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以前到現(xiàn)在都是很討厭小孩子的，家里親戚的小孩逢年過節(jié)也沒受到過她的優(yōu)待，甚至沒少挨罵。

    可眼前這個小男孩不一樣，給她的第一感覺就是懂事，哀傷的表情看上去不像個十六七歲的孩子，倒是比隔壁財務(wù)部的那個頭發(fā)掉成地中海主管都深沉。

    “快吃啊，在等什么呢？”程羽珂一直拿著公筷不停的往對方碗里夾菜，自己那套餐具一動不動，光看著他吃就很滿足。

    榮德不是沒看到菜單上的價格，心里總覺得不舒服，這一碗米飯竟然要六塊，還不如到街上去搶。

    于是舉著筷子，只是呆呆看著，不停咽著口水，偶爾抬手扶一下往下滑眼鏡，也沒有往嘴里送一口菜。

    “哎?！背逃痃姹凰倪@股執(zhí)拗打敗了，也認(rèn)輸似的把筷子拿起來，“我也吃，行嗎？咱們快點吃完快點回去，你不是還有事要跟我說嗎？”

    聽到她這么說，榮德才默默點了點頭，把菜蓋在米飯上，一口一口扒拉起來。

    他確實餓了，狼吞虎咽的樣子讓程羽珂覺得有些心疼。她家里親戚的孩子都是挑食大王，她自己也這不吃那不吃的，現(xiàn)在跟他比起來，她們簡直是不知道糧食的寶貴。

    榮德心里裝著事情，吃的也很著急，突然被嗆了一下，劇烈咳嗽起來，拼命拿手捂著嘴，不然飯粒肯定就噴出來了。

    程羽珂沒有埋頭吃飯，她不是很餓。她在總經(jīng)理辦公室的小日子過得相當(dāng)舒坦，不光有隨時待命的劉秘書，還有姜念衫買給她的零食。雖說都是垃圾食品，但干她們這行總是需要對著字發(fā)呆，不一會兒就困了，嘴里吃著點零食還能精神一點。

    可是她一上午都在因為余素的文稿抓頭發(fā)，瘋狂啃牛rou干排解自己心里的憤恨，不知不覺竟然把自己吃了個半飽。牛rou干那東西齁咸，她整個舌頭到現(xiàn)在都是麻的，不得不大口大口喝著水。

    “你別著急，不夠了還有，別的我不敢打包票，但請你吃頓飯還是沒問題的。”

    “不用，這次是我有事來麻煩您，我來請客。”說著，男孩從上衣口袋抓出幾張皺皺巴巴的鈔票堆在一起。

    現(xiàn)在科技這么發(fā)達，用現(xiàn)金的人少之又少，程羽珂也很久沒有見到這么破舊的錢了，只是盯著無奈地笑笑，又把錢推回到他面前：“好歹我算是長輩，讓你請客算什么道理？你就安心吃吧，我?guī)еX呢?！?/br>
    “不……”榮德張張嘴，顯然是還想再說什么，在他心中有求于人的時候就要拿出應(yīng)有的態(tài)度，不然別人憑什么幫你？

    程羽珂只好無奈地告訴了他一個事實：“孩子，你的錢根本不夠。”

    小男孩只覺得臉上發(fā)燙，他還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在旅游中心呆久了，對物價變得相當(dāng)不敏感，大概是因為他家開的餐館本來就賣的貴，他也清楚食客們?yōu)槭裁纯傄驗檫@個和老爸發(fā)生爭執(zhí)。

    可除了酒店之外，整個海濱中心方圓幾公里都只有他家買特色美食，多數(shù)人也就忍了。

    他攢下的零用錢少說也有三四百，哪怕在他家那個黑心餐館都足夠兩個人吃到撐，可到了城里反而不夠用了。這家餐廳哪里好他是沒看出來，除了舞臺上彈奏著鋼琴的音樂家，他再也找不出第二個能讓菜價翻倍的東西。

    “對不起啊……我不知道這么貴，讓您破費了……”

    “嗯……這樣吧，這頓飯就當(dāng)你欠我的，等你賺到錢再來找我吧，我等著你。”

    “嗯！”男孩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卡在心頭的石頭落了地，才又開始安心吃飯。這次他一點也不急，因為程羽珂只是靜靜等著，沒有用過分的熱情嚇到他。

    大概又過了小半個小時，盤子里的東西才都被吃的差不多了。路過的服務(wù)生驚訝于這個孩子的胃口，但礙于程羽珂要殺人般的目光，拼命止住想要跟同事吐槽的心，默默收走了盤子，離開了桌邊。

    “吃飽啦？”程羽珂擦著手，轉(zhuǎn)頭把掃了桌上的二維碼付了帳單，卻也不著急走，雙手交叉抵在下巴上，瞇眼看著對方，“你之前好像跟我說過你想出一本書，對嗎？”

    榮德點點頭，從那個沾滿了泥巴的書包里抽出了一大沓稿紙，仍舊是破破爛爛的，手寫體的背面還有一些印刷的字和表格，看上去像是從哪里順來的紙張廢物利用了一下。

    這孩子到底過著怎樣一種生活?。咳绻皇怯H眼見證過他在海濱中心的餐廳打工，她都要下意識以為他是廢品站的小老板了。

    潦草的字跡讓她一時氣血上涌，此時無比慶幸自己沒有高血壓之類的疾病，不然非得兩腿一蹬撅過去。她們做編輯的最怕看這種文稿，如果人人都能像網(wǎng)文作家一樣善用電腦錄入文字就好了，可偏偏就是有人喜歡用手寫體。

    出活又慢又拖，字要是寫好看一點也就罷了，好多連筆字糊成一片看都看不清，如果不是知名作家早就讓他卷鋪蓋走人了，她還想多活幾年。

    不過眼前這個孩子年紀(jì)不小了，程羽珂只大概掃了一眼，就看到了不下四五個錯別字，不是少了筆畫就是左右顛倒，眉毛一下就皺緊了：

    “你實話跟我說，你爸媽是不是沒讓你上過學(xué)？”

    “沒有……他們只是很早就讓我輟學(xué)回家?guī)凸ち耍蟾攀浅跻坏臅r候。”現(xiàn)在都流行拿網(wǎng)站查閱不認(rèn)識的字，可榮德連個能跟人通話的電子設(shè)備都沒有，字典更是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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