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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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段時間,她沒接到七樓女客人的訂單了。 跑腿員有自己的聊天群,他們會在群里聊客人,拉家常,互通有無,或者問一句——“好累!兄弟們推薦一家舒服的大保?。 ?/br> 她才知道七樓女客人的窩點被掃了,人在局子里一直沒出來。 “是你舉報的?” 耳邊音樂澎湃,不知是瓦格納還是李斯特,還是什么“老柴”,反正順連茹為陶冶她的情cao,整天在她耳邊播放“古典十八摸”。 音樂停止。 順連茹都沒想過掩飾,爽快地承認(rèn)了,“她們從事非法行業(yè),并不是身體有缺陷,百分之九十概率是因為精神有缺陷,你幫她們,就是變相地縱容,讓她們耽溺在壞的環(huán)境,不去思考進取?!?/br> “你認(rèn)為,她們天生就墮落?” “有句古話叫‘出淤泥而不染’,說明自古以來都有人反抗命運并取得成功。” 她腮幫子都咬緊了,但大概這段時間耳濡目染的關(guān)系,聲音還力求維持平靜,“貧窮不是原罪?!?/br> “我說了,這些都不是墮落的理由,還有——”他頓了一下,似乎在為一貫平淡的語氣添加抑揚頓挫的功效—— “自制力差,就離她們遠一點,我不希望你和她們有任何的交集?!?/br> “在你一百歲壽命里,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墮落到她們的地步?!?/br> 很好,讓他看看真實人間,他反而愈發(fā)自我感覺良好了。 “去你媽的。”這是她的回答。 說完,她渾身一僵,原地跳起來,忙不迭地拍打身上。 待找出蜇她的玩意兒,卻發(fā)現(xiàn)那是她日常使用頻率最高的工具。 “漏電?” 戴著高倍數(shù)眼鏡的師傅將手機還給她。 “你這手機太老了,電池老化,振動頻繁,漏電很正常?!?/br> 她想起了,確實在被蜇之前,手機有一陣震動。 她冷笑,吵不過就下黑手,都等不及她走遠了來個偷襲,可見對方之生氣,也可見之幼稚。 當(dāng)即買了一個絕緣手機殼,再包了一層絕緣膠帶,不動聲色綁回手腕上。 那個時期,大企業(yè)頻頻爆雷,丑聞更是家常便飯。 有個大佬旗下商場拖欠供貨商貨款,供貨商聚集在商場大門拉橫幅,上了新聞熱搜。 一向少管閑事的她看到跑腿群里傳來消息,就立即放下手上所有工作,專門花了一天時間跑去現(xiàn)場。 大樓的停車點只許停放員工的交通工具,她把電驢停在半路,專程打車過去。 去的時候媒體已經(jīng)到達現(xiàn)場,就見那些蓬頭垢面的供貨商在鏡頭前哭訴,什么“合作四年年年虧”“賺不到錢還被罰款”“強迫供貨商簽壟斷協(xié)議”等等,各種店大欺客霸王條款,說出來令人瞠目結(jié)舌。 “他們建了這么好的大樓,卻連去年的貨款都沒結(jié)給我,我過來的都坐的汽車,飛機票都舍不得買。”被采訪者這條一出,連記者都沉默了。 “誰不是呢?這些黑心大公司?!庇浾呤疽鈹z像師挪開鏡頭,“我前年參加一個征文,拿了一等獎,獎金2000塊,上個月才到賬?!?/br> 她在旁聽得一下子咧開嘴,而順連茹卻異常安靜。 因為那個記者說的拖欠獎金的企業(yè),正是順連茹的公司。 當(dāng)天氣氛在商場負責(zé)人出來時達到高潮。 大概是趕路過來沒吃飯血糖低,現(xiàn)場直接有人喊:“xxx,你生兒子沒xx!” 罵得是精彩紛呈,欲罷不能,現(xiàn)場高潮一波接一波,連過路的人都上來朝著商場背后的首富集團大樓唾幾口:“為富不仁,遲早掛路燈!” 當(dāng)天她也沒少起哄,跟隨口號罵得特別響亮,足以讓耳邊人振聾發(fā)聵。 于是順連茹終于消停了一段時間,沒再對她指手畫腳。 這就是典型的不見棺材不落淚啊,她想。 但凡順連茹敢起頭挑她的一點點不是,她就引用記者那句稱呼——“黑心資本家”伺候他,讓他受盡打壓,受盡冷嘲熱諷,受盡人間冷暖。 她幾乎能想象他走在路上頭都抬不起來的喪家之犬模樣。 直到她也入職他所在的地方,才知道那段時間里,順連茹向公司高層提出清理呆賬壞賬計劃,他等不及財物的拖拖拉拉,先斬為奏從財務(wù)數(shù)據(jù)庫里整理出名目,擺到高層面前,讓公司將所有拖欠積壓的款項,一一清理掉,為東家日后成為行業(yè)巨擘寫下千萬伏筆中的一筆。 又一個睡過頭打亂日程表的深夜,她憑直覺嗅去了富人區(qū),那小區(qū)還有點眼熟。 送完物品后,她走過一排排別墅走往出口,被她打壓到只能當(dāng)“護衛(wèi)警犬”存在的順連茹忽然出聲:“這是什么聲音?” 腳步遲疑了一下,緩緩?fù)笸?,退回剛路過的別墅后院,扒開鐵柵欄上的植物,透過縫隙,她看到一個正在跳繩鍛煉的男人,赤裸的上身被地?zé)粲痴粘龈共恳黄辆ЬУ暮怪椤?/br> “看到什么了?” “沒什么,有人在鋤草。” 她面不改色一溜煙跑了。 她進入一個小區(qū)后,一直沒出來,那小區(qū)里鬧哄哄的,噪音已超出正常分貝。 她就站在嘈雜的外圍,低低啜泣。 那是許多年以來,相當(dāng)糟糕的一天。 有一個被活活餓死的兒童,曾住在這個小區(qū),她死于成年人的漠視,父親在她出生前就離開了她吸毒的母親,母親外出時被逮捕,外出前將她反鎖在房間里,她在那間屋子里,渡過了生命最后的十五天。 那間房子空置了快二十年,而小女孩離開人世也快二十年,每年的夏天,人們會來小區(qū)擺放鮮花。 二十年后,一名跑腿員送東西來到她曾住的樓下,那天正好是她的祭日,看著網(wǎng)絡(luò)上她稚嫩面孔的照片,以及墓碑照片上那段話——“如果生是偶然,而死是宿命,那么你短短的人生是一個多么可怕的誤會”,跑腿員便恍惚想起,她的母親去世那年,她似乎跟小女孩的年紀(jì),差不多大。 “你想起你母親了。”不變的溫和語氣,卻是那么的肯定,帶著鎮(zhèn)靜的力量,穿插在她的哭泣之間。 “你是幸運的?!?/br> “已經(jīng)過去了,你走出來了,你是個大姑娘了?!?/br> “你生活的四周是鋼鐵叢林,但你掌握了生存技能,能辨善惡,能明是非,對弱者抱有同情心,對強者也不屈,即便環(huán)境再不利,別人再隨波逐流,你也能堅持著自己活下去?!?/br> 她哭聲漸止,因為被他對她的評價驚呆了,待她找回自己的聲音,卻沒有了之前的傲慢與疏離,還有些怯怯地問耳麥里的人—— “那為什么不回我的地址?我就那么讓你丟臉嗎?” “丟臉?不,你一直都是我的驕傲,我一直都關(guān)注著你,怎么會沒有你的地址?”他是這么回答的。 所以,她給他地址,在他眼中,成了多此一舉。 她在小區(qū)外的角落里呆著,猶如經(jīng)歷了一場噩夢,心有余悸,但好在清醒了過來。 女童之所以引起這么多關(guān)注,還有個原因,是女孩年齡只有六歲不到。 而她的母親離她而去時,她已經(jīng)九歲了。 不知道為什么一瞬間她會認(rèn)為她倆同歲,也懶得去追究了。 每年這個小區(qū)在小女孩祭日這天都會特別熱鬧,許多人遠從千里之外趕來,就為在女孩樓下獻上一束花,也是提醒著周圍鄰居曾經(jīng)的冷漠——他們要是能提前報警,小女孩也許不會是“令全社會痛心的結(jié)局”。 紀(jì)念行為影響到的還有小區(qū)房價,據(jù)說這么多年這片小區(qū)都沒有拆遷,就跟每年都被提起的女童之死有關(guān),小區(qū)原住民特別抵制紀(jì)念,一邊是民意的憤怒,一邊是小部分人的冷漠,才令現(xiàn)場吵鬧不堪。 她就看著警車熱鬧地開進去,一波波人像海浪推推嚷嚷。 無論他們多么熱鬧,投給小女孩多少關(guān)注,都無法改變她在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nèi)既毕氖聦崱?/br> 那個小身影就那么絕望地,安靜地,長眠于此,作別這個她從未理解過的世界。 樹影打在墻角下的她身上,隨風(fēng)搖曳,她呆愣了很久。 直到耳麥里的人抱歉地說:“你介意佩戴首飾之類的東西嗎?” 定制的導(dǎo)航做好了,遠超出一個導(dǎo)航應(yīng)有的功能,不得不搭配了一個傳感設(shè)備。 當(dāng)她戴上那個傳感器,他就徹底進入她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