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痣 第3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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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走進假山底下,又是一道驚雷轟隆隆滾落,蘇允之一聲驚叫,竟猛然蹲了下去,捂著耳朵,渾身發(fā)抖。 紫云忙上前:“小姐,這是怎么了?” 蘇允之只是搖頭。 紫云一摸她的手,登時駭了一跳,簡直冷得像冰。 天上下起了瓢潑大雨,雨水砸落在地上,一股淡淡的青草味彌漫開來。 驚雷不斷,白光飛閃。 蘇允之回想起十三歲那年在蘇府,也是這樣的雷雨天。 她親眼看到幼弟蘇銘瑄被雷電嚇著,不慎滑倒,一頭栽在了地上。 當時他是后腦勺著地,倒下去后,就再沒有起來過。 大雨把他深藍色的袍子浸濕,染成黑色,他已經半邊身子都泡在了水里,卻仍然一動不動。黑色的頭發(fā)如同水藻,臉色亦白得嚇人。 “銘瑄......” “小姐說什么?” 蘇允之把臉深深地埋進臂彎里,輕輕地搖頭。 自從蘇銘瑄意外摔死,每逢雷雨天,她都會心生恐懼。雷雨交織的聲音,會讓她想起兩輩子加起來最大的噩夢。 幼弟的死,比她自己的死還要讓她耿耿于懷。 因為當時她就在旁邊,她伸出了手去拉他,卻慢了一步。指尖滑過衣料,有輕風擦過,最后撲了個空——那一剎那,成了她永遠的夢魘。 他本可以不用死的。 就差了那么一點點。 都怨她。 紫云感覺到蘇允之的手比方才還冷,終于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心里直發(fā)沉:“小姐......” 這時候忽然又是一陣雷聲大作。 紫云抬頭朝外面看了一眼,驚見一個高大的身影立在假山石外,險些大叫。 他雪白的袍子和背后灰暗的天色形成強烈的反差,目光如雪一樣冷峭,正直直地看著蹲在地上的人。 竟然是李韜! 他沒有撐傘,頭發(fā)和衣服早已被雨水打濕,看起來卻似渾不在意一般。 紫云回過神,對上他的目光,默默地退到了一邊。 李韜走進來,俯身伸出手,握住了蘇允之的手,輕輕一扯,仿佛不施力道,就將人帶入了懷里。 那股熟悉的淡香充斥在她周身,她身不由己,拿手抵在他的胸膛,茫然地抬頭。 李韜垂眸看著她,星眸里有暗芒涌動。 他的衣袍帶著冬日的寒意和濃重的潮氣,胸膛卻浸透著溫暖。她仰著頭對上他有些沉晦的目光,那目光比以往少了幾分溫度,卻又多了幾分燙人,一時間如同身置冰火兩重天。 她覺得有些不好,卻說不出是哪里不對勁。然而,這種感覺卻莫名地沖淡了幾許她對雷雨的恐懼。 他不是要出府辦正事嗎,怎么又突然回來了?蘇允之呆呆地看著他,心里茫然地想。 李韜握住了她抵在自己胸前的手,他的手掌竟那樣燙人,蘇允之下意識就想把手抽出來,他立馬握得更緊。 她不禁抬眸看向他。 他正望著她,目光深邃得好像能看到她的心里。 從來沒有人用這種眼神看過她。 就在她發(fā)呆的時候,又有一道驚雷從天邊滾落。她猛然一個哆嗦,徑直往他懷里鉆。 李韜微微一僵,隨即將她緊緊攏入懷中,且伸出手替她捂住了雙耳。 紫云看到這一幕,忙不迭背身過去,一時不敢多瞧。 蘇允之靠在他心口,聽到一陣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不自覺閉上眼,抓緊了他肩頭的衣服。 熟悉的味道徹徹底底浸透了她,然而此時此刻,卻又有些不同以往……不是那種無處可逃的窒息之感,竟反倒讓她感到一絲奇異的溫暖。 * 燕王府。 屋外雷聲滾滾,大雨不止,屋內卻一片死寂。 燕王坐在上首,旁邊坐著世子謝重婁。謝重婁前日被恒王打破了鼻子,臉上還綁著繃帶。下位坐著的人眉眼細長,鼻如鷹鉤,正是萬貴妃的弟弟萬鵬。 等了一會兒,下人來報:“王爺,消息回來了,說是......人都不見了。” 燕王猛地睜開了眼,一旁的謝重婁聞言更是臉色大變:“什么叫不見了?” “這......回世子爺,咱們派去潛入恒王府的人,全都......音信全無?!?/br> “這怎么可能?父王派去的可都是頂尖高手!” 燕王皺眉:“不過是讓他們去取回玉佩罷了,怎么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這小的也不知,可能恒王府里有高手相護?!?/br> 謝重婁冷笑:“怎么可能,區(qū)區(qū)一個恒王......” 燕王:“這次是大意了,看來本王這個十四弟,比我們預想的要難對付。萬鵬,依你看,下一步該怎么做?” “回王爺,下臣覺得,當日世子與恒王爭斗一事,實在是太過巧合,如今尚且不能確信恒王手中的玉佩就是世子遺失的那一塊,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為好,以免......落入有心之人的圈套?!?/br> 謝重婁擰眉,滿臉不悅:“我可是親眼所見,還能有假?” 當日他被一個小太監(jiān)沖撞,正在訓斥那個不長眼的狗奴才,恒王竟用手指勾著那塊玉佩甩著圈,大搖大擺地從他旁邊走過。 若非看到自己的玉佩在對方手中,他也不會被刺激得當場發(fā)作。而且當時對方看自己的眼神,讓謝重婁覺得很不舒服。 不過是個傻子,竟然還敢瞧不起他! 如今事情過去了快有兩天,他這鼻子還是痛得不行,心中更是有一口惡氣。 “實在不行,我就自己去拿!” 燕王臉色一厲:“不可!萬鵬說的有道理,還是不要打草驚蛇。案子還在查,皇上這回很重視此事,想必不會輕輕放過,你絕不能在這種風口浪尖惹上麻煩。” “可是......” “沒有可是!你去照照鏡子看看你自己這個樣子,還有臉說什么自己去?這次的案子連平陽侯都摻和了,那可是只千年的老狐貍,絕不能給他機會抓住我們燕王府的把柄!” 謝重婁欲言又止,在燕王面前到底還是敢怒不敢言。 萬鵬冷不丁道:“有一件事下臣一直想不明白。平陽侯......怎么會成為太子一黨?雖說他是太子的老師,可從前并未見他插手這些事,而且,平陽侯府一向與蘇家交好,同葉家關系也不差,眼下首輔態(tài)度尚不明朗,平陽侯卻這么明擺著幫扶太子,真叫人捉摸不透?!?/br> 燕王凝眸不語,謝重婁則不以為然:“平陽侯我見過,不過爾爾。此人選擇太子,只能說明他是毫無眼光,一看太子那個樣子,就知道是一副短命相,佟皇后也是個沒腦子的女人,竟然擇其幫扶,實在是眼瞎的很。” 幾人談完話,謝重婁和萬鵬就從屋里退了出來。 萬鵬正要告辭,謝重婁卻叫住了他:“之前那佛珠的事,你可有透露給我父王?” “絕對沒有,世子不點頭,下臣怎敢自作主張?!?/br> “哼,”謝重婁冷笑,“晾你也不敢,記住,要是敢說出去,你就死定了?!?/br> 萬鵬垂首,一副惶恐之態(tài):“是。” 他抬眸,見謝重婁負手而立,神色淡漠,連忙又低下頭道:“下臣告退?!?/br> 謝重婁遠遠看著他謹小慎微的背影,輕輕一嗤,心道:螻蟻之輩。 此時,一名下人提著食盒走上前道:“世子爺,蘇家二小姐托人送了些點心過來,請您品嘗?!?/br> 謝重婁:“打開看看?!?/br> 下人打開食盒,呈給他看,盒子里放著兩碟糕點。 謝重婁掃了一眼,興趣寥寥:“拿去分了,我不吃這個?!?/br> * 清風居。 樓知春左等右等都等不到李韜現(xiàn)身,酒都喝了一大半了,結果平陽侯府來人,說是李韜臨時有事來不了了。 “嘿,你們侯爺這是放我鴿子放上癮了?” “大人息怒,侯爺說了,今日這頓由他做東,樓大人隨意。” 樓知春翻了個白眼,剛想說這招已經不好使了,結果對方接著又道:“還有這壺一品紅,也是侯爺特意讓小人拿來送給大人的?!?/br> 樓知春眼睛一直,立馬把跑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你們侯爺有沒有說是出了什么急事?”他一面心不在焉地問話,一面掀開那酒壺蓋子聞了聞,深吸了一口氣。 這回——值了! 那小廝撓了撓頭:“這倒沒有?!?/br> 其實剛才他也被自家侯爺嚇了一跳,原本人還好好的,都一只腳踩上馬車了,看到打雷,突然就變了臉色,頭也不回地又往回走了。 真是古怪。 “無妨無妨,你們侯爺肯定有要緊事,畢竟他這么日理萬機的......”有美酒在側,樓知春早就樂不思蜀,哪里還會在意李韜突然爽約的緣由。 “禮我收下了,你回去復命就是。” “大人不用小人給您倒酒?” 樓知春皺眉看他一眼,揮揮手:“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你又不是天香樓的花魁娘子,我要你倒酒作甚?白白倒了我的胃口。” 那小廝笑了笑:“大人說的是,您慢慢喝,小人告退?!?/br> 人一走,樓知春招手喊來小二,加了幾個菜,又自己給自己斟了一小杯酒,抿了一口在嘴中,入口甘柔,舒服得直打哆嗦。 外頭下著大雨,還電閃雷鳴的,他卻在這兒逍遙,真是說不出的爽快。 可是這一杯酒下去,身子還沒暖起來,就見自家府里的家仆急忙忙地跑過來:“大、大人,可找著您了!” “你怎么找到這兒來了?老夫人發(fā)病了?” “不是夫人,是表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