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朋友們可可愛愛的表演和小禮堂里觀眾們專注的觀看中，時鐘緩緩指向八點四十。

    白小曦被老師拉著離開了座位，在后臺快速地給套上了巫婆的黑袍，往頭上戴上了海帶條。

    “曦寶過來。”容穎拉著白小曦走到已經(jīng)裝扮好的小美人魚堆里。

    “曦寶，按照下午的感覺，先給大家看看你的小巫婆。”容穎摸摸小朋友的頭頂?shù)暮谂?，邊說，邊自己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避開白小曦瞬間轉(zhuǎn)變的神色和目光。

    有過經(jīng)驗的攝像師也退后了至少一步。

    只剩下一群什么都不知道，對白小曦這個軟萌萌小巫婆滿懷期待和喜愛的小美人魚們，猝不及防地直面了白小曦那一瞬間的恐怖改變。

    眼看著小美人魚們被嚇得發(fā)愣，臉色發(fā)白癟著嘴就要哭出來，容穎早有準(zhǔn)備地趕緊安撫轉(zhuǎn)移他們的注意力。

    白小曦也抿嘴友善地沖可可愛愛的小美人魚們笑出小酒窩。小美人魚們：“……”

    她們眼淚還含在眼眶里，下一秒就被白小曦的笑容梗住，呆呆地看著她，眼淚怎么都掉不下來了。

    這……這個小巫婆，她笑起來簡直有毒！

    你別笑?。。。?/br>
    “小朋友們，等會兒和巫婆講話的時候，千萬不要哭知道嗎？你們都是勇敢善良的美人魚，要是哭了的話，臺下所有的人就都能看到你們的眼淚了?！比莘f松了口氣的同時，一次又一次地叮囑這群相比較起來格外無辜脆弱的小美人魚們。

    “知道啦~~！”拖著綿軟軟尾音的小美人魚們乖乖點頭。

    剛好前面的小主持人已經(jīng)在報幕了。

    舞臺也已經(jīng)搭建完畢，最小的小美人魚在老師的安排下出場。

    旁白的小朋友在旁邊拿著話筒開始講述，白小曦等人也在各自的位置上待好，默不作聲的將自己藏在黑暗中。

    整個小禮堂安靜的只能聽到深遠(yuǎn)悠長的海水的聲音，以及已經(jīng)開始表演的小美人魚的聲音。

    白小曦穿著黑漆漆的巫婆黑袍，拿著幾個玻璃瓶在一堆海草中看著光亮下的小美人魚發(fā)呆。

    當(dāng)初舅舅知道她非要演巫婆的時候，說她怎么那么喜歡反派。

    那不是白小曦第一次聽到反派這個詞，卻是第一次離這個詞這么近，這時候她才明白，反派似乎也并不全是壞蛋，反派似乎也有身不由己。

    看著被燈光追逐的小美人魚救起了王子，白小曦托著下巴噘了噘嘴。

    草才不是喜歡反派，草只是覺得……善良的人魚也并不善良，既然大家都不善良，那憑什么要用善良為標(biāo)準(zhǔn)來評判另一個人呢？

    白小曦喜歡人類幼崽，是因為大部分的人類幼崽的靈魂都是干凈的，沒有被奇奇怪怪的黑色灰色或是其他顏色給污染，但是……信奉言傳身教的人類，卻總是把自己惡劣的一面?zhèn)鹘探o了這些單純干凈的小幼崽們，往他們純粹的靈魂上面一次次地涂抹上不同的顏色。

    小美人魚們沾了一個人類的字眼，似乎在童話里也變得不是那么可愛了起來。

    人類總有自己的辦法來傳達(dá)人類族群的善和惡。

    白小曦舉起杯子里的可樂晃蕩了一下，咽了咽口水。

    草不得不承認(rèn)，人類雖然有好有壞，但是他們真的超級厲害！！

    棒棒糖，可樂，炸雞，糖醋排骨……好多好多好吃的，全世界所有草喜歡的美食，都是人類創(chuàng)造的！

    光是這么一想，人類這個字眼就莫名變得好吃起來了……誒嘿嘿~

    傻乎乎的小巫婆正看著可樂咽口水呢，旁白就開始介紹人魚族群里那位可怕殘忍的巫婆了。

    白小曦面色一整，知道小美人魚們馬上就要來找自己了，回想了一下下午天天說的那些話，瞬間入戲。

    于是當(dāng)燈光隨著劇情進(jìn)展終于照耀到舞臺最角落里的時候，觀眾們看到的就是一個穿著黑袍神色森冷目光殘忍的小巫婆。

    當(dāng)鏡頭對準(zhǔn)她面孔的一瞬間，小禮堂里一陣sao動，驚呼和驚嚇聲此起彼伏，有家長看著大屏幕里的小巫婆，忍不住皺眉和旁邊的人說這孩子這么看得這么滲人，一點都沒有小朋友可愛乖巧的感覺，看著就像是一條藏在暗處的毒蛇一樣，讓人頭皮發(fā)麻。

    不過sao動只是一瞬間，大人們的心理承受力比小朋友們好多了，前面的小朋友們被老師哄著停止了啜泣聲，舞臺上的小美人魚也顫顫巍巍地開口問海巫婆有沒有辦法能夠讓自己變成真正的人類，去陸地上的王宮尋找尊貴俊美的心上人王子。

    海巫婆用一種森然譏嘲的目光打量著小美人魚漂亮的魚尾。

    在她的目光注視下，小美人魚強忍著眼淚，怯生生地往后退了兩步。

    就這么一眼，這么一退，將童話中形象恐怖的海巫婆瞬間還原，之前還演的極為兒戲的童話劇一下子就將觀眾們?nèi)即肓诉M(jìn)去。

    畢竟……小美人魚對面站著的，是真正殘忍可怕的海巫婆啊。

    “美麗的人魚公主，你是這海里最美麗的公主，也是最愚蠢的公主……”穿著黑袍的巫婆輕輕笑了起來，海蛇般的頭發(fā)宛如活物，同樣輕輕地游動著，隨著她微微低沉嘶啞的聲音一起，朝著小美人魚表達(dá)自己的譏諷。

    “我當(dāng)然有辦法讓你變成人類，看到我手里這瓶魔法藥水了嗎？”海巫婆舉起手里黑棕色不斷冒著氣泡的液體，喑啞的聲音里充滿了未知的蠱惑：“它會將你漂亮的魚尾分為兩半，變成人類的兩條雙腿，你會擁有最完美的腿，走出最優(yōu)美的姿態(tài)?！?/br>
    海巫婆每說一句話，小美人魚怯生生含淚的眼眸就變亮一些，她憧憬地看著巫婆手中的藥水，甚至強忍著對巫婆的畏懼，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

    為了神圣而偉大的愛情，小美人魚是多么的勇敢和無畏??？她眼底的迫切與渴求是那么的真誠，甚至讓觀眾都忍不住為她心緒起伏。

    但是當(dāng)鏡頭再次對準(zhǔn)邪惡的海巫婆時，原本心緒起伏的看客們，卻仿佛被猝不及防地澆了一盆冷水。

    巫婆的半張臉此時都被黑色的帽兜遮蓋在了陰影之中，他們已經(jīng)看不到巫婆那滲人陰冷的眼眸了，卻并沒有感到松一口氣的緩和。

    因為她微微勾起似笑非笑的唇角，在鏡頭下被清晰地展現(xiàn)了出來，讓所有人都感同身受，覺得自己正被她無聲地譏諷，即便她什么都不說，他們也好像聽到了一聲諷刺的“蠢貨”。

    原本往前一步的小美人魚也被嚇到，猛地跌坐在地上，漂亮的魚尾不斷地往后縮。

    而海巫婆的聲音又一次緩緩響起，喑啞的聲音透過話筒傳播到小禮堂的每一個角落里，仿佛邪惡的海妖貼在眾人的耳旁輕聲詛咒：“但是你踏出的每一步，都會猶如踩在最鋒利地刀刃上，就像尖刀刺入你的身體，鮮血在不斷地往外流淌……那么我可愛美麗的人魚公主，你能夠忍受這樣的痛苦嗎？”

    海巫婆走到人魚的面前，微微俯身，自身的陰暗將小美人魚頭頂?shù)墓馔耆趽酰拖袷且恢缓诎抵袚袢硕傻亩旧咭矮F。

    小美人魚的臉色已經(jīng)徹底慘白了下來，眼淚也難以控制地劃過臉頰，不過她還是牢牢記住了容穎老師說過的話，因此沒有崩潰地哭出聲，還在努力地將劇情繼續(xù)往下。

    “我、我能夠忍受的……”她一開腔就是顫抖的哭聲，稚嫩的聲音聽得感性的觀眾和同理心極強的小朋友已經(jīng)開始掉眼淚了。

    “我親愛的人魚公主，你想清楚了嗎？如果你變成了人類，就永遠(yuǎn)變不回人魚，回不到大海?！焙Ｎ灼拍缶o手里的藥水，狠聲道：“更可怕的是，如果那個王子不是真心真意地愛你，并且不和你結(jié)婚的話，那么在他與別的人結(jié)婚的頭一天清晨，你的心臟就會一點點的碎裂，你整個人，都將變成海上的泡沫，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

    小美人魚哭著攥緊了拳頭，明明被嚇得渾身顫抖，卻還是鼓起勇氣大喊：“我不怕！”

    海巫婆沉默了。

    所有人都以為她妥協(xié)了，會將藥水交給善良勇敢的小美人魚了。

    可下一刻，海巫婆陰冷譏諷的聲音將所有看客的心臟都高高提起。

    “用你美麗的歌喉與我做交易，你也愿意？”

    小美人魚凄慘可憐地往后縮了又縮，再也不敢直視海巫婆邪惡的目光，聲音發(fā)顫地問：“可是……你拿走了我的聲音，我就說不了話了，那我還剩下什么呢？”

    海巫婆似乎極為欣賞她這幅怯弱的模樣，滿意的往后退了一步，讓頭頂?shù)臒艄庵匦侣湎?，?qū)散小美人魚身邊的黑暗。

    “你還有美麗清澈的眼眸，輕快優(yōu)美的步伐，嬌美可人的身材呀！”她語氣難得輕快地說：“這么多美好難得的東西，難道你還不能迷住那位王子，讓他徹底愛上你嗎？”

    “如果你害怕了，沒有勇氣忍受這些，那請你趕快回去吧?！蔽灼呸D(zhuǎn)身走向自己一開始的位置。

    “不！”小美人魚抬眼看著巫婆的背影，咬牙道：“你拿走我的聲音吧！”

    話音落下，四周一直激蕩的海水潮涌聲瞬間停滯，巫婆走向黑暗的身影也猛然僵住。

    在燈光的照射下，在鏡頭的拍攝下，觀眾們能夠清楚地看到小美人魚默默地流淚，看到巫婆捏緊拿著藥水的手指和她僵硬的背影。

    原本所有人都該為了小美人魚的勇氣和對愛情的純粹追求而感到驕傲，該為了小美人魚正確的選擇和對巫婆意料之外的反轉(zhuǎn)感到痛快。

    可當(dāng)真正演到了這里，觀眾們都沉默了，之前所有的對海巫婆的憤怒和厭惡也沉甸甸地落在心上，再也浮不起來了。

    小美人魚的選擇，真的是正確的嗎？

    此時此刻，看著巫婆緩緩轉(zhuǎn)身的一幕，這個問題在所有觀眾的心中叩問。

    可沒有人能回答他們，劇情也依然在繼續(xù)。

    巫婆將藥水交給了小美人魚，同時也殘忍地割掉了小美人魚的舌頭。

    舞臺上的深海，再次陷入了黑暗的沉寂。

    …………

    童話劇其實并不長，從海巫婆在黑暗中顯現(xiàn)身影的那一刻，觀眾們就情不自禁地代入進(jìn)去了。

    即使小朋友們說話的聲音都是軟糯糯的，即使后面小美人魚和王子的對戲充滿了小孩子童真懵懂的孩子氣，但是今晚這出由小一班的小朋友們演繹的童話劇《海的女兒》成功超過所有的哥哥jiejie們的節(jié)目，一躍成為觀眾們心中最印象深刻和最成功的節(jié)目。

    不光是因為舞臺的布置和音樂，也不光是因為結(jié)尾改編后讓人眼前一亮的完美結(jié)局。

    是因為那個個子小小的，大半張臉都籠罩在帽兜的陰影中，卻依然將自己滿身的戾氣和對小美人魚為愛犧牲這一行為的譏嘲表達(dá)得淋漓盡致的小小海巫婆。

    因為她眼神的兇戾，因為她喑啞的詛咒，因為她清晰又完美的所有情緒轉(zhuǎn)折。

    參加這場晚會的所有人，都記住了這場童話劇和劇中陰冷邪惡天生壞種的海巫婆。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總算寫完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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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3章 長翅膀的七七

    到了謝幕的時候,小朋友們都手牽手走到臺前。

    他們有志一同的將白小曦放在了正中間，一身黑袍海帶頭，站在一堆漂亮可愛的小人魚里,怎么看怎么突兀。

    不過就算是因為之前的表演對她觀感很不好的家長們也不得不承認(rèn)，這孩子摘了帽兜后,那張露出來的小臉兒長得是真的精致，特別是被鏡頭放在大屏上時,眉眼五官沒有哪怕一處是不好看的。

    不過好看歸好看,這種陰森森的性格，估計沒有孩子愿意跟她玩吧？就算是有一天長大了，也……

    屏幕上的小巫婆突然對著臺下某一處笑得眉眼彎彎,笑得那些正在討論她性格的觀眾齊齊懵逼。

    …………一個人,笑和不笑，還能是兩張臉??？

    后臺容穎和舞臺下被崽兒看著笑的家人都不由得捂臉。

    果然這一笑，剛才塑造了半天的巫婆形象一下子就崩壞了。

    白小曦由不自知，看到奶奶和mama，開心地恨不得長出小翅膀從臺上直接飛過去,頭頂上看不見的草芽兒快樂地?fù)u擺,臉頰上的小酒窩也又圓又甜。

    甜的觀眾們紛紛懷疑起了人生。

    要不是臺上的小巫婆從始至終沒有離開過他們的視線，要不是小巫婆標(biāo)志性的衣服和海帶條都還穿在小朋友身上,他們就真的很想懷疑是不是學(xué)校在剛才偷偷換了個小演員。

    這和他們之前看到的完全不一樣?。。?/br>
    甚至有人不顧形象地揉了揉眼睛,仔細(xì)再看——臉還是那張臉,人卻好像不是那么個人了？！

    謝幕之后,白小曦就手牽手跟著同學(xué)們下去換衣服了，只留下臺前無數(shù)懷疑人生的小朋友和家長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