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兒靜靜地看著手里的玉，魘語似癡人說夢一般：“須彌陣?yán)?，你既然敢在我面前用巫術(shù)，為何到現(xiàn)在還不肯明說呢？你既是信我，何必又要瞞我？

    還是你指望著我能從你表露出的細(xì)枝末節(jié)里，將你的前塵后世一一閱盡？

    然后心悅誠服地任你逍遙天地來去自如？我沒那么聰明，我也沒那么大本事?！?/br>
    畫妖：出自《夷堅(jiān)志》

    第39章 陰山三

    江無月也沉默地望著游兒手里的玉，盡管非常微弱，但也是屋里唯一的光源。江無月只是下意識望著，腦海中紛紛攘攘沒個理緒。

    “我……我不想給你帶去無妄之災(zāi)……”江無月抬起了頭，看著游兒低斂的眉睫，“你知道，巫術(shù)是禁術(shù)。事不由己時，我自然信你，否則，我斷是不愿將你卷進(jìn)來。”

    游兒沒有說話，長睫都未顫上一顫，只安安靜靜等待著她和盤托出。

    江無月見她突然執(zhí)擰，顏色沉了沉，起身走到窗前，將窗戶關(guān)上，又回椅子上坐下，屋里又全然暗了下來。

    江無月深吸了口氣，緩緩道出：“千年之前，巫是大族，掌管天文歷數(shù)各大國事，巫人深受王族和百姓的尊崇。

    而巫族又有多個支脈，比如巫陽人主巫醫(yī)，可延人之福、愈人之??；

    巫甘人主召靈鎮(zhèn)邪、祈福祭祀。

    巫術(shù)在當(dāng)時得以備至推崇，巫人甚或被傳為可與天地往通的使臣。

    而后，由于巫術(shù)自有窮兇之處，巫族支脈眾多又分化獨(dú)立，主勢漸微，加之出現(xiàn)巫鬼一族yin祀惑亂，更隨著方士一流的興起，巫人被朝野施壓，四處驅(qū)逐，流放四夷。

    巫甘一脈，一路輾轉(zhuǎn)，來到西南邊陲。在那里，他們發(fā)現(xiàn)了我以前給你講過的——古昔國。

    當(dāng)時的古昔國，是個安于一隅、與世隔絕的大部落，只是當(dāng)?shù)孛芰侄喃F，百姓不堪其擾。

    昔王請求巫甘人為他們驅(qū)邪祈禳，條件是運(yùn)送數(shù)百巨石，在古昔國以東百里處，為巫甘人搭建居住地和祭臺，后來取名「俞元石城」。

    巫甘人為感謝昔王，每逢七月，凸月之時，會到古昔國為他們祈禳，驅(qū)逐惡鬼和猛獸。使古昔國得以安寧。

    巫甘人也一直在西南陲地隱世不出，繁衍后代。卻在三百年后，中土大地戰(zhàn)亂紛紛，就是那位年輕的亡國將軍到來的時候。他來到古昔國，成了新的昔王。

    自那之后，古昔國逐漸與中原暗中偶有往來。巫甘人察覺此事后，俞元石城便與古昔國鮮少互通，只與昔王商議，將每年七月的祈禳法事，遷至俞元城的祭臺上舉行，只有昔王和古昔國中的長老大臣當(dāng)天可同往俞元城。

    昔王知曉巫族前事，也不愿與巫甘人起爭端，便同意了。

    歷代昔王都尊崇著這一傳統(tǒng)，就這么安然度過了百年。古昔國日漸強(qiáng)盛，巫甘族長也在俞元石城周圍布下禁陣——

    類似九凝山的須彌陣，找不到陣口，就無法進(jìn)入甚至看得見俞元城。

    直到二十年前的一天……那天本是約定好的祈禳的日子。

    俞元城不知何故，所處之地突然陷落，頃刻間，石城被淹沒在滔天洪水里。

    原本的土地，變成群山環(huán)抱的一片湖澤——就是現(xiàn)在人們口中的戲月湖。

    城內(nèi)巫甘人和古昔人全被拉入湖底。只有一個一直在屋中待產(chǎn)的婦人，被她的丈夫，也就是的當(dāng)時的巫甘族長施法送了出去。

    至此，巫甘術(shù)法大半失傳，族中鎮(zhèn)寶「癸月」下落不明。

    幸而那族長將其妻女送走之時，又施一術(shù)，蒙住了妻子的星位。使巫甘唯一后人得以平安長大?！?/br>
    江無月說到這里，終于停了下來。

    這故事太重，江無月語氣再平靜，游兒也聽得波瀾萬丈。

    到了此處，她才也跟著壓抑地呼出口氣：“你……就是巫甘族的后人？”

    江無月點(diǎn)點(diǎn)頭：“我姓甘。甘姓易被有心人覺察，故而你問我名字時，我只能隨口用了一個?！?/br>
    游兒卻另有疑惑：“我為何總覺得在哪聽過你不姓江這件事……”

    江無月莞然笑笑，又道：“我娘當(dāng)時在屋內(nèi)，我爹在祭臺主持祈禳。我們不與外人交往，城外還設(shè)有禁陣，全然不知這變故如何而來。

    我娘直被送到再往西的亶爰山上，我就是在亶爰山出生長大的。

    我娘也曾偷偷帶我回過俞元城舊址，甚至下水打探過。除了見到湖底的亂石，其他一無所獲。

    她懂的巫術(shù)不全，妖靈異獸卻是熟知，山川地貌也是族里先人跋涉踏足，后人閑談時津津樂道的話題，她便只教了我禹步、手訣和一些巫咒。

    我當(dāng)時年紀(jì)又小，所以她不放心將我?guī)С鎏h(yuǎn)，更不放心讓我獨(dú)自待在山里，便一直沒去找白鹿真人。

    后來，我雖年紀(jì)大了些，她卻身體越來越差，在我獨(dú)自下山前，病逝了。”

    “你娘……”游兒看了一眼江無月的肩，想起之前自己頗是魯莽地猜忌她背著包睡，不由帶了些歉意，“沒有找個大夫看看么？”

    “看過了。我們雖然常居山中，她偶爾也會帶我下山，置辦些用度，然后也開過些湯劑服用，但是并不見效。

    她的病，是她前些年去采伐尋木時，被看守尋樹的雷烏所傷，之后身體便常有陣痛，每況愈下，非是普通醫(yī)道能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