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遠(yuǎn)離了萬世極樂教教主所在的那間和室，這個女孩很快拋卻了在崇拜的人面前的那種拘束，走廊轉(zhuǎn)角的時候，遇上了幾個同齡的少女，跑過來裝作熱情地想要幫綾野去抱她懷里的那個壺，實則非常好奇地朝著我問東問西。

    “望月先生是教祖大人的朋友，你們是怎么認(rèn)識的呢？”

    “工作方面的事情，”我張口又開始了胡編亂造，雖然是在扯謊，但是也不能說事實與此毫無關(guān)系，“我的老板非常欣賞童磨閣下，因為他非常有能力。因為業(yè)務(wù)方面有交流，畢竟是上司的安排沒有辦法，所以我們就相熟起來了?！?/br>
    “——那么，您是遇到什么了什么難過的事情嗎？”

    少女大大的棕色的眼睛看著我，似乎真心實意地為我的遭遇感到擔(dān)憂。

    該說不愧是從常年在宗教里生活的孩子嗎？

    天生就帶了一種悲天憫人的關(guān)懷和敏銳。

    “我想，像您這樣的人遭逢磨難真是讓人心痛啊……一定是遭遇很難過的事情了吧？不是我胡亂猜測，因為您看起來有一種美麗的憂愁?！?/br>
    綾野低聲對我說話，但是接下來的言語卻讓我感到了一絲荒謬的啼笑皆非。

    “不過沒有關(guān)系的，來到萬世極樂教的人無一不是有著悲傷過去的人。教祖會負(fù)責(zé)將我們引向幸福的凈土，那是個不會有任何不幸的地方。您是教祖的朋友，他絕對會將您帶入極樂之境的?！?/br>
    看著綾野虔誠又篤信的神情，我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突然明白了童磨剛才對我的微笑究竟有何意義。

    化身為鬼以后，我的心里的確是獲得一點難能可貴的平靜以及寧和。

    平日里無時不刻煎熬著我的那種感受似乎消失殆盡，我變得更能忍受和漠視周圍人的苦難……

    誠如鬼舞辻無慘所說，因為我早已與他們劃清界限，人類的道德并不能對我產(chǎn)生絲毫的約束，而鬼本身就是沒有任何廉恥與同情心的產(chǎn)物，即使同伴相殘，也不足以勾起我任何的同情心。

    身為人所不能獲得的平靜生活，化為鬼之后，難道還不能依舊持續(xù)嗎？

    夢想和信念對我來說是全然不需要的東西。

    我能夠通過綾野臉上恬靜的笑容，看出她安然于現(xiàn)在的滿足。

    我搜腸刮肚，找不到任何能夠接她的話的完美言辭，只好沉默著任由她帶我到一間靜室，然后看見她高高興興地將壺放在木質(zhì)的長桌上，然后興致勃勃地轉(zhuǎn)過頭來看我。

    “您打算怎么裝飾這個壺呢？”她說，“空蕩蕩的總歸是不好看的，我或許能夠給您一些建議?！?/br>
    “迎春花行嗎？”

    來童磨這里的路上，我看到迎春花開得正好，這種落葉灌木的花非常小，有些不起眼，開在路邊亂蓬蓬的，但是我覺得非常親近。

    綾野把視線轉(zhuǎn)移到窗外，似乎在回憶寺院里哪里有迎春盛開的地點，而后又看了一眼桌上的壺，想象了一下壺里插花的情形，有些苦惱地說道：“這么柔軟的枝條可是不適合插在壺里面啊，窄口的花瓶還要好上一點，可是壺這么空曠——”

    “那么有桃花嗎？”

    “這個時候……二月初的季節(jié)，”她顯露出更加為難的神情，“哪里為您去找桃花呢？櫻花總是先桃花一步開放的，這樣行嗎？我為您折幾支庭院里的早櫻。”

    綾野興致沖沖地沖到庭院里，把最好看的幾枝櫻花都折了下來給我。因為掰下來太用力的原因，那些花瓣一路上都簌簌掉落，帶回來就沒有幾朵是完整的，失去了在樹上繁茂的姿態(tài)。

    雖然插進(jìn)去還是不怎么好看，但是總算沒有插迎春花那么不倫不類了。

    而后我沒有別的事情，于是就放任她去找剛才幾位小伙伴玩耍。

    只是讓我感到了一絲難過的事情發(fā)生了，那群女孩子開始在庭院里討論童磨和我究竟誰更漂亮，甚至煞有介事地從童磨遙不可及的教主身份以及我的冷淡上邊總結(jié)出了非常正式的道理。

    ——正所謂‘櫻花兼有梅花香，開在楊柳柔條上’，世間上哪有真正十全十美的人呢？

    相比我的難堪，童磨倒是聽墻角聽得津津有味。

    至于為什么他會跑過來，全部都源自于綾野這個孩子的冒失。

    “我窗外的櫻花樹完全都被折禿了枝，”他眼睛彎彎地笑起來，用一種甜蜜地聲音說道，“是望月閣下的主意嗎？看來您是要將小綾野教導(dǎo)成一個壞孩子呢。”

    “綾野這個孩子，其實非常可憐呀。神明給予眾人幸福的時候獨(dú)獨(dú)忘記了這個孩子，讓她這么小的年紀(jì)就遭遇了不幸?！?/br>
    “她的父親在她出生之前，以砍杉樹作為活計，在山上從這邊往那邊跳的時候掉下來，摔的地方不好死掉了。母親呢，出生沒有多久就去世了，只能跟著奶奶在小山村里到處討生活……現(xiàn)如今奶奶也因為生病去世了，沒有過上一天的好日子?！?/br>
    “這個世間總是充滿了苦難，而我的萬世極樂教則是這些可憐之人的庇護(hù)所。她們又能怎么樣呢？無處可歸，無人在意，害怕被傷害，害怕被欺辱，在塵世里迷茫又痛苦。”

    “真可憐啊，”童磨露出一種悲憫又傷感的神色，晶瑩的淚水從臉頰滑落，“所以我決定拯救她們，給予她們真正的救贖?！?/br>
    “這世界上不存在天國和地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過都是虛構(gòu)的道理。人類真是可悲，究其一生都不能從彷徨和愚昧中脫離，所以編織出這樣的謊言來麻痹自己。只有我吃掉她們，拯救她們，讓她們和我融為一體，永遠(yuǎn)地活在我的體內(nèi)，伴隨著我永遠(yuǎn)活下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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