦早已神識化形，等無極飛升后他就能轉(zhuǎn)世重修，從此你再也不用擔(dān)心自己污穢萬分，配不上秦倦。玉無涯直接傳音。

    換我成人元九霄難以置信道。

    玉無涯簡單的說：我可以對天道起誓。

    **

    當(dāng)年，元九霄和玉無涯爭奪軀殼，導(dǎo)致昏迷了一年之久，醒來后由于頻繁的走火入魔，四肢靈脈盡廢，無法行動。

    有天晚上，元九霄泡在月真真為他準(zhǔn)備的藥浴中，他的房內(nèi)突然來了一位故人他的弟弟元遇仙。

    元遇仙是來殺他的。

    可惜了，盡管元九霄當(dāng)時已經(jīng)衰弱得不成樣子，但元遇仙廢物到了讓人難以理解的程度，他沒能殺了元九霄，只來得透露一個信息，元九霄天生污穢，根本不配做他的哥哥。

    元九霄當(dāng)時只以為這是廢物的哀鳴，可他被元遇仙刺中的傷口久久不愈，傷口處總有陰氣與一種奇特的力量糾纏在一起。

    他本以為那是元遇仙的特殊武器造成的，然而他漸漸發(fā)現(xiàn)，傷口處至陽至純的力量的確是元遇仙的武器留下的，但陰氣卻是從他的體內(nèi)溢出的。

    元九霄耗盡心力，終于弄明白了一件事。他的父親懷疑他不是親生，原來是空xue來風(fēng)，并非臆測。

    他原本就不是人，而是一頭陰魂陣下的惡鬼。不知被什么人用了何等逆天手段，硬是將惡鬼塞進(jìn)了人的軀殼中。他這具軀殼實實在在是那對夫妻的兒子，但里面的靈魂，大概已經(jīng)被惡鬼吃了吧。

    他把父母和元遇仙一起送上了黃泉路，算是報答這許多年的苛待和加害，卻沒想到，又會在陰魂陣破裂后，看到正在轉(zhuǎn)變成惡鬼的他們。

    元九霄最怕秦倦得知他的真身乃為惡鬼，師尊本就是天仙人物，任他怎么努力都無法將人留在身邊，若是被師尊知道自己天生污穢，是一個不知道被什么人造出來的不人不鬼的雜種，即便師尊天生仁善，也不會對惡鬼有多余的同情。

    元九霄早打算要用一生保護(hù)這個秘密，可他萬萬沒想到，秦倦竟然知道，還背著他與玉無涯達(dá)成天道契約，要讓他成為真正的人。

    ***

    其實秦倦待你極好，可惜，你從未相信過他。玉無涯面無表情，語氣中帶著淡淡的譏誚。奪舍元九霄失敗，是玉無涯人生中少見的挫折，不過那又如何，終究是他贏了，而元九霄只能失魂落魄的看著天劫下的玉無極。

    你知道秦倦為什么會瞎了眼睛，為什么會成為邀月宮的宮主嗎？玉無涯好整以暇的說，當(dāng)年無極在大荒抓到一個叫宋青云的修士，這個修士知道無極喜歡俊美的傀儡，便向他推薦了你。好巧不巧，竟然被秦倦聽見了他們的謀劃。秦倦當(dāng)時只是一個元嬰，無極已是化神，他為了保護(hù)你的安全，不知死活的沖出來和無極拼命，最后身負(fù)重傷，機(jī)緣巧合進(jìn)了孟清純的仙宮。

    他為了從仙宮里出來，不得已做了邀月之主，繼承邀月宮的人都要缺一門，所以他瞎了。聽說當(dāng)時他沒有認(rèn)出你是誰，被你好一番冷言冷語，無極對我說他當(dāng)時傷心得很，似乎還哭了。玉無涯嘴角略微上翹，勉勉強(qiáng)強(qiáng)露出一個笑模樣，真是可憐啊，為你出生入死這么多次，你卻從未明白秦倦的心意。把他的愛意當(dāng)成同情，真是可笑。不過嘛，也難怪，秦倦和宇珩真人畢竟是父子，可能運(yùn)氣不好也是一脈相承，他們比這世上所有天才都更天才，但遇到的男人，比這世上所有蠢貨都更蠢。

    元妖當(dāng)年被人挑撥，便以為宇珩真人忌憚他，一怒之下自廢修為叛出虛靈山。明明擔(dān)心宇珩真人斗不過虛靈山那些老狐貍，又不肯直說，也不肯現(xiàn)身，直到飛升前，把那些擋宇珩真人路的人都?xì)⒘?，全然不知，?dāng)時的宇珩真人之所以長時間閉關(guān)，是因為以半妖之身有了身孕。

    你呢，總覺得秦倦待你好，是因為秦倦待誰都好，你無非占了徒弟的名分，多得了些疼愛。其實秦倦就是喜歡你，若你敢開口，你們一早就在一起了，嘖，你怕自己天生污穢，可秦倦是什么樣的人？別說你是人的殼子塞進(jìn)了惡鬼的芯，哪怕你就是惡鬼，只要他喜歡你，他就不會嫌棄你。

    連我都看得明白，你卻茫然不知。不過我得多謝你，若非你是天字一號大傻瓜，無極怎么能如此輕易得到秦倦的軀殼呢？

    你放心，玉無涯面無表情的拖了長音，乍一聽很像正常人安慰的語氣，其實滿滿都是嘲諷，你師尊到底是個厲害人物，神識化形的人沒那么容易死，你可以親自送他轉(zhuǎn)世，守著他長大。

    第86章

    不過片刻功夫，天上劫云盡散，冥王、蘇茵茵和風(fēng)月上人被吸成了人干。這場天劫快得嚇人，很難不讓人覺得天道在給玉無極放水。

    玉無極緩緩睜開眼睛，他剛剛渡劫便已經(jīng)有了渡劫巔峰的修為，只要天地間靈力濃度恢復(fù)，就能立刻飛升。

    玉無涯平靜無波的臉上第一次露出堪稱真心的笑容，雖然淡得幾乎分辨不出，但眼睛和嘴角一起彎了起來。

    在玉無極渡劫時，各宗修士四散奔逃，但他們還沒有逃出多遠(yuǎn)，就再次被陣法繞回原地。

    他們混亂不安的咒罵，罵和玉無涯合謀的秦倦，罵他與虎謀皮，自私愚蠢。罵被玉無涯揭破真身的元九霄，罵他天生污穢，命克天下。

    虛靈山的修士們堪堪保持了天下第一大宗的風(fēng)采，靜默的結(jié)成戰(zhàn)陣。沒有對元九霄露出不滿，也沒有說什么沒用的話語。

    修士們過往的認(rèn)知已經(jīng)被盡數(shù)打破，他們重新認(rèn)識到這原是個仙魔人妖難辨，正義與私利緊密連接的世界。但對元氏的修士而言，有一點(diǎn)永恒不變，那就是將他們的血脈?；煸`虛決認(rèn)可了，凌霄也認(rèn)可了，那元九霄就是元氏子弟，是他們的儲主。

    玉無涯人生從未有一刻如此時痛快，他那個幾乎不能修煉的弟弟，在他的神鬼手段下，馬上就能飛升了。只要把這些螻蟻一般的修士再殺上一些，就能夠引來自元妖飛升后的第一次飛升天劫。

    在他最得意的時候，凌霄以神鬼莫測的角度拍到他的胸口。

    玉無涯退開半里，無法理解的說：你若是聰明就該知道，想救秦倦只有等無極飛升，放棄對傀儡的控制，然后在秦倦神魂消散前送他轉(zhuǎn)世重修。為何還要在我身上浪費(fèi)修為？

    元九霄默然不語，重新和玉無涯纏斗在一起，兩人之間來來去去打了幾百個回合。

    在旁看戲的玉無極忽然雙手一動，萬千跟紅線如蛛絲噴涌，兵分兩路，一路纏住了玉無涯的四肢，一路將玉無極的rou身搶了過來。

    玉無涯氣緊一發(fā)，靈力凝結(jié)成無數(shù)把小刀，將紅線盡數(shù)斬斷，微微蹙眉：無極，你在干什么？除了我你已經(jīng)一無所有，何必在這個時候鬧脾氣。

    秦倦那張絕美的臉笑了一笑，握著玉無極rou身的胳膊，輕聲道：兄長，你心痛了嗎？

    玉無涯：心痛？你在說什么胡話

    他頓了一頓，平生第一次感覺到了心痛，細(xì)微的，有如被一只輕巧的手攥了一把，又像被微小的獸在心尖兒上細(xì)細(xì)啃噬。

    那樣的微弱，遠(yuǎn)遠(yuǎn)不如元九霄用凌霄拍在他胸口的劇痛。

    那樣微不足道的疼痛，卻讓玉無涯第一次感覺到了害怕。

    他神識四散開來，在地上焦急的搜索，修士們被他的神識掃過，頓時覺得自己的神魂像被刀子貼著掛掉了一層，火辣辣的疼。

    他在干什么？

    他為什么突然慌了？

    心痛很特別嗎？

    修士們議論紛紛。

    元九霄飛到按理說已被玉無極控制的秦倦身旁，輕輕抱住他的腰，師尊。

    修士們恍然大悟。

    原來秦倦并沒有被控制。

    玉無極淡淡微笑，看著已經(jīng)無暇他顧，瘋狂的搜尋著什么的玉無涯，朗聲道：兄長，不必找了，都燒光了。

    燒光了？修士們頓時想起紙片揮灑而下前，天幕兩側(cè)忽然燃起的大火。

    玉無涯心臟的疼痛感仍然是細(xì)微的，沒有擴(kuò)大，卻在吞噬他的生命。他仍在徒勞的尋找，神魂卻越來越弱，掃過修士們的神識從刀子變成了不痛不癢的輕風(fēng)。

    兄長，你找不到紫月草，元九霄親自安排的大火，怎么會犯這么低級的錯誤？噬心蠱除了紫月草無藥可救，你不必費(fèi)功夫了。玉無極說著，淡淡的微笑稍微擴(kuò)大了一點(diǎn)幅度，只是我沒想到，原來你真的會心痛。

    噬心蠱，天下奇蠱之首，除了紫月草無藥可解。中蠱后一旦動情便如萬蟻噬心，解法極其簡單，只要用到處都有的紫月草一熏就好。

    這是一種無用之蠱，因為解法太簡單，中蠱的特征又很明顯，無法隱藏中蠱的事實。

    玉無極：阿倦提議用噬心蠱殺死你的時候，我覺得真是再妙沒有了。你這樣的無心之人，就算中蠱也不會有感覺，說不定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墒前⒕胗X得不夠保險，因為你謹(jǐn)慎而博學(xué)，說不定能從別的地方判斷出自己的情況。

    所以我們提前點(diǎn)了一把火，又把你中蠱的時間安排在我渡劫的時候，就算你對我沒什么感情，自己謀劃了那么久的事情終于成功，總得適當(dāng)?shù)靡庖粫?。噬心蠱起效的那一刻之前，元九霄便襲擊了你，讓你錯過最后的時機(jī)。

    我本來以為你不會心痛，沒想到，你畢竟還有那么一點(diǎn)感情。

    玉無極說著，臉上沒有絲毫動容，也不關(guān)心這一點(diǎn)點(diǎn)的感情是不是屬于他的，轉(zhuǎn)頭對秦倦笑道：還是你謹(jǐn)慎，安排元九霄做后手，不然，說不定真的會被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中了噬心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