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好惡心。

    但并不是討厭的那層意思。

    林辰叁不自覺地側(cè)過臉，她的手背貼著下巴，自認為表情管理沒有出什么問題。應(yīng)該沒有臉紅什么吧？應(yīng)該。

    按照剛才對比的便利店里的毛巾最相似的那一條，林辰叁在原本的賬單基礎(chǔ)上加上了毛巾的價格進行的付款。

    這家店并沒有購買專門的收款機器。林辰叁付完款后便是向老板娘晃了晃手機屏幕上顯示的付款成功的界面。

    這個金額就看起來也明知道是不對的。

    但林辰叁搶在對方開口之前，含笑搖了搖頭。這樣，老板娘也是知道什么狀況了。便是緘口不言。

    “多少錢？我付給你。”從店門出來之后，爾嘉肆說。

    林辰叁報了價錢。

    “支付寶還是微信？”

    “都可以。”

    “支付寶是昨天你給我的手機號碼注冊的嗎？”

    “嗯，微信也是同號?！绷殖饺f。

    “那我多問一句?！?/br>
    “問吧?！?/br>
    “你是不是從來都不換手機號的？”爾嘉肆還在和林辰叁說話，但手上的動作并不慢，兩只手用二十六鍵，摁的風(fēng)生水起。

    只是轉(zhuǎn)個賬而已，也不用那么大費周章吧。林辰叁察覺到不對，但也沒說出口，她答道：“嗯，我的手機號一直都是最開始用的那個?！比缓笏a充了句：“開始來這里上大學(xué)還猶豫了下，但是后來不是取消漫游費了嗎？國內(nèi)長途也不收費了?！?/br>
    “你大學(xué)是在這里上的？”

    “是啊?！绷殖饺\笑溫和，“你說你23歲，剛好不巧，我也是23歲?！?/br>
    “真的嗎？但你看起來好小。你說你上班，我還以為你是哪里晚上剛下補習(xí)班回來的高中生，是故意扯謊的?！?/br>
    這話，林辰叁就不信了。但對方跟她共用一柄傘，還敢圍著她轉(zhuǎn)圈圈，那樣子似乎也不像是在開玩笑，又不能不信。

    “那讓高中生陪你喝酒。大jiejie你還真不怕進橘子啊?！绷殖饺缀跏且а狼旋X說出聲的。她可能都沒發(fā)覺到她這么說話的時候，語氣變得特別有acg詞條小惡魔的特征。

    “畢竟，也沒想到你會答應(yīng)啊?！睜柤嗡猎谶@會兒得了便宜還賣乖，“一般人都不會答應(yīng)的吧。不管怎么說，我們也才見了三次面，還是這么晚的晚上，就算不是女性，也太危險了。”

    哦，還是知道危險的呢。

    林辰叁的神色溫和而平靜：“只是看你當(dāng)時的樣子，像是要哭出來了而已?！?/br>
    有些話并不是非得說清楚，不如說有些話不說出口才能更加體諒人，但林辰叁偏偏是那種若是相安無事就一切都好，若是被進一步，她也絕不會退步的類型。

    感覺必要的界限被越過了，那么言辭也便不能像平常那般不在意以及顧慮對方心情了。這時候要優(yōu)先考慮自己的心情。

    是的，就處理大多數(shù)的事情來說，她一直有自己的考慮和優(yōu)先級。

    可能平心而論，這句話顯然也稱不上是什么能夠傷人的話。不過從爾嘉肆聽到這句話那渾身一震的狀況而言，這句話顯然是戳到她的痛處的。

    爾嘉肆的表情有些難堪：“本來是打算趁著酒意發(fā)泄出來的。沒想到一開始你就看出來了啊?！?/br>
    “也不能說看出來了?！绷殖饺抗獬纬海暗捎^察到推測，雖然沒有直接的證據(jù)證明，我只是這么說，結(jié)果對不對都是取決于你?！?/br>
    “這話說的，我可能都要以為你是個工科生了。”爾嘉肆這話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轉(zhuǎn)移話題。

    但林辰叁回答很認真：“我應(yīng)該能夠算得上是個工科生?！边@樣的話，之前的話題就可以岔開了，只要雙方愿意，之前那種美好的氛圍還是能夠回來的。

    爾嘉肆卻像是對這種由自己一手鑄成的結(jié)果不怎么滿意：“我本科學(xué)的是生物工程。不對，我不是想和你討論專業(yè)問題。我想說的是我本來打算趁著酒意和你傾訴的事情。”

    把發(fā)泄兩個字改成傾訴了啊。

    可是她又有什么責(zé)任要去聽那種事呢?；蛟S在她接受了對方喝酒的邀請之后，她是有做好這樣的心理預(yù)期。而被說也沒想到她會答應(yīng)這種事這樣的話，哪怕之前有過預(yù)期，林辰叁也絕不會讓那條必要的界線變得模糊。

    我不想了解你的任何事情。

    也請你不要問我有關(guān)我的任何事情。

    她不會和任何人關(guān)系變得親近。

    她絕對不會特別去親近某個人。

    這樣的思維邏輯是毫無道理的，林辰叁其實也知道。它除了讓自己變得孤身一人以外不會有更多的好處。但是，奈何她就是這樣的人。她一直就是這樣過來的。

    而眼前這個人，林辰叁也知道，一切都是昨夜那太好的月光太好的微風(fēng)惹的禍。一切的一切都無關(guān)主觀的任何情感。

    這段心聲看起來很長，但發(fā)生其實也就在電光火石之間。林辰叁的想法一轉(zhuǎn)，但話說出口又是一種言不由衷：“要是很難開口，還是之后再說吧?！?/br>
    林辰叁補充了一句：“已經(jīng)很晚了?！?/br>
    不用看手機也知道這個時間不會早到哪里去。林辰叁的理由無懈可擊，甚至讓爾嘉肆以為這是對方體貼自己的一種有心之語，她非常感激：“那就下次有時間再說吧，我確實也沒做好準備?！?/br>
    林辰叁胡亂地點了兩次頭。

    林辰叁沒有說出要送對方的話。實際上她也不知道她為什么要說出這樣的話來。只是在回到主干道的情況下，她往目標地行進的時候，步子總有些遲緩。

    如芒刺背。

    出于某種未知力量的壓力，她也不敢轉(zhuǎn)頭。只好假裝看手機，打開相機里面的前置攝像頭，她果然發(fā)現(xiàn)對方還站在原地沒有離開，但這樣的判斷還沒在心頭存續(xù)超過兩秒鐘，她便看見淅瀝的雨幕中，對方的手機屏幕同樣亮起來，像是電話進來了。

    再然后……有一輛車，底盤很低，當(dāng)它從林辰叁面前行駛過來時，那濺起來的水花就避無可避地把林辰叁膝蓋以下的褲子包括鞋子全部給淋了個透濕。車子的燈光非常刺眼，使得林辰叁不自覺地用手遮住了眼睛，而在車子開到身后去后，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心有所感，三步就兩步往公交車站的立牌前走去，走的越遠，身形就會越小，而影子也會越細長，力求使立牌的側(cè)面將自己的影子完全遮蓋住。

    車子就像是為了驗證她的猜想那般，在爾嘉肆所在的路旁停了下來，停了像是有一會兒，再拐回車道時，所行的方向便是和林辰叁的一樣。

    在確認車子的尾燈燈光完全自視野中消失，林辰叁才從胸中大出了一口氣。就這么會時間，她的背部已經(jīng)完全被冷汗浸濕了。

    有種劫后余生的酣暢淋漓之感。

    她屬于那種在陌生人面前膽子很大，但是在熟人面前膽子很??；在朋友面前膽子很大，但是在朋友的朋友面前膽子卻會特小的類型。

    很矛盾吧。

    但是她就是有那么矛盾。

    還以為工作之后會好上一些呢。

    她是真的怕跟爾嘉肆有關(guān)的任何人撞上。按理來說，陌生人的朋友也還是陌生人，這本來不是什么該在意的情況，但既然身體先于意識行動了，也就說明在潛意識中，她是真的把爾嘉肆當(dāng)做朋友了。

    這可真不是什么好事情

    她一點都不喜歡交朋友。

    “我是來工作的，又不是來交朋友的?！被仡^再望，十字路口那處再無一個人，一眼望不見盡頭的黑夜之中，只有矗立在道路兩旁的紅綠燈變換著顏色和箭頭，她又扭過頭，去踢在腳邊的小石頭，一邊踢石頭，一邊慢悠悠地往前走，她仿佛給自己找回了信心，“又不是沒朋友就不能過日子……就像初中畢業(yè)，高中畢業(yè)，大學(xué)畢業(yè)之后，往日里一起的那些人能夠保持聯(lián)系的又有多少呢？需要刻意去保持聯(lián)系的，才不是朋友?！?/br>
    像是只落湯雞似的回到租住的房子時，那位晚上十點半下班的室友正在廚房煮螺螄粉，聽見門動靜，不想也知道是她：“找到工作啦？”

    找到工作的前提是失業(yè)，這個說法也就是說這位和那位朝九晚五的室友是有交流過的。

    待得林辰叁將雨傘放在與廚房相對的客廳中央晾干，她這副凄慘的樣子才最終為對方看清，晚上十點半下班的室友很是驚異：“外面雨那么大嗎？”

    會濕的那么厲害，還不是因為剛才藏躲的時候為了以防萬一把傘也給收起來了。不過這話，林辰叁時不可能說的。

    “嗯，突然下大了?！绷殖饺f道。

    晚上十點半下班的室友目的顯然不只有寒暄這一個：“你知道我們房子是要到期了吧？”

    林辰叁點頭。

    “房東剛剛在微信群里說，如果要續(xù)租就在這兩天商議好，不然的話，他要委托給中介來看房?！?/br>
    “我考慮考慮?！绷殖饺蜷_微信，果不其然看見了房東的發(fā)言。這樣的要求無可厚非，她自然也是曉得的。

    “你不打算續(xù)租嗎？”晚上十點半下班的室友握湯勺的右手就是一頓。

    “我考慮考慮。”林辰叁重復(fù)了一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