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故里放開了點手, 剛要往后退, 卻察覺自己的腰不知道什么時候被白清竹摟住了。

    余故里側(cè)頭看了她一眼, 表情詢問她怎么了。

    “有點冷。”白清竹垂著頭，低聲說：“你別往后退，再抱我一會兒行嗎？”

    余故里頓時心軟的不得了。

    “我不退開?！彼p聲的說：“你哭過有好點了嗎？”

    白清竹“嗯”了一聲, 停頓了一下說道：“算是吧?！?/br>
    余故里也不知道這個“算是吧”到底是怎么個意思, 只能偷偷的把自己的重量給著重的放在一條腿上, 來回顛倒著分?jǐn)傄幌? 省的待會兒站不起來。

    白清竹也不知道在這里跪了多久了，膝蓋肯定早就麻木了……余故里一邊上下?lián)嶂谋?，一邊亂糟糟的想。

    墓碑上貼著的黑白照片里的老人笑容慈祥且溫和，似乎是在用那雙溫柔的眼睛看著她們。

    白清竹看了一會兒，閉了閉眼睛說：“他們跟我說, 院長走的時候沒有什么遺憾……也不痛苦。”

    余故里停了一下，安安靜靜的聽著，說：“這是好事?！?/br>
    甚至算的上是喜喪了。

    人生幾大愿望，算來算去，最難達到的，也不過就是“我以后想無病無痛的笑著離開人世”這一條了。

    雖然事在人為，可有些事情是人力無法企及的，比如生老病死。

    “我曾經(jīng)在住院部見到過一個老人。”余故里想了想說：“他已經(jīng)病得很厲害了，腦梗和心梗，還有高血壓，他很痛苦，ICU都進了好幾次，醫(yī)生都勸家屬不要再繼續(xù)治療了……但家屬不愿意，硬要拖著，說不想讓父親離開。十幾天就花了好幾十萬，特效藥不要錢一樣的用……”

    白清竹安安靜靜的聽，聞言說：“然后呢？”

    “然后?。俊庇喙世镱D了頓，說道：“那個老人抬手都已經(jīng)很難了，根本沒有自己的意識，白天要被插胃管，幾次疼到渾身痙攣，卻沒能成功……他的兒子哭的跪在地上給老人磕頭，讓他忍，可老人根本忍不了，大夫?qū)嵲谑强床幌氯チ?，帶著幾個哭著下不去手的護士走了。到晚上，幾個子女終于妥協(xié)了，說不治了，讓老人安安靜靜的走……回去一看，老人已經(jīng)自己拔了管子了，可臉上的表情卻是從沒有過的安詳?！?/br>
    余故里嘆了口氣，“最后就只剩下幾個哭的撕心裂肺孩子，和一個停留在他們記憶里面受盡折磨，不得善終的長輩。”

    “所以，比起那個老人來說，院長其實還是很幸福的，她走的沒有痛苦。”白清竹呼出了一口霧白色的氣體，說道：“你是想跟我說這個，是嗎？”

    余故里小幅度的點了點頭。

    白清竹勉強扯了扯唇角，卻根本就笑不太出來。

    旁邊的越越突然打了一個噴嚏。

    緊接著，又連續(xù)打了好幾個，嫩生生的‘哈啾’聲響了五六次。

    白清竹登時回過頭，摸了一下越越的臉。

    臉部的皮膚露在外面，大晚上被凍得冰冰涼涼的。

    “姨姨。”越越又打了個噴嚏，手在‘蛋殼’里面被包的嚴(yán)嚴(yán)實實，伸不出來，只能皺了皺鼻子，弱弱的看著白清竹說：“越越好冷哦?！?/br>
    余故里從包里拿出紙巾，站起來時踉蹌了一下，扶著膝蓋吸了口氣，才趕緊給越越擦了鼻子。

    白清竹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塊灰色的碑。

    石碑剛立沒多久，除了些剛下過的積雪外，十分干凈，碑前還有很多花束，那是在白清竹來之前就已經(jīng)有的，她來之后，又有不同的人送來了新的，堆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這里時長會有人來打掃，光是她在這里的這段時間，就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的迎來又送走了很多個曾經(jīng)的幼時玩伴，大多是同樣前來奔喪的。

    老人的音容笑貌被永遠(yuǎn)停留在那張黑白照片上，眉眼彎彎，唇角上揚，也是白清竹記憶中一如既往的慈祥模樣。

    白清竹忍下眼眶涌上的最后一波眼淚，笑著磕頭，再抬起臉時說：“奶奶，再見。”

    *

    白清竹跪太久，根本就站不起來。

    余故里嘗試了一下，抱是不可能的抱得動了，她抱越越都費勁。

    于是她只能試著彎腰，白清竹坐在地上仰頭看她，目光里是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情愫。

    余故里拍了拍自己的背，說：“你上來試試。”

    白清竹一頓。

    越越在旁邊給她們鼓勁兒，“姨姨加油！”

    余故里扭頭瞪她，“給姨姨加什么油啊，你應(yīng)該給mama加油。”

    “mama也加油！”余清越瞬間改口。

    余故里氣的一笑，這小鬼靈精。

    白清竹試探性的爬到了余故里背上。

    起來的時候雖然有點難，膝蓋還有點打顫……但是余故里能背的動，行走也沒有什么障礙。

    她頓時興奮的說：“我能背動你！”

    白清竹點點頭，半晌終于放松了一下，輕輕的說，“嗯?！?/br>
    余故里不敢回頭往那塊碑上看，生怕又勾起白清竹好不容易才壓下去的傷心，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告了別。

    她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我之前就想問你了，你多高多重啊白老師？”

    “凈身高一七三?！卑浊逯裾f道，“體重……上次測的時候，五十千克整?！?/br>
    “好輕啊?！庇喙世锎袅舜?，把她往上托了一下，喘了口氣接著說，“我都九十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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