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盛毓潼這一排，發(fā)現(xiàn)盛毓潼茫然地坐在座位上。盛毓潼沒找到安全帶在哪里。史薇留神一瞧，安全帶全讓盛毓潼坐到身體下面去了。

    “你站起來。”史薇說。

    盛毓潼一個立正，重重撞上了前排，把前排的人都嚇了一跳。史薇把座位上的安全扣拿起來。

    “坐下?！?/br>
    盛毓潼坐了下去，而史薇捏住安全帶的卡片，把它插入插口，再和著盛毓潼的腰圍用力系了系。安全帶這算是扣好了。

    “還有沒有人安全帶出了問題？”

    史薇一邊說著，一邊繼續(xù)往后排走。

    路途果然如史薇所說，非常顛簸。一路上，盛毓潼痛苦得緊閉雙眼，她好像回到童年的體育課，課上她一遍又一遍地翻跟頭，翻得頭暈?zāi)垦?。她感覺胃里翻江倒海，有一股力量即將沖出她的身體。

    “哇”地一聲過后，她吐了。

    四周人紛紛躲避，車內(nèi)一陣sao亂?！巴＼嚕　辈恢钦l喊了這一聲，對盛毓潼來說卻不如不喊。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嘔吐物濺了一地，還弄臟了她的新褲子。

    “你還好嗎？”

    史薇趕過來，她輕輕拍打盛毓潼的背。

    盛毓潼淚眼朦朧地抬起頭，眼前是史薇遞過來的迷彩色水壺。史薇照顧著她漱了口，再打開窗戶讓盛毓潼把水吐了出去。

    “好點了嗎？”史薇問。

    盛毓潼心口上壓了塊大石頭似的，喘不上氣。她說：“我好悶?！苯又眢w隨之一輕，是史薇解開安全帶，把她架了起來。

    盛毓潼頭重腳輕地下了車，重回地面，迎面而來的大風往她的肺里灌入大量新鮮空氣。盛毓潼張開嘴大口大口吸著，她覺得自己重獲新生。

    “再喝點?！笔忿庇职阉畨剡f過來。

    盛毓潼含了一口水，再吐到地上。這回她的大腦終于清醒了。與之而來的則是不好意思，她把車給弄臟了，那個水壺好像還是史薇的。

    “我會賠你一個水壺的。”

    “賠什么賠？水壺我有一堆，你先別想著這個。”

    史薇看她的模樣，又心疼又擔憂。她心疼盛毓潼受的這份苦，更擔憂盛毓潼未來的訓練：哨兵的飛行訓練科目中有失重螺旋訓練，這一關(guān)，盛毓潼可能會捱不過去。

    “你......暈車？”

    “我不知道，我以前不暈車，但是從來沒出過這么遠的門?！?/br>
    史薇想，大概還是暈車了。她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暈車藥，讓盛毓潼吃下，又摸摸盛毓潼的腦袋，安慰道：“沒事了，收拾一下，待會兒你坐我旁邊?！?/br>
    等盛毓潼和史薇上車，楊乃寧已經(jīng)把殘局收拾好了。史薇讓楊乃寧到大巴后頭找個位置，自己拉著盛毓潼在身邊坐下。離暈車藥發(fā)作還有些時候，看盛毓潼有些拘謹，史薇主動聊了起來：

    “你去過哪些地方？”

    盛毓潼只是笑笑，她幾乎沒出過什么遠門。史薇連忙說：“沒必要說多遠，從盛家堡壘到大樹營也算。”

    “那最遠就到大樹營吧?！?/br>
    史薇握緊了盛毓潼的手。她說：“暈車不是很大的事，你剛成為哨兵，還沒辦法調(diào)節(jié)五感，可能對于方向轉(zhuǎn)換過度敏感，所以才會這樣。像我，像我第一次去天樞塔校的時候——”

    史薇撒了個謊：“我也控制不好五感，我吐得比你還慘烈。過了好久我都不好意思面對我那些同學，后來她們和我說，沒關(guān)系，剛成為哨兵都會這樣。”

    “真的？”

    “當然是真的，”史薇心虛，聲音卻很大，“難道我還會騙你？”

    “我還以為，只有像我這樣，特別普通的人，才會做出這么丟臉的事情，”盛毓潼說，“其實班長，今天雖然沒有人和我說，我也知道，我挺丟人的……”

    “你哪里丟人了？你是新生，所以你以為很多事情，只有你會做。但我已經(jīng)見許多人做過了。所以相信我，你和別人一樣，今天的事沒什么好丟人的?！?/br>
    “班……”

    “盛毓潼，我命令你，不準再說話了，”史薇按住盛毓潼的頭，往自個兒肩膀上一摁，“靠這兒，趕緊睡！暈車藥又不能吃太過，你一直說話，藥效過了怎么辦？”

    盛毓潼掙扎幾次，都被史薇摁了回去。可盛毓潼還是悶聲來了句：“班長，疼?！?/br>
    “疼……”

    史薇移開盛毓潼的臉，看到肩膀上一排銳利的肩章在盛毓潼臉上生生印出了棱角。一時竟說不出話，一開口就打結(jié)：

    “對，對不起?！敝皇鞘⒇逛悦院哪?，又讓她忍不住想笑。

    “你等著啊。”

    史薇一把拽下肩章，復又把盛毓潼摁在肩膀上。沒過多久，盛毓潼就睡熟了。

    只是此刻史薇徹底睡不著了。她手里握著肩章，愁得想捶玻璃，卻又怕玻璃被自己捶爛了。這軍禮服又得送去補了，錢是小事。后勤部那些人消極怠工的模樣令史薇竄火，她當真不想再去一次了。

    是時候把學會針線活提上日程了。望著窗外匆匆掠過的樹影，史薇的心卻是靜悄悄的，好像一面鏡子，任誰走過，都不留痕跡。

    6、逃兵

    一組雪白的建筑群從遙遠的地平線后浮現(xiàn)，天樞塔校已然不遠了。

    瘟疫年代結(jié)束后的一次畫展上，有天樞塔校曾經(jīng)的學生交出了一組素描作品。泛黃的紙張上，造型各異的三角體舒展著曼妙的平面，使得這所學校宛若荒漠中的神跡。不錯，在它曾經(jīng)的學子心中，這所學校真如神跡一般，神圣不可侵犯，是他們發(fā)誓一生為人類生存奉獻生命的啟蒙之地。他們的祈禱是火炮，他們的禱詞是汗水，他們的神明是人類永恒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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