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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青云臺在線閱讀 - 青云臺 第130節(jié)

青云臺 第130節(jié)

    “當然帳前的兵衛(wèi)也可能是封原擺的空城計,你探過帳子,如果沒人,那么就要去主帳取卷宗了。你需靜等到戌時三刻,到時我會托付礦上的劉掌事以送囚犯名錄為由,把封原支開半刻?!?/br>
    余下的帳子俱是空空如也,看來岑雪明眼下還真不在封原手上。

    可是一個身負鐐銬不得自由的流放犯,如何消失得無影無蹤呢?

    果然一切如謝容與所說,唯有取得當年案宗,才能知悉其中因果了。

    青唯貓身到了主帳,借著附近一個巨巖掩藏入夜色中,悄無聲息地等到戌時三刻,只聽前方營地處有人喊“將軍”,她展眼望去,封原果然跟著一名兵衛(wèi)離開了。

    “我派人看過,主帳前后都有人把守,你要進主帳,一定會被人發(fā)現(xiàn),所以從哪邊進,只能由你自己判斷。好在岳前輩會在附近側(cè)應,屆時他能夠幫你轉(zhuǎn)移大部分兵衛(wèi)的注意力。切記,這種聲東擊西的法子只能用一次,兩次勢必會惹人生疑。”

    青唯嘬指作哨,發(fā)出一聲鳥鳴,不多時,西北角流放犯處果然發(fā)出一陣sao動,附近巡邏的官兵皆被吸引,匆匆趕過去了。

    青唯快步掠過夜色,幾乎是閃身出現(xiàn)在了主帳后方,帳前兩名把守兵衛(wèi)乍然見到她,剛要出聲,便被她左右手各抵住嘴,她的手上沾了致暈的粉末,隨后駢手為刃,在兵衛(wèi)的頸側(cè)一劈,兩名兵衛(wèi)就徹底暈了過去。

    主帳的正前方還有兵衛(wèi)守著,青唯不敢弄出太大聲響,一手接住其中一人,隨后將另一人踹入帳中。

    “封原不可能離開太久,他回來后,如果發(fā)現(xiàn)帳前兵衛(wèi)有異,必然會第一時間檢查帳子,所以你進帳后,直至離開營帳,只有一盞茶的時間?!?/br>
    “小野?!北藭r謝容與看著青唯,叮囑道,“案宗能找則找,倘若找不到,切記不能勉強。這案子我總有法子往下查,沒什么比你的安危更重要?!?/br>
    微弱的燈色從帳外透進來,好在青唯早已適應了黑暗,目力極好,這黑黢黢的帳子于她而言幾乎是一覽無遺的。

    封原的帳子也十分簡陋,青唯很快翻找起來,臥鋪、矮幾、盔甲,甚至隨意擱在一旁的刀鞘她都仔細找過了,然而絲毫不見案宗的身影。

    時辰一點一滴流逝,眼看一盞茶的工夫就要過去,青唯不得不從頭搜尋一遍。

    官人說過的,封原此行任務艱巨,饒是他是個粗人平時最恨識文斷字,也會把案宗帶在身邊隨時查驗。且岑雪明的下落攸關(guān)他的性命,除了把案宗放在自己的帳子里,他不可能藏在別處。

    官人從來不會出錯,案宗必然在這里,一定是自己哪里找漏了。

    正這時,帳外忽然傳來遙遙的腳步聲,緊接著一聲粗糲的吩咐,“把這份名錄謄抄一遍,一一核查?!?/br>
    這聲音一聽就是封原。

    封原已經(jīng)回來了!

    青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閉上眼,心思急轉(zhuǎn),封原此行雖然是被曲不惟急調(diào)到陵川,但他來前就知道自己的對手是謝容與,一定是做足了準備防著他的。流放犯的這份案宗事關(guān)機密,是曲不惟手上唯一優(yōu)于玄鷹司的線索,所以即便案宗交到了封原這里,也不可能堂而皇之地擱在帳中,它一定藏在了常人看不見的地方。

    什么是看不見的地方?

    青唯立在帳中,目光銳利地朝周遭望去,她適才找的臥鋪、盔甲都看得見,賬頂她也探過了,腳下則是黃土,唯一還沒找的地方,從她眼前隱去的地方……是了,帳壁!

    “將軍。”帳外兩名守衛(wèi)似乎在朝過來的封原拜見。

    “怎么只有你們兩個,他們兩人呢?”

    另兩人被她打暈了擱在帳中呢。

    青唯不為所動,冷靜地一寸一寸地在帳壁上摸過去。

    一盞茶的時辰早就過去了,她知道她這么做是在涉險,可是她也有自己判斷。

    偷取案宗不比上次在中州盜《四景圖》,她只有一次機會。且謝容與雖然面上不顯,她知道玄鷹司與封原早已到了劍拔弩張的境地,一旦封原的人馬找到了岑雪明,玄鷹司能從旁撿到便宜還好,一旦撿不到,罪證被封原毀了,非但要被他們倒打一耙不提,惡人逍遙法外,這些日子來這么多人的辛苦都白費了!

    岳魚七有一句話說得對,他們這些人一路趕來脂溪,誰都不是吃閑飯的,每個人都得起自己的作用,包括她。

    而她眼下最大的作用就是取回這份卷宗。

    她必須搏一回。

    青唯的手觸及一處帳壁,壁上rou眼看去并無異樣,然而細細觸摸,帳布緊繃得幾欲撕裂,一探便知是有夾層。

    青唯毫不遲疑,匕首滑開帳布,伸手往里一探,果然是一本簿冊。

    她立刻將簿冊揣入懷中,剛要從后門出去,只聽后門外,幾名兵衛(wèi)疾呼道:“將軍不好了,張錯他們兩人不見了!”

    下一刻,簾帳被掀開,進帳的封原迎面就與青唯撞了個正著。

    屋中矗立的黑影猶如中夜的精魅,封原登時一驚:“什么人?!”

    青唯抬起頭,兜帽遮住大半張臉,她似乎一點不慌,聲音壓低到沙?。骸皩④娛遣皇菦]在礦上找到岑雪明?”

    封原沒防著她竟來了這么一句,一時間被她帶跑偏了去,“你是……”

    青唯隨即淡淡道:“料你也找不到,岑雪明……他在我的手上。”

    兵不厭詐,饒是封原只有一刻的分神也足夠了,青唯即刻閃身出帳,趁著門前兵衛(wèi)尚未集結(jié),將身法提到極致,如離弦的利箭一般,飛也似地突圍而出。

    與此同時,封原看到帳壁上的刀痕,什么都明白了,他大呼一聲:“不好!”立刻出帳,“快追上那女子!”

    遼闊的營地上隨即響起一聲接一聲的傳令。

    “有竊賊,快追——”

    “快追上那女賊——”

    可是那女賊到底是個慣偷,逃得這樣快,身手也厲害得緊,官兵反應過來前人已經(jīng)到了營外山間沙徑上,怎么輕易追得上呢?

    好在封原的手下也不是吃素的,很快調(diào)來了快馬。封原被偷到頭上,正是氣急,見有了馬,當即跨馬而上。

    青唯見封原打馬追來,心知自己跑得再快,人力有限,哪里比得過千里馬呢?加之礦山這一帶經(jīng)過開采,山勢相對平緩,她也不能借著地形甩開封原。

    眼看著封原越來越近,青唯躍上一塊高巖,在封原掠過的一刻,竟是飛身落在了他的刀柄上,阻止了他拔刀而出。封原也不含糊,立刻將刀柄一轉(zhuǎn),刀尖朝下棄掉刀鞘,如水的刀芒在夜中擴散出一泓危光。青唯避開他的刀鋒,足尖在馬背一點,腕間的軟玉劍借勢揮出。封原是軍中人,早就聽說過軟玉劍的厲害,收刀要擋,沒想到軟玉劍沒往他身上招呼,泠泠幾鞭全都抽在了駿馬身上。駿馬吃疼,加之對馭馬人不夠熟悉,一時間瘋了般撒蹄子狂奔。青唯心道馬兒對不住了,又不知從哪里變出一根細鐵索,打向封原的盔甲,封原以攻為守,揮刀前劈,細索卻凌空變了方向,一頭穿過封原身后的甲扣,一頭在鞍韉上狠繞幾圈,系了個死結(jié),把他牢牢固定在馬上。

    封原被青唯接連不斷的下三濫招數(shù)震驚得啞口無言,殊不知岳魚七的師門講究的是“只要能勝,怎么都行”,還不待破口大罵,就被軟玉劍打瘋了的駿馬載著遠去了。

    然而應付完封原,身后又有四匹疾馬追來,不遠處還跟著密密匝匝的官兵,跟捅了春天的蟻xue似的。

    青唯“嘶”一聲抽了口涼氣,封原一定氣糊涂了,把能調(diào)來追她的官兵都調(diào)來了。

    不過四匹馬么,反而比單個一匹好對付。

    她很快攏了數(shù)顆小石子兒,借著地勢高,騰身而起,把石子打向迎面而來的四人。四人只當她是有什么暗器,避身要擋,青唯趁著這個當口,徑自掠上其中一匹馬。她勾肘卡住馭馬官兵的脖子,回身一個倒翻,徑自把人往馬下帶去,隨后腳上用力狠狠一踹,人就被甩在了馬下。青唯奪了馬,卻不立刻策馬逃走,而是急調(diào)馬頭,馬兒在疾行之下一個回轉(zhuǎn),前蹄高揚,幾乎直立而起,反而向余下三人奔去。

    青唯早有準備,見狀立刻棄馬后撤,余下三人反應卻慢她一步,被這一計“回頭馬”撞得人仰馬翻,順道攔住了追來的一群兵衛(wèi)。

    與此同時,山間傳來利箭離弦之音,青唯舉目看去,利箭徑自襲向了身后的兵衛(wèi),原來是謝容與聽聞她驚動了封原,派人來接應她了。

    可是青唯清楚,單憑她一時的小聰明與十余名玄鷹衛(wèi),或許能應付上封原的人手一時,但是熬不到天亮就會力竭。

    且她始終記得,今夜最重要的,是要把案宗交到謝容與的手上。

    青唯見官兵暫未追來,繞過一條岔口,掠向山間,把偷來的簿冊取出來,徑自塞到一名玄鷹衛(wèi)手中,急聲道:“拿給你們虞侯,讓他快看?!?/br>
    “少夫人呢?”

    “我?guī)麄兌祹兹?。”青唯朝逼近的兵衛(wèi)望去一眼,見玄鷹衛(wèi)目中擔心不減,“放心,我有分寸,不會出事的?!?/br>
    第164章

    身后又傳來追兵的聲音,青唯倉促間只道一聲:“快走。”隨即躍下山坡,把自己暴露在追兵的視野中。

    夜色茫茫,她眼下所處的位置是山間一條沙徑,沿著山徑向下,就是通往外山的路,左右山間也有小路,右邊一條可以回到礦監(jiān)軍衙署,左邊不能去,適才瘋馬就是載著封原往那邊去了。

    青唯一咬牙,干脆往外山逃,她眼下最重要的任務是掩護揣著簿冊的玄鷹衛(wèi)回到衙署,自然是把追兵引得越遠越好。

    從內(nèi)山通往外山這條路她來時走過一回,熟悉不說,這里山勢崎嶇,有助于掩藏身形,她只要拖到天亮,謝容與一定會派玄鷹衛(wèi)來接應她,假設(shè)玄鷹衛(wèi)路上被絆住了也沒關(guān)系,她多撐了一會兒,衛(wèi)玦正帶人趕來內(nèi)山,只要與衛(wèi)玦碰頭,她也能脫險。

    青唯飛也似地往山里竄,見她跑得這樣快,身后的追兵也急了,高呼一聲:“在那邊——”隨即馭馬的馭馬,搭箭的搭箭,火把的光幾乎能點亮半劈山野。

    山中流矢簌簌飛來,青唯聽見這破風之聲,心中不由罵道,封原這老賊,怕是早起了要跟玄鷹司明刀明槍搶奪罪證的心,連弓矢都備好了。

    她左躲右避,像一只本來就生長在深山的小野狼,一忽兒閃身在了矮巖后,一忽兒又躍上了樹梢,箭矢如流星般在她身邊擦過,就是碰不到她,腳下的步子還絲毫不慢。不過這樣一來,她的體力消耗極大,如果不盡早脫身,怕是撐不到天亮。

    青唯正在想轍,忽見下方一條山徑上隱隱有火光,一行七八人正在往內(nèi)山里來。

    青唯愣了愣,這都什么時候了,怎么還有人往山里趕?

    她一邊逃,耳根子動了動,在風里捕捉這些人在說什么,及至聽到一句,“五爺,您再忍忍,再有一個時辰就到了……”

    青唯隨即定眼看去,那個伏在人背上的藍衫子不是曲茂又是誰?且他附近不遠處,一張冷臉的瘦高個兒,不正是章庭?

    真是瞌睡來了就有人送枕頭,青唯心知曲茂就是她的救星,只要他能夠助自己緩上半刻,她就有把握渡過今夜這一劫。

    可是封原到底是曲不惟的人,怎么保證曲茂相信自己而非封原呢?

    身后再次傳來箭矢破風之聲,青唯這一回不躲也不避,任利箭擦破自己的右臂,她悶哼一聲,伸手捂住傷處,往道邊一滾,徑自滾落山坡,來到下方山徑上,隨即往臉上抹了些血污,跌跌撞撞地朝曲茂走去,喚了聲:“五爺……”

    夜半時分的深山里,曲茂聞得這一聲喚,汗毛都立起來了,“什、什么人?”

    青唯又走得近了些,“曲五爺,是我……”

    曲茂一聽這聲音,實在耳熟,隨后拍拍身下馱著自己的人,小心翼翼地走近一看,愕然道:“弟妹,你怎么會在這?”

    他隨后非常震驚,“你怎么受傷了?哪個王八羔子干的?我那兄弟知道了沒讓人宰了傷你的人?”

    青唯道:“五爺,幫我,封原的人要殺我——”

    “殺你,封叔?”曲茂更是驚訝。

    封叔不是他爹的人么,沒事動他弟妹做什么?

    青唯點點頭,“五爺您知道的,我到底是個逃犯,他們稱是為了朝廷辦事?!?/br>
    仿佛就是為了印證她這話似的,山野里傳來追兵之聲,間或有人道,“這里有血跡!她從這里滾下去了——”

    曲茂聽了這話,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他早就在清執(zhí)面前說過,弟妹的罪名他根本不認,本來就是么,洗襟臺坍塌,跟他弟妹能扯上什么關(guān)系?眼下倒好,封原居然明目張膽地捉拿起他弟妹來了,這不是明擺著打他曲爺爺?shù)哪樏矗?/br>
    青唯看清曲茂的神色,適時道:“五爺,您能不能掩護我在您身后的巖洞里躲上一時,我實在逃不動了?!?/br>
    曲茂道:“好說?!币娗辔ㄟM入巖洞里藏好,隨后撩起袖子,聲如洪鐘般高喝了一聲:“山上的人聽好了,都給你曲爺爺滾下來!”

    帶頭在追青唯的人正是封原身邊參將,聽到曲茂的聲音,也是一驚,舉著火把往山間照了照,留了些人在山里搜尋,即刻下來山坡,“五爺?!彪S后又跟章庭一拜,“小章大人也來了。”

    章庭根本懶得理他們這茬,移目到一旁,并不作聲。

    曲茂難得發(fā)號一回施令,架子端得很足,“我說的話你沒聽見么,讓你的人都撤回來,不必在山中找了。”

    “五爺有所不知,將軍的一份重要案宗被盜了,我們……”

    “你們在找誰,為什么找,你以為我不知道?”曲茂冷聲道,有忍不住數(shù)落,“你們這一大幫人,欺負一個弱女子,你們也好意思!這事你曲爺爺都干不出來!”

    參將呆了呆,弱女子?

    那女賊但凡跟弱女子三個字沾一點邊,他們一群人也不至于追得這樣辛苦。

    曲茂道:“你們擒住她,你們倒是立功了,我以后都沒臉見我兄弟!你是不是聽不明白我說的話,讓你的人趕緊撤回來!”

    人是萬萬不能撤回的,那女賊本事厲害得緊,便是耽擱這么一會兒,只怕要被她溜之大吉,正是躊躇,參將忽見地上有血漬,而這血漬似乎通往不遠處的一個隱在林間的巖洞。曲茂也注意到參將的目光了,見他朝巖洞望去,不由自主往巖洞那里擋了擋。

    他這樣欲蓋彌彰,參將很快明白了,原來那女賊受了傷,眼下正藏在巖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