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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若站在那里,沒有看姜新染,收著下巴, 垂著睫毛, 視線落在地板上, 似乎準備像前兩次那樣, 靠著消極抵抗把這件事糊弄過去。 姜新染卻沒那么耐心跟她糊弄了。 姜新染自認不是一個蠻不講理的人, 她認為溝通是感情的基石,既然在一起了,不說一體同心,至少應(yīng)該做到坦誠,不論誰有什么難處, 都應(yīng)該說出來, 能解決的可以一起想辦法解決,不能解決, 也能多一個人分擔, 不至于被重擔壓垮。 所以她討厭死了顧若這種沉默的態(tài)度。 當感情中的一方拒不溝通, 這感情也就沒了再維系下去的必要。 房間里寂靜了很久。 姜新染由心底升出一種無力感,骨子里疲憊又厭倦。 雖然名義上是顧若在追求她,落到實處,她才是那個為了她們的感情而努力得更多的人。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感情不可能是一個人單向的付出,辛苦得久了, 總要互相打氣,但當努力變成一廂情愿時, 姜新染跟誰打氣呢? 孤獨的堅守很難持久, 姜新染堅持了這么久, 真的已經(jīng)累到絕望,不想繼續(xù)下去了。 支撐她的信念被驀然抽離,主心骨也一起被抽走,姜新染身形搖晃了一下,體力不支似的扶著書桌,緩緩坐了下來。 顧若嘴唇動了動,終于出聲了。 姜新染以為她要解釋。 她說的卻是:“染染,你說過,給我一個機會,我們重新開始?!?/br> “這不過是你的伎倆,我知道,你也知道,心照不宣就算了,顧若,何必說破呢?沒意思,真沒意思?!苯氯痉鲋~頭,嗤笑了聲,“我承認,是我高估了自己,以為再給你一個機會,當年的事能過去,可是過不去啊,怎么過去呢?你知道么,即使是現(xiàn)在,我每天起床心都是提起來的,直到看到你的第一眼,一顆心才能放下去,就怕你又不見了……” 說這些有什么用?姜新染心中酸澀,不免唾棄自己,干嘛說些有的沒的,讓人笑話,有些眼淚流過了就算了罷了,總拿出來說反而沒意思。 但是姜新染不甘心啊。 憑什么顧若說走就走,說復合就復合? 她離開的不是六天,也不是六個月,而是六年! 六年,說的輕巧,那是姜新染數(shù)著日子一天一天捱過來的! 剛開始的彷徨無助自不必說,要是等得心死了,那還反倒是姜新染的造化。 只是心里那簇火苗偏又不熄,不輕不重地留下一點火種,盼望著顧若回來。 這幾年姜新染一直活在自我折磨里,都快瘋了。 不斷地反思,自己在那段戀情中到底哪里做得不夠好,才讓顧若心灰意冷到?jīng)Q絕離去的地步,一遍又一遍自虐式的反思,到最后已經(jīng)演變成了自我貶低和打壓。 肯定是我不夠體貼,經(jīng)常性地忽略顧若生活細節(jié)處的郁悶,沒有及時給她安慰和支撐。 肯定是我不夠溫柔,老是拿顧若打趣,說不定不注意的時候時常戳中她的自尊心,讓她難以忍受和我在一起了,才會逃得無聲無息。 肯定是我不會照顧人,太多的時候以自我為中心,忽略了她的感受…… 那么多的肯定,卻讓姜新染將她自己否定得體無完膚,她自幼建立的樂觀自信的性格在深夜一次一次的自我折磨里幾乎被完全擊潰了。 她有段時間吃不下東西,也睡不著覺,一米六八的個頭,最瘦的時候甚至只有八十斤,整個人就剩了一層皮包骨。 那段時間要不是艾以池不眠不休地照顧她,在她不想吃飯時甚至一口一口地把飯往她嘴巴里喂,說不定姜新染撐不過來。 “小艾,是不是我對顧若真這么壞,她才忍受不了我了?”那時的姜新染眼神空洞,問得最多的問題就是這個。 “新染,你是我認識的心地最好的人。”艾以池撥開她額前的亂發(fā),耐心地跟她說話,“你別自己嚇自己,顧若這么做一定有不得已的理由,你比我了解她,她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你放心,她一定會回來,對你有個交代的。在那之前,你得先照顧好自己,把身體養(yǎng)得健健康康的,要不她回來之后,該多擔心啊,你說對不對?” “可是她什么時候回來?”姜新染抓住艾以池的手,就像抓住了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眼里都是哀求,渴望艾以池能給她一個確切的肯定的答案。 但艾以池給不了她想要的回答,只能怔怔地說自己也不知道。 這些往事,顧若未必知道。 她走了,又回來,就可以輕言巧語說一句重新開始。 “你說你已經(jīng)決定忘了過去,重新開始了?!鳖櫲粽f。 “我又不是機器人,格式化以后就忘記所有從頭再來?!苯氯境吨旖亲猿?,“誰讓我記性這么好,有些事一輩子刺在心里,怎么也忘不掉呢。”她抬起頭來,“顧若,是不是這件事也要怪我?” 顧若一時哽塞。 她理虧,不知所措。 姜新染瞥了她一眼,又諷笑一聲,“顧若,都說事不過三,我頭兩次問你,你都不說,這是我第三次問你,如果你不說,那我們的確沒有必要再糾纏下去了?!?/br> “染染!”顧若急得上前一步,神色痛苦,“我不是故意離開你的,你相信我,我有不得已的理由……” “那到底是什么理由,你說清楚不行么!”姜新染橫眉冷豎,煩躁起來,“到底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你連我也不能說?你明知道我是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就算這樣你也不能告訴我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