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江無月正不知如何回答，算命攤前落座了一位姑娘。

    游兒略打一眼，這姑娘衣著不俗，靴面有些泥塵，生得溫婉柔弱，眉宇間心事重重，眼角還有一顆恬淡淚痣。便殷殷笑道：“姑娘測字嗎？不準不要錢?！?/br>
    那姑娘屈起手指，略一思付，一指沾了碟子中的水，在桌上緩緩寫了個「山」字。

    游兒又問：“姑娘測什么？”

    “尋人……”

    “尋人？”游兒有些犯了難，勉強回道，“尋人的話……需要生辰八字，還需……”

    “不必……”姑娘軟聲打斷，“只問，何時尋到。”

    游兒得了釋，瞇著眼，一陣搖頭晃腦。日光照著桌上的水跡，細碎閃動。

    游兒計從心來，抬手指了指太陽，又指了指桌上的字，道：“日對山，乾對艮，天高山遠，恐是難尋……”

    那姑娘神色一凝，陰霜落下。游兒又道：“不過這山字，左右和，中正直，心有決意。耗費些時日，終可尋到?！?/br>
    江無月在一旁聽她說得煞有介事，那姑娘已經(jīng)付過錢起身走了。

    “你現(xiàn)編的？”江無月轉(zhuǎn)頭問她。

    游兒輕嘖一聲：“怎么叫編呢？這叫祝愿?！?/br>
    “你還真收她錢了？”

    游兒振振有詞：“算命不算空，算空兩不公。我要是不收錢，這卦可就是空卦了，就不準了?！?/br>
    江無月興起，笑說：“把剛收的錢借我?！?/br>
    游兒把銀子遞給她，迷惑道：“做什么？”

    江無月將銀子往算卦攤上一放：“你替我算一卦。”

    游兒直接拿過銀子又往懷里一揣，揚眉戲謔道：“我看你天庭飽滿，眉宇生輝，定是遇上貴人——我了?！?/br>
    正鬧著，一位公子徑直朝攤子走來。

    游兒看他錦羅玉衣，容貌俊逸，一副春風得意的模樣，暗想：這衣食不缺，無愁無慮，莫不是來挑事的？仍笑道：“小公子測字嗎？”

    那公子坐定之后卻盯著游兒出神。

    游兒被他盯得發(fā)毛，咳嗽一聲，又喚：“公子？”

    那人幡然回了神，眼角深情不減，柔聲道：“小生胡郎。”

    游兒有些憷了，心說不知是被這公子看出來了還是他有別樣的嗜好……只好先故作鎮(zhèn)定：“公子的大名倒是未曾聽過——我是問，測字嗎？”

    胡郎忙說：“測，測。”

    游兒示意桌上的水碟，說了聲：“請……”

    胡郎伸手沾了水，抬頭看了游兒一眼，淺笑著在桌上寫下了一個字。

    江無月瞄了眼那字，就收回視線端然正坐著。不想顯露出自己看熱鬧的心態(tài)，竟也有幾分期待游兒會說什么。

    游兒看著桌上秀麗頎長的一個「游」字。暗罵道：“果然是來砸場的?！?/br>
    又悄悄斜眼去看江無月，那人風輕云淡地坐在旁邊，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

    游兒默默地白了她一眼，旋即向胡郎堆笑問道：“胡公子，測什么？”

    胡郎直直勾望住游兒的眼睛，嘴里款款呵出兩個字：“姻緣……”

    游兒余光已經(jīng)看到江無月緩緩背過頭去，恨不得罵出聲來：這家伙定是在笑！

    平日里冷得臉上像給人硬砌了幾層霜似的，這會兒笑那么開心！

    只得訕笑接道：“字是好字，就是和胡公子八字不合，無緣無分。公子節(jié)哀?！?/br>
    胡郎滿臉訝然：“這是何解？”

    游兒已站起身來：“無解。我要收攤了。這卦就當沒算過，公子請回吧?！?/br>
    胡郎尤不甘心靜坐著：“姑……先生倒也不必如此敷衍。小生并無惡意。”

    游兒見狀，按下厭煩，道：“那公子是何意，直說?！?/br>
    胡郎張了張口，又瞟了一眼坐在附近的江無月，悻悻道：“胡某改日再來?！彼炱鹕礅笕浑x開。

    游兒看他走遠，幾步跳到江無月一旁坐下，看著她那一臉的面無表情，忿道：“你剛才是不是笑了？”

    “是……”江無月極其干脆，未等游兒發(fā)作，便已正回色，道，“那人身上有味。”

    游兒奇道：“誰人身上無味？”

    江無月道：“是狐味……”

    “狐貍？”

    “嗯……”

    “難怪了……還把我的法術(shù)看穿了，想必是個厲害的……”

    游兒細回想一番，實在想不起曾經(jīng)遇見過這個胡郎，只又對江無月笑道，“你這鼻子不去尋妖捉怪可真是浪費了?！?/br>
    江無月卻道：“我聽說，狐善蠱魅，你還是當心些好。”

    “不去招惹他便是?！庇蝺撼呻x開的方向冷冷望著，“還有五日即可到新越鎮(zhèn)了——天色不早，我們先回客棧?！?/br>
    胡郎：出自《廣異記》

    第13章 羅浮山六

    三更時，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散著薄霧，月亮被烏云擋住了大半，視野不甚真切，只模糊一道紅影速度極快地穿街走巷而過。

    紅影停在了城中一個客棧門口，胡郎抻了抻紅衣袖，嘴角據(jù)傲乘邪輕輕勾起，正欲遁入室內(nèi)。忽感身后一陣涼風掠過，當下一驚。

    一回頭，竟是那白日里坐在茶攤喝茶的紫衣少女！

    少女正負著手，鄙夷地打量著他。

    胡郎防備起來，面上閑閑地，輕笑道：“姑娘怎的大半夜不睡覺？”

    江無月淡道：“你不也沒睡么?！?/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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