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蹊一路狂奔，跑到李國棟家里，沒有人，聽認識的師長叔叔說張素芬要生了，李國棟陪著去了醫(yī)院。

    他又跑到醫(yī)院，看到李國棟在走廊上焦急的等待著，不知道他出生的時候，李國棟也是這樣焦急嗎？

    應(yīng)該不吧，聽mama說，他出生的時候李國棟根本就不在他們身邊。

    可是mama從沒說過一句李國棟的不好，從沒有怪過他不能守在他們母子身邊。是mama用她的堅韌，把他照顧好，把日子過紅火。

    聽當(dāng)初大院里隔壁家的婆婆說，當(dāng)時mama是半夜肚子疼了，大半夜自己爬起來走到了衛(wèi)生所，在值班醫(yī)生的幫助下，把孩子生下來了。

    李成蹊讓李國棟跟他走，去見他媽最后一面。

    可是醫(yī)生出來，說產(chǎn)婦大出血，有危險，而且胎位不正，極有可能一尸兩命，要李國棟考慮要不要給產(chǎn)婦剖腹產(chǎn)，要是剖腹產(chǎn)就得簽字，如果產(chǎn)婦和孩子沒了，也不關(guān)醫(yī)院事的責(zé)任書。

    一面是張素芬和沒出生的孩子，一面是想要見他最后一面的陸向春。

    李成蹊跪下來，向李國棟磕頭：“先陪我去見我媽最后一面，她快要不行了！”

    可李國棟還是讓李成蹊先回去，說等張素芬生完孩子確認沒危險了，馬上就去看他媽。

    李成蹊明白了李國棟的選擇，恨恨地看了他一眼，說“我沒你這個爸”，轉(zhuǎn)身跑走了。

    張素芬和陸向春并不在同一家醫(yī)院，一個在部隊醫(yī)院，一個在市醫(yī)院。

    陸向春拖著最后一口氣，等啊等，終于等到病房門再次被推開了，可是入目的只是汗水浸濕了頭發(fā)和衣服，臉上滿是淚水的李成蹊。

    陸向春知道，李國棟不會來了。

    其實最后李國棟還是來了，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或許從當(dāng)初李國棟選擇跟張素芬重新組成家庭開始，就注定了后來的結(jié)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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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時，院門被推開，李成蹊回來了。

    看到院子里的兩個人，李成蹊并不驚訝。當(dāng)他收到李明誠電報的第二天，嚴司令就跟他說過李國棟具體哪天來，正好他今天要開會，有借口不去碼頭接他們。

    張素芬的臉色本來不是很好看，見到李成蹊回來了，笑了笑：“是成蹊回來了啊?！?/br>
    李成蹊沒有理會。

    李國棟看了李成蹊一眼，幾年不見，這小子又結(jié)實了許多，應(yīng)該是當(dāng)爸爸了，看起來也比幾年前要沉穩(wěn)得多了。

    他開口：“回來了啊?！?/br>
    李成蹊‘嗯’了一聲，直接走進屋里去了。

    李成蹊的態(tài)度讓李國棟的臉色不好看，張素芬小聲嘀咕著：“你瞧瞧，這都過去多少年了，還這樣……”

    屋內(nèi)，林桃在跟張素芬進行了一番唇舌之戰(zhàn)之后，便忙活著晚飯的事情去了。今天家里燒蒜蓉粉絲扇貝，清蒸魚，魚香茄子和rou末酸豆角。

    見了李成蹊進了，林桃在窗戶前朝李成蹊笑了笑，說道：“我待會兒要去炒個rou末酸豆角，你去給我摘把豆角?！?/br>
    李成蹊點點頭，壓低聲音問了句：“他們沒找什么麻煩吧？”

    “找了?！绷痔逸p哼了一聲，然后又笑道，“不過被我說的啞口無言。好了，你快去摘豆角，撿老一些的摘，嫩的我要留著腌酸豆角的?！?/br>
    “收到指示?！崩畛甚柚老眿D兒沒吃虧，臉色才沒有那么難看。

    但是走到院子里見到了那兩人，始終沒什么好臉。

    就在這時候屋里的玥玥發(fā)出哼哼唧唧的聲音，林桃正好在炒菜，只差一會兒就能把菜出鍋了。她朝外面說道：“玥玥乖啊，mama在炒菜，馬上就來?！?/br>
    張素芬趕緊走過去，說道：“行了，你忙你的，我看看孩子怎么了，都說這樣是帶不好孩子的，你又不信，說起來好像是我要害你，我還……”

    話還沒說完，抱起玥玥正準備看看她到底是為什么哭的張素芬，便聞到了一股微酸的臭味，再一看，她身上穿的衣服上沾了一大片的黃色臭臭。

    “哎呦你這個孩子，怎么就拉在奶奶身上了……”張素芬嚎了一聲，手忙腳亂的要把玥玥放回床上，去處理自己的衣服。

    玥玥被張素芬嚎的這一聲給嚇哭了，李國棟走進來，沒好臉色：“你怎么回事，帶個孩子都不會帶？”

    正好林桃已經(jīng)炒好了一個菜，洗過了手趕緊走過來。一眼就看到張素芬那套看著就不便宜的衣服上，被玥玥的臭臭弄得臟兮兮的。

    她下意識的想笑，還好即時忍住了，朝張素芬說道：“開水壺里有水，要不你自己處理一下，我還得幫玥玥清洗?！?/br>
    說著，林桃便去幫玥玥處理尿布和屁屁。

    摻了一盆溫水，林桃有條不紊的給孩子擦干凈屁股上的臭臭，又換了條新褲子和新尿布，一下子就把孩子處理的清清爽爽的。玥玥在小床上乖巧也不鬧騰，見mama給她穿褲子，還咯咯地笑起來。

    李國棟看在眼里，張素芬換好了衣服出來，見林桃處理的這么好，自己反倒丟了臉，都沒敢去看李國棟的眼神。

    來的時候，她一路上都在說兩個年輕人肯定照顧不好孩子，還得她去幫幫忙，結(jié)果一來忙沒幫上，還把孩子嚇哭了。

    林桃和李成蹊可不管李國棟和張素芬之間的事情，他們一個燒菜，一個洗菜，沒一會兒廚房里就傳來了菜的香味，而李成蹊洗好了菜之后閑著沒事，就去逗玥玥玩兒。

    只有在對著玥玥的時候，李成蹊的眉眼間才看得見笑容。

    林桃做起菜來又快又好，再加上今天的菜都不是什么復(fù)雜的菜，沒多會兒就可以吃飯了。

    李國棟和張素芬還在家里，顯然是要在家里吃飯的。

    盡管林桃不喜歡他們，但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吝嗇那口吃的。不過也是她故意為之，今天特地沒有煮米飯，還是蒸了十來個饅頭。

    張素芬是上海人，而李國棟后來也一直在南方的軍區(qū)，那邊也是吃米飯比較多，他們兩人都是不怎么吃饅頭的。

    但嵊山島可是屬于北方，在這兒吃饅頭是很正常的事情，恰好家里的大米前幾天就吃完了，林桃特地沒去副食品廠買，就是等著他們呢。

    上了桌吃飯，張素芬看到饅頭果然臉色不是很好看，她覺得手里拿著饅頭吃飯，真是又粗俗又不好吃。

    林桃才不會管他們呢，把玥玥放在小床上，讓她自己玩兒。

    張素芬見這正是一個表現(xiàn)她的機會，又說道：“你上班，孩子在床上躺著，炒菜，孩子也在床上躺著，吃飯，孩子還在床上躺著，哪有你們這樣帶孩子的，孩子被你們這樣帶著多可憐啊?！?/br>
    說著，張素芬要去抱玥玥，哄道：“哎呦呦，奶的乖寶，奶奶抱著你吃飯好不好？”

    林桃朝李成蹊看了一眼，李成蹊語氣冷漠地說道：“醫(yī)生說這么小的孩子，骨頭還沒長好，少抱一點對她好。抱得多了，對孩子脊柱不好?！?/br>
    這話還是之前林桃說給他聽的，這會兒正好留給張素芬。

    張素芬要去抱玥玥的動作一頓，臉上有些訕訕，真是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李國棟沉聲道：“吃飯就吃飯，去抱孩子做什么，人家爸媽懂得還沒你多？”

    張素芬嘴上說著“我這不也是心疼孩子，這到底是我們老李家的頭一個孫女，我能不心疼嗎”，倒是十分聽李國棟話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吃飯——

    不，吃饅頭。

    期間，李國棟嘗試了好幾次想要跟李成蹊聊一聊，但是李成蹊都興趣淡淡，有時一兩句話就作罷，有時干脆當(dāng)沒聽到他的話。

    第72章

    期間, 李國棟嘗試了好幾次想要跟李成蹊聊一聊，但是李成蹊都興趣淡淡，有時一兩句話就作罷, 有時干脆當(dāng)沒聽到他的話。

    這頓飯李國棟和張素芬吃的都不盡如意。

    吃過飯之后, 李成蹊去洗碗, 林桃則是抱著玥玥進房里去喂奶。

    李國棟和張素芬兩口子在客廳里，張素芬小聲嘀咕著：“這林桃也真是的，怎么還讓成蹊去洗碗，成蹊都在外面累了一天了，我當(dāng)初就不讓你去做這些事?！?/br>
    李國棟朝廚房里的李成蹊看了一眼, 心里想的卻不是這件事情。

    張素芬又道：“剛剛我去客房換衣服的時候, 發(fā)現(xiàn)他們連客房的床都沒鋪一下，看來是不歡迎我們過來?？蓱z我們兩個長輩, 不辭辛苦坐那么久的火車, 又是坐船猜到這兒，卻是這么個結(jié)果。國棟, 真不是我喜歡說他們, 我是心寒啊, 怎么這么多年過去了, 成蹊還怪我呢，當(dāng)初我可沒有存著破壞你們家庭的心思, 當(dāng)時大家都以為向春姐沒了, 我才嫁給你的……我們還領(lǐng)了結(jié)婚證, 是合法夫妻的，結(jié)果都成了我的錯……”

    這事張素芬時不時就會提一下，一開始李國棟還覺得委屈她了，聽得多了心里也煩, 干脆不理她了。

    恰好林桃已經(jīng)喂好奶了，叫李成蹊再燒點水，等會兒還得給玥玥洗澡。

    恰好家里水缸里沒多少水了，今天洗完澡，明天估計就不夠用了。平時都是李成蹊下班回來去挑水的，李成蹊拿起扁擔(dān)和水桶出門挑水。

    林桃則是抱著玥玥從房間里出來，說著話逗她。

    李國棟對她說道：“林桃，我有話要跟你談?wù)??！?/br>
    林桃看了他一眼，李國棟十來歲從游擊隊開始當(dāng)兵，當(dāng)了四五十年的兵，身上有一種軍人的威嚴，看起來十分的嚴肅。

    這種嚴肅要比李成蹊的嚴肅可怕，因為李成蹊只是在外面嚴肅，在面對林桃的時候，總是不由自主的變得柔和。

    不過林桃并不怕李國棟，非但不怕他，甚至因為李成蹊和陸向春的事情，林桃心里很看不起李國棟。

    “有什么事就說吧，我都聽著的。”林桃深吸一口氣，說道。

    李國棟要說的倒不是林桃的問題，今天這短暫的時間，他對林桃的印象說不上很好，但也說不上很壞。

    覺得這個兒媳婦牙尖嘴利的，說話太嗆人了，也如張素芬說的那樣，有點沒大沒小，眼中沒有對長輩應(yīng)有的尊重。

    這從很多方面都可以看出來，比如她明知道他們今天會上島，但是卻不早點下班回家做準備，客房不鋪床，今天燒的菜味道雖然不錯，但是菜色十分普通。

    不過林桃有些方面，又讓他覺得這個兒媳婦也還不錯，能教書，能說出女人要有自己的工作，不能什么都靠男人的話，做飯的手藝也不錯，孩子也帶得好，這些就很好。

    就是這脾氣，只怕跟李成蹊那個混小子一樣。

    李國棟自認為他已經(jīng)看透了林桃的本質(zhì)，他畢竟做了幾十年的上位者，又做了十來年的一把手，自詡看人的本事不錯。

    “林桃，你作為成蹊的老婆，不光是上班，照顧好孩子就行了的。你還得多勸勸他，都當(dāng)爸的人了，脾氣也該改改了。之前你們到了上海，也不回家看看我們兩個長輩也就算了，這回我和你婆婆不遠萬里，特地過來看你們和孩子，他還板起一張臉，連我主動跟他說話都不怎么理會，好像他是老子，我才是兒子，誰家兒子是這么對老子的？”李國棟‘語重心長’地說道。

    林桃不聽他那些‘老子’、‘兒子’的，只冷著一張臉問他：“那你知道成蹊為什么會這樣嗎？”

    一句話，讓李國棟變得沉默。

    他當(dāng)然知道了，他怎么會不知道呢？當(dāng)初在產(chǎn)房外，他讓李成蹊先過去，他等等就來，李成蹊當(dāng)時咬牙切齒說他不是他爸爸的情景，這么多年過去了，他都還記得住。

    李國棟嘆了一口氣：“當(dāng)時那個情況，我也是沒有辦法了……”

    當(dāng)時孩子生下來，他確定張素芬和孩子都沒事之后，立馬就去看了陸向春，可一切都晚了，白布已經(jīng)蓋上了陸向春的臉。

    其實李成蹊并沒有把當(dāng)年的很多細節(jié)說給林桃聽，但林桃仍舊可以體會到陸向春當(dāng)時的絕望和悲哀。

    林桃紅了眼，問李國棟：“那你讓成蹊又怎么辦？那是他mama，他親媽在彌留之際了，想要見你一面，他去求你見他媽一面，可你呢？你沒去。直到婆婆死，你都沒來……生孩子有醫(yī)生在，你當(dāng)時已經(jīng)簽了字了，就是選擇相信醫(yī)生，你在外面其實幫不了什么忙，你能幫忙接生嗎？不能?！?/br>
    “你說你為難，實際上你已經(jīng)做了選擇，或者說，從一開始你就放棄了婆婆。怎么沒放棄呢，婆婆生死不明的時候，你娶了別的女人，婆婆為你受了那么多折磨，你有覺得你對不起她過嗎？”

    李國棟沉痛不已：“我對不起她，我一直都覺得我對不起她！我連做夢都夢到自己跪在向春面前，說自己對不起她。”

    林桃搖頭：“可你是怎么做的？你有了小兒子，也不管成蹊，他從小上寄宿學(xué)校，你說是成蹊的脾氣不好不讓你接近，但你真的想過要好好關(guān)心他了解他嗎？你沒有，你這么說不過是為了讓你自己心里好受一些罷了。”

    李國棟反駁道：“我一直都想關(guān)心成蹊，是他對他媽死的事情耿耿于懷，不肯接受我這個爸爸。當(dāng)初把他接到家里，他很抵觸，他不愿意在這個家里，寧愿去上寄宿學(xué)校。這么些年過去了，他還在恨我，就連結(jié)了婚，生了孩子也不告訴我這個當(dāng)爸的一聲，是他眼里沒有我這個爸爸。你說我不管他，我要是真不管他，他這么年紀輕輕的，就能當(dāng)上團長？”

    這話可真把林桃給逗笑了。

    可是笑著笑著，她眼中就泛起了淚光，看著面前自以為是的李國棟。她覺得真可笑啊，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自大的人呢？

    “你以為成蹊能當(dāng)上團長是因為你關(guān)系？李首長，你說這種話未免太過于可笑了吧？你這么說，把成蹊的努力置于何地？你以為他這么些年在部隊里就是繡花枕頭嗎？你以為他到如今這樣的地位是靠你這個爸爸嗎？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打仗受過傷？成蹊肩頭中的那一槍，是63年那年打仗受的傷，他立了二等功，因此從連長升為副營，他背上的那塊疤，是67年那年被流彈劃傷的，立了一等功！是頭一個連著升了兩級從副營到團長的！當(dāng)時他在醫(yī)院里躺了半個多月，好不容易才從鬼門關(guān)回來。李首長，你怎么可以這么輕易就抹去他的努力，到頭來，在你的眼里，成蹊的軍功章都成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