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臺 第7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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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叔這些年汲汲追查洗襟臺坍塌真相,得知徐先生或知曉內(nèi)情,他苦尋他的下落,可惜一無所獲。后來他到了陵川,輾轉(zhuǎn)打聽到徐先生與姑娘熟識,循著姑娘的蹤跡,于幾月前找來上京,彼時(shí)姑娘為接近何鴻云,剛在流水巷開了折枝居酒舍。薛叔后來遇險(xiǎn),無奈藏匿行蹤,將雙飛燕玉簪轉(zhuǎn)交給我,這正是我憑玉簪找到姑娘的緣由。 “對不住,關(guān)于徐先生的下落,所述已是我能打聽到的全部,恕我直言,時(shí)隔經(jīng)年,先生只怕兇多吉少。萬望你勿要耽于過往舊事,前路漫漫,但請珍重。勿念。 “青唯·嘉寧三年十一月廿八。” 謝容與看完信,沉默片刻,喚來德榮,吩咐道:“把這封信帶去玄鷹司,交給扶冬?!?/br> 德榮稱是,接了信正要走,身后謝容與忽道:“等等?!?/br>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關(guān)鍵的節(jié)點(diǎn),起身離案,從德榮手里拿回信,將其中一行反復(fù)看了數(shù)遍—— “這名書生自稱姓徐,應(yīng)該正是徐述白……稱自己此行上京,正是為告御狀而去,他要揭發(fā)修筑洗襟臺的真相,讓事實(shí)大白于天下……” 揭發(fā)修筑洗襟臺的真相,讓事實(shí)大白于天下。 修筑洗襟臺的真相。 什么叫……修筑的真相? 徐途販賣次等木料,何鴻云從中牟取暴利,致使洗襟臺塌。 這不該是洗襟臺坍塌的真相嗎? 而修筑洗襟臺,是昭化帝提議,朝廷明令頒布,臣工士子乃至天下人擁護(hù)的決策,這其中,能有什么真相? 修筑在前,坍塌在后,短短幾字之差微乎其微,說不定只是青唯的筆誤,只是老夫婦或者薛長興在轉(zhuǎn)述時(shí)的口誤,但不知怎么,謝容與就是直覺這幾筆看似謬誤的措辭事關(guān)重大。 他握緊信紙,問德榮:“何鴻云是不是至今不肯畫押?” 德榮道:“是,獄卒已用了刑,但他拒不畫押,直言要見殿下您,刑部昨日還來昭允殿請過,但是殿下您回絕了?!?/br> 謝容與想到一種可能。 如果……只是如果,徐述白上京要告的御狀,不是針對何家呢? 徐述白是徐途的侄子,徐途就是販賣次等木料的人,所以所有人都會理所當(dāng)然地想到,徐述白上京告御狀,是為了揭發(fā)何鴻云偷梁換柱牟取暴利的惡行。 可是徐述白決定上京是在洗襟臺修成之前,他若在那時(shí)得知木料被換,是來得及阻止士子登臺的,他為什么不阻止呢? 還是說,他另有要事,才不得不馬不停蹄地上京? 思緒仿佛開了閘,謝容與驀地憶起徐述白在臨上京前,對扶冬說的話—— “這個(gè)洗襟臺,不登也罷!” “我上京為的就是洗襟臺!是要敲登聞鼓告御狀的!” 洗襟臺是為士子而建的,在天底下每一個(gè)士人心中,都象征著尊榮,哪怕徐途換了木料,徐述白恨的也該是徐途,是利用洗襟臺立功升官的何鴻云,而不是洗襟臺本身,可當(dāng)他說出“洗襟臺不登也罷”時(shí),分明是帶著對這座樓臺的憎惡的。 徐述白一個(gè)士人,為何會憎惡洗襟臺? 他上京要告的御狀,究竟是何家,還是另有其人? 他最后與馮姓老夫婦說,揭發(fā)修筑洗襟臺的真相,“修筑”二字,指的到底是被偷換的木料,還是樓臺修筑的緣由? 謝容與將信函一收,一刻不停地往天牢走:“讓刑部把洗襟臺的重審案宗拿給本王,本王要見何鴻云,快!” 如果……如果當(dāng)年徐述白上京,不是為了狀告何家,那么何家哪怕殺了徐述白,大可以說他是畏罪失蹤,何必做出他死在洗襟臺下的假象? 還是說,何家當(dāng)年并沒有殺徐述白。 徐述白的失蹤,也與何家無關(guān)? 三司定罪,要將草擬的罪條一一念給嫌犯聽過,包括所有被害人的名錄,何鴻云遲遲不肯畫押,是因?yàn)檫@個(gè)徐述白嗎?他要見他,是在這短短的三個(gè)字中聽出了什么被掩埋在昔年塵埃下的真相嗎? “調(diào)玄鷹司所有在衙兵馬到刑部天牢!” “何鴻云可能有危險(xiǎn)!” 長道上深雪未掃,晨霧被日光沖淡,謝容與穿廊過徑,一路從昭允殿趕往刑部,走得又急又快,玄鷹司的動作亦快,謝容與到時(shí),衛(wèi)玦與章祿之也帶著鸮部趕到了。 然而,還是晚了。 刑部尚書臉色慘白地立在天牢前,見了謝容與,怯乏地喊了聲:“殿下?!?/br> 天牢外還立著許多禁衛(wèi),所有人,俱是靜默無聲。 謝容與怔了片刻,心涼下來:“……他死了?” “半刻前死的。”刑部尚書咽了口唾沫,“不知怎么回事,何鴻云是重犯,這里明明……明明有禁衛(wèi)嚴(yán)加看管的,老夫……”他脫下官帽,顫手抱在懷里,“老夫這便去向官家磕頭認(rèn)罪?!?/br> 半刻前死的,那就是他決定來天牢之后。 適才在趕來的路上,謝容與恨自己為何昨夜為何對何鴻云拒之不見。 他明明知道的,那些被煙塵掩埋的真相,遠(yuǎn)不是幾根被替換的梁柱那么簡單。 可這一刻,謝容與忽然明白了,或許早在一切的伊始,在朝廷決定要重新徹查洗襟臺之案的時(shí)候,甚至更早,在昭化帝病亡,趙嘉寧繼位的時(shí)候,就有人一直蟄伏在暗處。 他們伺機(jī)而動,靜觀其變,以至于何鴻云落網(wǎng),無論他什么時(shí)候來見他,他都會那么剛巧地早半刻命喪天牢。 “我……去里面看看他?!敝x容與道。 重犯驟亡,本來幽暗的天牢火把四明,將里頭照得如白晝一般,吏胥將謝容與引到最深處一間,何鴻云的尸身就在地上。 他是被一名守衛(wèi)強(qiáng)行灌下毒藥身亡的,身上有受刑后的鞭傷,在牢里苦了幾日,原本秾麗的眉眼竟沒什么變化,甚至嘴角還殘留一抹嘲弄的笑。 也不知他在嘲笑什么。 是在笑自己聰明一世,最后卻落得如此荒唐又潦草的下場么? 又或是在嘲笑世人眼盲,皆被浮眼云煙遮去真相? 謝容與問:“這間牢房,你們搜過了嗎?” “搜過了?!崩瓮夂蛑男滩坷晒俅鸬?,“灌毒的守衛(wèi)已經(jīng)自盡了,什么都沒留下,牢里除了一份小何大人自己謄抄的罪書,其他什么都沒有?!?/br> “罪書?” “是這樣,小何大人看了大理寺的草擬罪條,不愿畫押,稱是要將罪書自行謄抄一遍,仔細(xì)斟酌后再作決定。尚書大人……念他是何氏人,便應(yīng)了,小何大人將謄抄后的罪書擱在草席后的墻縫之中,下官也是適才才搜到?!?/br> 郎官說完,立刻將罪書呈給謝容與過目。 罪書謄抄得一絲不茍,上頭除了幾滴血,甚至堪稱干凈。 何鴻云受刑后受了傷,罪書上有血很正常。 一條一條的罪狀過后,便是受害人的名錄。 而那幾滴血,似是不經(jīng)意,恰好滴在了“徐述白”三個(gè)字上,將這一個(gè)名字,染得觸目驚心。 第83章 重犯死在天牢,這是大過,刑部尚書去宣室殿請罪了。 一旁的郎官再度看了眼謝容與,想著官家與小昭王手足兄弟,昭王的意思,多多少少就是官家的意思了。 郎官于是問:“殿下,何鴻云的死因已經(jīng)驗(yàn)明,眼下可要安排收尸?” 謝容與沒應(yīng)聲。 深牢陰寂,他不知怎么,想到了些別的—— 他還是江辭舟的時(shí)候,與何鴻云走得很近,有一回二人一起吃酒,酒過三巡,何鴻云握著杯盞,漫不經(jīng)心地說了句話: “我們世家子弟,也有世家子弟的辛苦,同輩中那么多人,想要出類拔萃,總要犧牲點(diǎn)什么?!?/br> 謝容與于是問,犧牲什么? 何鴻云笑了,看著杯盞里水波流轉(zhuǎn)的佳釀,“子陵,你兒時(shí)可偷嘗過烈酒?還記得那滋味嗎?” 那滋味,辛辣濃烈,入喉如同火燒。 “可酒這東西,吃一口甘烈,吃多了成癮,年歲一久,千杯下肚,反而沒滋味了?!焙硒櫾频σ宦暎皠e的事,也一樣。” 他是何家行四的公子,母親是平妻,故而他既非長子也非嫡孫,可他到最后,竟成了何拾青最得意的兒子,犧牲掉的是什么呢? 那是何鴻云唯一一回跟謝容與說真心話。 一路殺伐養(yǎng)成冷硬肝腸,或許第一回 害人尚且心顫,到后來,血見得太多,誠如他所說,反而沒了滋味。 他是這么清醒自知地視人命如草芥。 謝容與問:“為何要收尸?” 死囚哪怕枉死,也是死囚,他的尸身,是該扔去亂葬崗一把火燒了的。 郎官道:“照理是不該收的,但老中書令為了小何大人,聽說在拂衣臺上跪了一日夜,何鴻云到底姓何……” “姓何如何?”謝容與問。 巨艦入海,亦有傾覆之日,樹生千年,也會一夕枯敗。何拾青在拂衣臺上跪的是何鴻云嗎?他跪的是他自己,是大廈將傾的何氏。 謝容與道,“不必收尸,扔去亂葬崗吧。” - 謝容與離開天牢。 何鴻云死了,最后只留下一張罪書,與染著血的“徐述白”的名字。 他是個(gè)早已剔除了悲憫心腸的人,最后要見謝容與,未必出于對真相的探究亦或善意的提醒,他只是想過這一個(gè)名字,與名字背后藏著的線索,為自己與何氏博取一線生機(jī)罷了。 他不值得絲毫同情。 只可惜線索斷在這里。 謝容與見衛(wèi)玦、章祿之仍率玄鷹衛(wèi)等在天牢外,說道:“你們回衙門吧,這里已無事了?!?/br> 然而衛(wèi)章二人竟沒聽他的吩咐,一路跟著謝容與來到刑部外的回廊,兩人拱手拜道:“殿下,屬下有事要稟。” “敢問殿下,您可是在查一個(gè)叫徐述白的秀才?殿下想要的線索……玄鷹司或許知道?!?/br> 謝容與驀地回過身來。 他看了衛(wèi)玦與章祿之一眼,沒出聲,抬目看向后頭跟著的玄鷹衛(wèi),玄鷹衛(wèi)們會意,立刻把守住回廊前后出入口。 謝容與問:“你們知道徐述白?” 衛(wèi)玦道:“知道,他是陵川木商徐途的侄子,秀才出身,洗襟臺修成之前,他被遴選為登臺士子,后來洗襟臺塌,他……失蹤在了上京的路上?!?/br> 謝容與眉心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