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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下水道撿來的男朋友在線閱讀 - 分卷(3)

分卷(3)

    被水浸濕的劉海搭在眼前,一滴水珠順著額角一路滑落到脖頸,流經鎖骨、胸膛、腹部,最后被腰間松松垮垮圍著的浴巾吸收干凈。

    林言之身上那過分凌厲的一面,在這一刻仿佛被打上了一層柔光。

    黑影不知不覺看癡了。

    他探出觸角,勉強凝聚出一只手的形狀,試圖隔空勾勒出他的輪廓。那探出的半截手臂像是摻滿了粘液的淤泥,在指尖就要與林言之的身影重和時,黑影突然停下了動作。

    他縮小身形,順著門縫藏進了浴室中。

    在徑自自閉了好一會兒后,聽浴室外頭沒了動靜,黑影又放心不下地沿著門縫擠了出來。

    臥室里,蜷在床上的男子已經睡熟。

    明明已經入秋,屋內的空調還是開得很足,涼嗖嗖的冷風直直沖著臥床的方向吹著。

    黑影見狀有些無奈。他拿起遙控器調到睡眠模式,又輕手輕腳地把掉在地上的被子撿起來給他蓋好。

    在看到他身上那不合尺寸的襯衫后,黑影身形一頓久久沒有動作。

    【小言】

    第四章 撿回來的第四天

    老人們總說生死相依,有死才有生,有生才有死。

    但展鋒從未想到,他竟還能有恢復意識的一天。然而在意識完全清醒后,他的心也從歡呼雀躍到沉入谷底。

    在無數(shù)次自我否認和欺騙后,他不得不承認一個近乎可笑的事實。

    他,不是人。

    不,應該說,他,不再是人了。

    更準確點兒說,他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怪物。

    一個沒有身子、沒有四肢、沒有頭、沒有臉、沒有五官的怪物。

    想想也對,一具被肢解干凈、剁成碎末的尸體,又哪來的材料去拼湊起四肢和五官。

    在意識消散前,展鋒平生第一次用盡全力向上天乞求:讓他活過來,只要能活過來,無論余生會付出何種代價,他都將感激涕零。

    因為活過來,就意味著他有了再一次去抱緊他的小言,跟他說一聲我回來了的機會。

    然而上天卻仿佛把他的乞求當作是一場可以拿來玩笑的鬧劇。他沒有在重癥監(jiān)護病房里醒來,沒有醫(yī)生和護士將他團團圍住,也沒有人守在一旁等著高呼醫(yī)學奇跡、上天保佑,更沒有見到自己死都想要見到的那個人。

    有的只是充滿瘴氣的狹隘空間、吱吱作響的管道、四處流竄的老鼠,還有一群群拇指大小的蟑螂。

    時間仿佛在這人人避之不及的下水道里停止了流動,等到他能逐漸控制這具稱不上是身體的身體時,已不知過去了多久。

    【好想見他,遠遠地看他一眼?!?/br>
    【就這一次?!?/br>
    【至少,至少確定他好不好。】

    當這一執(zhí)念從心中崩發(fā),其余所有事情好像都變得沒那么重要了。

    展鋒花了近一個月的時間,終于找到了正確的那根管道。

    他略顯艱難地順著管道擠進了熟悉的房間,等到被濾網分割成千百份的身體重新凝聚時,一步之遙的門口傳來了腳步聲。

    他慌慌張張地把自己藏進了角柜深處,一雙沒有瞳孔、分辨不出形狀的眼睛透過縫隙,如同變態(tài)一般,楞楞地看著緩步走進屋內的男人。

    只這一眼,就注定了他那來見他最后一面的諾言會被自己一遍又一遍地打破。展鋒開始找著永無止境的借口,說服自己日復一日地留在他身邊。

    即便,再也不敢同他相見。

    *****

    黑影躲在角落里目送著林言之離開,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輕輕揮了揮手。

    【小言,晚上見?!?/br>
    從正門照進來的陽光打在他伸出的觸角上,帶來一陣難耐的炙熱感。

    黑影像是對此無知無覺,大門剛一關上就飛快地湊到窗邊,隔著一層紗簾看他上了車。

    直到越野車徹底看不見了,他才磨磨蹭蹭地將自己藏進了陰影處。

    *****

    華國生物科技研究院

    林院士,您來了!

    助理秦梧快步走到門口,伸手想把林言之懷里抱著的魚缸接了過來。

    見林言之沒有拒絕,秦梧笑得越發(fā)燦爛,抱著個玻璃缸子跟在他身后打轉,活像是捧了道冊封的圣旨。

    其他人去開晨會了一會兒就回來。您吃過早點了嗎?我去餐廳給您拿份簡餐過來吧。今天有吞拿魚三文治,我之前見您吃過,還有雞蛋

    走在前面的林言之突然停下腳步,緊隨其后的助理險些撞到他身上。

    盛滿清水的魚缸晃了兩三圈,小半的水都灑到了外頭,兩條小魚甩著尾巴驚慌地在缸里四處亂竄。

    秦梧,研究院請你來,是讓你來給我報菜名的嗎?

    林言之側過身垂眸看向他,眼中的不耐毫不遮掩。

    秦梧臉色一白,抱著魚缸的手緊了緊沒再說話。

    我給你的是一個魚缸,不是一顆讓你抱在懷里拿來孵的蛋。

    我、我這就去放好。

    秦梧趕忙走到窗前,挑了個光線不錯的位置安置好魚缸,隨后又拿了瓶礦泉水倒進缸里,等收拾妥當了才小心翼翼地回到林言之身邊。

    林言之背靠在桌沿上,低頭快速翻看著手里厚厚一沓試驗記錄。

    秦梧安靜地站在一旁。

    他不想這么快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卻也沒敢再吱聲,背在身后的雙手已經擰成了一團毛線。

    細胞再生液的實驗可以叫停了。

    您說什么?秦梧愣了愣。

    回過神后他連忙急聲道:細胞再生液已經被列入院內主研項目名單,您不在期間實驗推進也很順利,目前已經進入T3期馬上就能申請臨床了

    我說了,叫停。

    在林言之不在的這段時間里,帶頭負責這一項目的就是秦梧。即便是林言之開的口,他也不甘心自己投入好幾個月的心血就這么不了了之。

    林院士,到底為什么要叫停?

    秦梧眉頭緊皺,聲音都有些打顫,您至少也得給我一個原因啊。

    原因我自會告訴院長知道。

    林言之抬眸看向他,眼底鋪滿了冷漠,至于你,自己負責的項目為什么會被叫停,連原因都想不明白的話,你也不必再站在這了。

    說罷,他拿起資料緩步走到秦梧身邊,就在秦梧以為他還會說些什么時,只見林言之擦身而過,徑直朝門外走去。

    叩、叩、叩

    請進。

    會議室內,院長秦國昌對林言之的突然出現(xiàn)有些驚訝。他抬手示意他先入座,隨即略顯倉促地結束了今日的晨會。

    今天的會就先開到這兒。

    大家回去后盡快把剛剛提到的資料打成報告,趕下班前交給林秘書。

    好了,都忙去吧。

    眾研究員神情各異地看向靠在門邊的男人,有的面露驚訝,有的眉頭緊皺,有的則勉強扯出個不怎么走心的笑。

    不過不管他們腦子里在轉著些什么,經過門口時還是一個不落地同林言之問好。

    林院士,您回來了。

    林院士,早上好。

    林院士,您身體好些了嗎?

    林院士好。

    問好聲仿佛是復制黏貼出來的,連語調口氣都差不離。眾人話一說完就像是交了差,之后也不等林言之回答便略顯匆忙地離開了。

    秦院長起身走了過去,順手把大敞著的門關好。

    林言之還在讀研的時候,秦國昌便搶他過來當了學生,之后一路帶著他直到博士畢業(yè)。

    比起旁人面對他時的束手束腳,老人倒是很放得開,言之啊,你不向來都是不請不來的嗎,怎么一個假期過去倒變得積極主動了。

    無事不登三寶殿,老師可聽過?

    秦國昌被這太過直球的開場白噎了一下,無奈地拍了拍他肩膀,來,坐下慢慢說。

    林言之就著靠門的位置落座,抬手將細胞再生液的試驗數(shù)據(jù)遞給了他。

    秦國昌接過資料后笑著搖了搖頭,你也是,剛一回來就急著開始工作。聽老師我一句勸,不要仗著自己還年輕就不知道珍惜身體,等你到了我這個年齡就明白勞逸結合有多重要了。

    嗯。

    林言之難得配合地應了一聲。

    面前這位滿頭華發(fā)、一臉慈祥的老人為了讓能他提前復工可謂是腦汁絞盡。這會兒一句勞逸結合倒是不知道是在說給誰聽。

    細胞再生液?秦國昌翻開資料。

    我沒記錯的話,你不在的這幾個月里是小梧他帶著人在搞。怎么了?試驗數(shù)據(jù)有什么問題嗎?

    叫停吧。

    林言之指了指資料上的一行數(shù)據(jù),已經沒有再繼續(xù)下去的意義了。

    秦國昌湊近認真看了看,片刻后嘆了口氣,沒你在旁看著,小梧他到底還是經驗不足,這么明顯的問題都瞧不出來,白白費時費力還費錢。

    話雖這么說,老人心里還是有些惋惜,當初的試驗方向是好的,可惜無法人為控制的再生最后只會帶來比疾病更為恐怖的后果。

    秦國昌合上資料,輕嘆道:小梧年輕氣盛,這次又花了這么大功夫在這上頭,項目突然叫停他心里肯定有疙瘩。你放心,我親自跟他講。

    說起助理秦梧,他雖出自名校,但自身履歷還遠夠不上踏入華國生物科技研究院的門檻,更別說一畢業(yè)就跟在林言之身邊做事了。奈何院長是他親爺爺,再高的門檻都能給砍掉一半。

    不得不說,老人當初軟磨硬泡,執(zhí)意把孫子塞給林言之的決定回報頗豐。

    幾年過去,秦梧身上的少爺脾氣消失一空不說,更是蹭著林言之的名頭年紀輕輕就成了國家級刊物的???,最難得的是自身也確實長了些本事。

    不過在那無數(shù)好處中卻也有一點始料未及,讓老人不知該喜該憂。

    秦國昌替自家孫子試探著問道:言之啊,你這次能提前復崗,小梧他肯定開心壞了吧。

    林言之往椅背上靠了靠,抬眸看向老人,除了試驗叫停外,還有一件事希望老師能代為轉達。

    你說。

    林言之輕笑了一聲,淺灰色的眸子像是無波的古井,深不見底。

    那么還請您告訴他,不要把喜歡我表現(xiàn)得那么明顯,畢竟眾所周知,我這兒可還守著寡呢。

    話音落下,秦國昌臉色有點難看,氣氛一時間也尷尬了起來。

    見林言之起身要走,他輕咳一聲岔開話題,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對了,這個項目今天起由你來接手,他邊說邊拿起一旁早就準備好的項目書遞了過去。

    林言之接過資料,看了眼摘要后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您還真是送了我一份大禮。

    他合上項目書,在手心里掂了掂,好大的一個爛攤子。

    秦國昌被他弄得太陽xue直跳,也沒了心思跟他好言好語,要不是在其他人手上轉了一圈都推進不下去,我也不至于把你弄來。

    林言之聞言笑了笑,倒是難得能從您嘴里聽到一句大實話。

    老人額頭青筋暴起,為了自己的血壓考慮,連忙揮手示意他趕緊麻溜地出去。

    林言之拿起項目書離開了會議室。

    實驗室內,秦梧坐立不安地盯著門口,遠遠看到熟悉的身影越靠越近,他趕忙快步迎了上去。

    林院士,院長他怎么說?

    把細胞再生液全部銷毀。

    什么?!

    秦梧瞳孔一縮還要再說些什么,門外突然傳來一道女聲:秦研究員,院長叫您去他辦公室一趟。

    我知道了。

    看著背對著自己在桌前落座的男人,秦梧用力咬了咬下唇,摘掉手套后跟著那名女研究員走了出去。

    時間過去一刻鐘不到,秦梧便臉色難看地推門進來。

    他一聲不吭地在cao作臺前站了許久,隨后把冷凍柜里的一排試管取了出來依次放進了高溫焚燒爐,泄憤似的動作里又透著些小心翼翼,連生氣都生得畏首畏尾。

    降解液呢?

    秦梧這邊剛要按下開關,聞聲嚇了一大跳。他轉過頭一看,只見林言之不知何時站在了身后。

    他臉上一紅,心里暗罵自己亂了手腳,我這就去拿。

    好巧不巧,實驗室里的降解液正好見了底,秦梧只得跑去隔壁借了些過來。心緒不穩(wěn)的他也沒顧上二次檢查試管,倒入降解液后就按下了開關。

    竄起的火苗好險沒有燒到他。

    林言之瞬間拉開秦梧,隨后伸手一把拉下了透明的防火罩。

    你是蠢嗎?

    半靠在林言之懷里的秦梧抬頭看向近在咫尺的男人,有些發(fā)白的兩頰騰地一下燒得通紅,嘴里不清不楚地道歉:林院士,我,對、對不起。

    方才接連的幾個失誤雖未釀成大錯,但也激得秦梧出了一身冷汗,單薄的襯衫半干不干地貼在身上,細心打理好的頭發(fā)也是一團糟。

    林言之推開秦梧,冷聲道:去洗把臉清醒清醒,下次出門記得不要光帶下面的物件,不帶腦子。

    正常來講,銷毀生物廢液時,負責項目的研究員必須全程在場,一旦后續(xù)出了問題也能清楚地反饋情況。

    秦梧正要搖頭拒絕,不經意間透過泛著火光的玻璃罩,看到自己此時分外狼狽的模樣。傾慕已久的人就在眼前,自己卻搞成了這幅樣子。

    一想到這兒,那些繁瑣的試驗規(guī)范也被他拋到了腦后。

    他點點頭小聲同林言之拜托道:林院士,那個,我去換身衣服馬上就回來。焚燒爐還麻煩您,不,那個,辛苦、辛苦您一會兒幫我關一下。

    等秦梧煥然一新地回到實驗室,焚燒爐里的試管碎片已被清理一空。

    他心里忍不住陣陣泛軟,暗道:言之哥看著冷漠,其實還是有在關心我的。爺爺今天那番話該不會是在故意棒打鴛鴦吧。

    秦梧如是想著,先前對因項目被斬而產生的不快也消散了許多。他自顧自地盯著林言之的身影入了迷。

    一天時間一晃而過,林言之單手揣兜跨步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