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霍停云與平時其實很不像，但周大夫只當他是關(guān)心則亂，倒也沒多想，“你放心吧，我定拼盡全力保她性命?！?/br>
    霍停云嗯了聲，轉(zhuǎn)過身去，移步至外間。除了向古，沒人知道他的秘密。周大夫與他親近，他也瞞了。至于那些部眾，他們是他爹的舊部，對他忠心耿耿，不會過問。

    霍停云怕自己打擾到周大夫，將步子放輕不少，于窗下徘徊。今夜的月色不夠亮，也不是很暗，是個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日子。

    周大夫于里間忙碌了多久，霍停云便在窗下徘徊了多久。

    至雞鳴時，周大夫才走出來。

    但臉色很難看，霍停云心下有了準備，不過還是問：“如何了？”

    周大夫搖了搖頭：“情況不太妙，且等等吧，三日，若是三日之內(nèi)她還醒不了，便是……”他不忍心說下去，拍了拍霍停云的肩膀。

    霍停云這會兒緩了過來，又換上那副病弱的模樣，掩嘴咳嗽，同先生道謝。

    “謝什么，我年紀大了，如此一夜，實在有些不舒服，便先去睡了，若有事再叫我?！?/br>
    “好?！?/br>
    周大夫前腳剛走，向古后腳便回來了。

    “回稟王爺，一切已經(jīng)辦妥了，尸體已經(jīng)處理好了。黑石之人只會以為人死了，但魏起不想讓人死，派了人來，但慢了一步，便將那兩個殺手也殺了。至于魏起那邊，瞞不住的。”向古回稟完，看了眼坐在榻上，正捏著眉心的霍停云。

    還是忍不住道：“王爺，你可知道如此做的風險有多大？您前面那些隱忍，豈非功虧一簣？”

    霍停云沉聲道：“向古，我有分寸?！?/br>
    向古強逼著自己收了聲，看了眼霍停云，抱拳道：“屬下告退?！倍轮豢跉獬隽碎T去。

    霍停云起身，繞過障屏，進到里間。

    佛生在床上安靜躺著，臉色比任何一次都要蒼白?；敉Ｔ朴H眼見證死亡，是他娘，人死后面色會變成青灰色，無論生前如何美麗，死后也會變得難看。

    佛生長得很好看，不過她自己大抵從沒覺得。

    想起她的笑容，霍停云笑了聲。

    第26章 等待   第三日，還未轉(zhuǎn)醒。

    天色從蒙蒙亮轉(zhuǎn)大亮，向古折返，見霍停云還在床側(cè)守著，勸道：“王爺也該去休息了，王爺體弱，如何能經(jīng)得起如此折騰？”

    這是提醒，霍停云畢竟對外是個病弱王爺。

    霍停云嗯了聲，視線在佛生臉上停留了片刻后，起身往外去。

    向古跟在他身后，他已經(jīng)全然明白了自家王爺?shù)淖兓?，情字誤人。向古同霍停云差不多大，進府里的時候還沒記事，自記事起，他的職責便是保護霍停云。

    霍停云要報仇，他亦傾盡全力跟隨，霍停云要做什么，他都一樣支持。如今自然也是一樣。

    雖說不久之前，他還在十分懊惱，為何當初不一刀結(jié)果了這個冒牌王妃，否則怎么會有后面這許多事端？

    但吹了會兒冷風，他便清醒了。

    王爺說得對，他有自己的分寸。而向古要做的，不過是追隨他，無論生死。至于那個女人，他自然是看不順眼的，但王爺喜歡，那也只能如此了。

    向古跟著霍停云跨過大門，見霍停云抬頭望天，叫他：“向古。”

    向古應(yīng)聲：“屬下在?！?/br>
    今日天氣大好，東升的太陽光穿透云層，這樣好的天氣，佛生一定會醒的。她總是很有生命力，活潑開朗。

    “你放些消息給魏起，便暗指，我知道千密族圣物的秘密?！被敉Ｔ瓶粗炜照f道。

    “是，可是王爺，若魏起收到消息，勢必會對您不利，可咱們這邊，尚未有確切證據(jù)證實他設(shè)計陷害老王爺一事，到時候只怕不好辦?！?/br>
    霍停云輕笑了聲：“他既然想要那秘密，斷然不會要我的命，放心吧。至于證據(jù)，沒有謀害父親的，總能有謀害我的。到時候再將父親的死一并提出，總能讓舊事重提?！?/br>
    霍停云頓了頓，“去吧?！?/br>
    他轉(zhuǎn)身，往自己的院子去。他的睡眠向來不安穩(wěn)，昨夜之事雖然奔波，尚能承受。

    霍停云進門后，脫去鞋襪躺在床上，閉上眼，原以為自己睡不著，竟也很快睡去。這一覺，便睡到了下午。

    霍停云捏了捏太陽xue，起身，簡單收拾了一番，便去瞧佛生情況。

    梅香與夏荷皆是一臉郁色，看著昏迷不醒的佛生，“王妃真是……”

    昨夜之事基本瞞下，霍停云只說，佛生風邪入體，傷勢忽然惡化，因此才昏迷不醒。

    霍停云走近：“我來吧。”

    他接過梅香的手，替佛生擦臉和手。她與昨夜相比，沒什么變化，面上仍舊是毫無血色，脈搏也依然微弱。

    梅香與夏荷對視一眼，看著王爺神色哀傷，默默地退了出去，留他們二人獨自相處。

    梅香有些沮喪：“你說，王妃不會挺不過去吧？”

    夏荷呸了聲：“說什么胡話，王妃福大命大的，怎么會挺不過去？”

    梅香撇嘴，王爺這命數(shù)實屬是差極了，好不容易有個活著進門的王妃，他眼瞧著也喜歡，怎么就這么命途多舛？

    她一聲嘆息，與夏荷在門外候著。

    *

    “當真？”魏起笑容漸深，“想不到啊，這霍停云不顯山不露水的，竟還有這等大用?！?/br>
    也是，他母親便是千密族之人，他怎么可能當真一點不清楚呢？這一回試探霍停云還真是試探對了，這霍停云待那女殺手還真是情深義重。

    魏起捋了捋假胡子，自言自語笑道：“很快，我便能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了，很快了……自我凈身起，這么多年了，終于有這一日了?！?/br>
    他笑聲尖銳而刻薄，入耳便令人不由皺眉，“哈哈哈哈哈哈哈……”

    待笑完了，才吩咐下去：“這些日子先別動霍停云，不過得把他盯緊了。從前我還以為，他那幽王府咱們的手伸不進去是因為霍致意的庇護，如今想來，分明是霍停云自己個。這么些年，他騙得我們是團團轉(zhuǎn)啊?！?/br>
    他眸色微變，陰狠之色漸起，“不過無妨，伸不進去又何妨，他頂多守著霍致意那點舊部，否則也不至于裝了這么多年。哼，翻不出什么花來。聽見了嗎？給我盯緊了霍停云。他若是跑了，你們一個也別想活?！蔽浩鹬钢趫龉蛑谋娙?，重復(fù)，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一個也別想活，明白嗎？”

    “明白?！毕聦賯凖R齊應(yīng)答。

    “下去吧。”魏起撐著太陽xue，聲音又懶散起來，“本尊乏了?！?/br>
    他快六十歲了，半截入土的人，身體早就比不上從前了，他得盡快，盡快了……

    伺候魏起的小太監(jiān)看著督公似乎睡過去，默默退出了門去。

    *

    昨日佛生沒醒，今日似乎也沒轉(zhuǎn)醒的跡象。霍停云看著愁眉不展的周大夫，心沉了一分，“先生直說無妨，停云還能承受?！?/br>
    周大夫一聲長嘆，搖了搖頭，似乎不忍心：“還是那樣，你也懂些醫(yī)術(shù)，應(yīng)當明白?！?/br>
    霍停云垂眸，端正立在一側(cè)：“明白的?！甭曇艉茌p，聽得周大夫揪心。

    “唉，聽天由命吧。不過我總覺得，你們倆這緣分啊，還沒結(jié)束呢，指定得糾纏上三生三世才能結(jié)束。”他故作輕松，意在寬慰霍停云。

    霍停云很賣面子地笑了笑：“先生幾時對周易之術(shù)有所涉獵了？”

    周大夫又嘆，“我先回去了，你也注意自己身體，別她醒了，你倒去了?！?/br>
    霍停云輕咳幾聲，點頭，“來人，送先生?！?/br>
    霍停云行至床邊，呢喃細語：“娘子啊娘子，為夫為了你可是豁出去了，你若是不醒，未免太對不起為夫了，是吧？”

    他托起佛生的手，在臉頰旁邊蹭了蹭。佛生的手皮膚略顯粗糙，還有幾處老繭。

    似乎是聽見了他的話，佛生手指竟動了動。

    霍停云心跳一時驟然加快，輕聲喚她：“娘子？”

    可似乎方才那片刻是錯覺，再怎么都沒反應(yīng)了。

    到第三日，佛生仍舊沒醒。

    她如今身份是幽王妃，且還身懷有孕，哪里能瞞得過皇帝與太后，皇帝與太后甚至齊齊來探訪。

    “要不，再去問問無覺法師？可有什么法子？”太后嘆氣。

    皇帝拍了拍霍停云的肩，勸慰了幾句，又道：“法師前些日子云游去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只怕幫不上忙?！?/br>
    霍停云一并應(yīng)付過去，待送走他們，房間里又安靜下來。他復(fù)坐下，與她說話：“娘子，你再不醒，那紅燒大肘子可就再也吃不到了。”

    他手搭著佛生的脈，這話才說罷，便見她脈搏忽然狂跳了一陣。

    霍停云一時好笑，笑罷，又嘆息。

    第27章 坦誠   她的衣服，不會是霍停云換的吧？……

    至入夜，幽王府內(nèi)氣氛愈發(fā)凝重。周大夫在房中踱步，試圖安撫霍停云：“停云啊，你別急，說不定還有法子……一定有別的法子，我行醫(yī)數(shù)十年，其實也見過這類情況，還沒到最壞的時候……”

    周大哥喋喋不休地說著，顯得比霍停云本人還要焦躁十分，話一句接一句地蹦，一點也沒起到安撫的作用，反倒更令人焦躁不安。

    梅香不禁出聲：“周大夫，你坐下來吧，你這樣走動，大家心中更緊張了?！?/br>
    周大夫哦了聲，連忙坐下，長長一聲嘆息。其實相較起來，王妃已經(jīng)生命力很頑強，若換了旁的女子在這種境地里，早就撐不下去，既然足夠頑強，應(yīng)當也能挺過去才是。

    霍停云一直默不作聲，替佛生擦拭過臉頰后，放下方巾，道了聲：“你們都出去吧，我一個人就可以。”

    他們雖然心中焦急，還不至于亂了方寸，聽得霍停云這樣說，便都出去了。

    霍停云聽見腳步聲平靜下來，竟是將手指咬破，喂進佛生嘴中。

    他先天不足，幼時的確體弱多病，只不過后來……

    他們只能查到他母親是千密族之人，卻不知道他母親便是千密族的圣女。圣女之血，可以入藥，母親臨死之前，便是喂他喝了自己的血，后來他身體便好了不少，只是有些病根。

    霍停云心不比周大夫的亂，幾乎是死馬當活馬醫(yī)了。

    到明日太陽升起之時，還有一夜工夫。

    霍停云收回手，將她被子往上提了提，起身去書架上取了本書來，自顧自溫柔道：“今日還是給娘子講故事吧……”

    *

    霍停云是被敲門聲吵醒的，他清醒的片刻，霎時去看佛生。人還是沒醒。

    “王爺。”門外是夏荷的聲音。

    霍停云起身開門，見夏荷端著碗藥，她道：“王爺，這是周大夫新熬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