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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春山 第116節(jié)

    連婦人們都在議論,可想而知。

    “你覺得皇太孫會在這么亂的當頭,對肅王做什么?”

    薄春山還沒忘記顧玉汝之前說的,似乎是因為皇太孫對肅王做了什么,肅王才會在逃離應天后,以殘害功臣和親叔叔為名造反稱帝。

    “你是想說其實肅王是在自導自演?”

    “他如果真做出你夢里的那些事,會這么做也不意外。”薄春山摸著下巴,“如果換做我是他,明知道強龍壓不過地頭蛇,我就不會硬來,我會回去叫人,為了顯示自己無辜占據(jù)大勢,我還會對外面說是你先打了我,我也是不得已才還手?!?/br>
    他這說法倒讓顧玉汝忍俊不住了,也是這幾天難得的一笑。

    “怎么朝廷大事竟讓你說成地痞斗毆了?”

    薄春山一挑眉:“地痞斗毆怎么了?都是這么個理,哪怕小混子們干仗也得先有個誰有理誰沒理,有時候即使沒理,也要胡攪蠻纏找個理出來,這樣才能師出有名。”

    “我們現(xiàn)在只能通過這些消息來判斷局勢,如果接下來肅王有所動作,就說明……”

    剩下的話顧玉汝沒有說,但兩人都明白其中的意思。

    薄春山眉心一擰,道:“現(xiàn)在說這些也沒用,你根本不知道作亂的倭寇會從什么地方來,也許不來了呢?”

    是啊,也許不來了呢?

    但怎么可能?如果這件事真和肅王謀反有關,就一定會來。

    兩人雙目對視之間,都明白薄春山所言‘也許不來了’只是笑語,相反來的可能性最大,因為顧玉汝所說的那些都一一印證了。

    .

    接下來的事情發(fā)展,果然如顧玉汝所言那樣。

    正月二十,皇太孫在應天登基,并昭告天下。同日,肅王派人行刺新帝,未果,肅王府被重兵重重圍困。

    于應天的普通百姓來說,只知道出大事了,肅王府被圍了,還是消息傳出來后,才知道原來肅王竟派人行刺新帝,意圖謀反。

    一時間,罵反王聲喧囂震天。

    可事情很快就發(fā)生逆轉,肅王竟不在肅王府,新帝也沒有抓到肅王。而肅王很快就在潁州出現(xiàn),出現(xiàn)時身上帶傷,并宣稱新帝心胸狹窄,殘害忠良,殘害親叔叔,令人發(fā)指,不配為君王。

    與肅王和新帝到底誰是誰非相比,顯然這一出是眾人怎么也沒預料到的。

    肅王為何會在潁州出現(xiàn)?他怎敢在潁州出現(xiàn)?

    以當下局勢,肅王既然敢在潁州出現(xiàn),就說明潁州說不定已是其囊中之物。

    潁州在淮水以北,距離應天其實也沒多遠,如果潁州已經被肅王拿下,那這件事實在太令人感到可怕了。

    可朝廷不可能無緣無故去質疑一個府反叛,所以無數(shù)密信紛紛通過驛站傳至潁州,從潁州府到地方衛(wèi)所均有。

    消息很快就傳了回來,潁州府一切如常,只是府臺大人被肅王請去小住,肅王還等著讓朝廷給自己一個交代。

    肅王還等著朝廷給他一個交代?

    什么交代?

    眾人實在沒想到肅王會鬧這么一出,當他們以為潁州反叛時,潁州沒有反叛,只是當?shù)馗_被請去小住。他們以為肅王要謀反,誰知肅王沒有謀反,只是宛如小兒打架打輸了一般,要找大人們給個公道。

    就在朝廷因為這件事眾說紛紜之際,民間卻有各種流言傳出。

    說皇位本該是肅王的,皆因先皇像民間老人那樣,不愛兒子愛孫兒,皇太孫是占了親近之故,才能登上皇位。

    說皇太孫怎能和肅王爭皇位,哪有家產不給兒子,越過兒子給孫子的?

    還說肅王戰(zhàn)功赫赫,一直在北方抵御外族侵略,如今皇位竟傳給了一個黃口小兒,這黃口小兒還沒有容人之量,叔叔還沒說什么,皇太孫竟先對肅王下手為強。因此又衍生出,肅王如果出了事,北面誰去鎮(zhèn)守,是不是那些外族很快就要打過來了?

    流言猛如虎,幾乎是一夕之間就傳遍了整個應天,并通過應天往四處散播而去。

    這般速度,明顯有人故意為之,且流言并不只是在應天散播,甚至每個府每個州都有。

    先皇駕崩所帶來的震撼,很快就被這些漫天飛舞的流言所取代。

    總之,局勢對新帝極為不利。

    他大抵也是最倒霉的一個皇帝,還沒登基,就鬧出這么多事,好不容易登基了,前面還有坑等著他跳。

    當然,也不能總挨打不還手,那些不可能是百姓知道的事百姓們也不知道,他們只知道漫天飛舞的流言中,也不再是一面倒的情況,現(xiàn)在也有很多抨擊肅王大逆不道、意圖謀反、早就居心叵測的流言。

    可放在有心人眼里,這是兩邊都下手了。

    反正定波這邊錢縣令已經放棄再抓人了,他選擇坐觀,反正兩邊都得罪不起,私下議論的百姓抓又抓不完。

    其實類似錢縣令這種坐視不管的地方官員有很多,只有那些屬于皇太孫嫡系又或者與其勢力有所牽扯的地方,才在扼殺流言上下了許多狠手,因此又造成許多民怨就不細述。

    就在流言漫天飛舞的同時,薄春山卻一直在忙碌著。

    在悄無聲息中,他砸了一筆又一筆銀子,大量的物資軍備被運進民兵團。民兵們被cao練得更加狠了,抱怨的人越來越多。某一天竟然有無數(shù)大石塊被運上城樓,一問之下竟是薄典史讓這么干的。

    ……

    朝廷還在打架。

    朝堂上因為拿不拿肅王連著打了多日口水仗,有人說肅王并未宣稱反叛,如果派兵前去捉拿,會不會讓肅王選擇魚死網(wǎng)破,到時候北方怎么辦?還有人勸和的,對新帝說到底是叔侄,有什么矛盾是說不開的,不如當侄兒的先低個頭,也算解決了肅王所要的公道?

    還有人說肅王反意昭然若揭,他現(xiàn)在這么干就是為了拖延時間,為了攪亂民心,掌控民間輿論,其心可誅,不如快刀斬亂麻。

    其實最后這個說法才是最靠譜,可攪渾水的人實在太多了。無形之中,南方的官員和北方的官員已經開始站隊了,雖然兆頭不明顯,但已經有這個趨勢。

    這里頭肯定已經有投靠了肅王的,但沒有證據(jù)的情況下,哪怕是皇帝也不能指著一個朝臣的鼻子說你背叛朝廷、意圖不軌。

    亂勢還在繼續(xù),但新帝已經忍不住了。

    表面上他還在縱容朝堂上打口水仗,私底下卻已派兵前往潁州。

    這一計策似乎并沒有超出肅王預料,新帝所派的兵剛過淮水就被人攔下,兩軍交戰(zhàn),新帝所派出的‘精銳之師’被打得潰不成軍。

    次日,肅王發(fā)檄文,將新帝這一‘陰謀’宣告天下,并正式宣告成立北晉,獨立于南晉之外。

    與此同時,沉寂已久的倭寇也突然復蘇,開始襲擊東南沿海一帶。

    天下亂勢已現(xiàn)。

    第96章

    定波縣衙, 錢縣令把薄春山叫了去。

    “雖然現(xiàn)在外面正亂著,但你也不用草木皆兵,我聽人說你讓人去附近山上挖了許多石頭存起來, 你這是提防若是打仗有人攻城?”

    錢縣令完全是用玩笑的口氣, 實在是連他聽說后都覺得啼笑皆非。

    “你的心是好的,但用錯了法子。且不說真打到咱們這來, 應天估計已經被拿下了, 就算是為了對付倭寇,他們可不懂什么攻城, 如果真有一天情況到了要關閉城門的地步,只要把城門關閉, 他們也無計可施?!?/br>
    能把問題說得這么透徹, 尤其又提到‘如果真打到應天’這種敏感的話, 說明錢縣令已經將薄春山視為心腹。

    “下官也不過是以防萬一。”薄春山有點窘。

    錢縣令倒能理解他這種心情,實則最近這些日子誰不是提著心在過日子。外面的局勢一天一個變化, 每次有消息傳來, 都讓人覺得心驚rou跳。

    可跳歸跳,他們到底也沒到那個層次, 有些事情實在不該是他們該擔憂的。

    “不提外面如何,這些日子明州府下可不平靜, 我叫你來就是為了說這事, 這是剛從遞鋪傳過來的,你看看。”

    縣衙所接受的消息渠道都是通過驛站、遞鋪, 大部分消息只傳給地方主官看, 下面人能知道什么消息, 其實端看上面人愿意給你看什么。

    不過因為薄春山是自己人, 再加上最近是非常時期, 一些外界的消息錢縣令倒是不會瞞著他。

    薄春山接過來看后,臉色凝重。

    這些日子明州府倒還好,相鄰的寧州府已經亂成一片,那些倭寇們如雨后春筍一半在寧州府遍地開花。明州府臨著寧州府,又有一片開闊的海岸線,如今戰(zhàn)火已經燒到明州府了。

    但由于衛(wèi)所兵力有限,暫時只能扼守關卡之地,所以上面著令各地縣衙警惕戒備。其實說白了,這紙公文就是告訴各地,由于兵力有限,現(xiàn)在上面只能管些緊要地方,你們自己提高警惕,若有倭寇蹤跡,可報上來,至于會不會派人過來,要看情況,也就是說自求多福。

    “其實你這么警惕也無錯,定波太平已久,從來被上面忽視,若是真有倭寇流竄到定波,咱們也只能自救?!?/br>
    錢縣令感嘆了一會兒,又道:“這樣吧,從今日起,重點把守城門,往來進出之人都需盤查,以防有倭寇混入。至于城外——”

    他停頓了一下,道,“你看人手是否充足,如果不夠,還是把警示發(fā)到下面各鎮(zhèn)村,讓他們自己提高警惕,若有倭寇蹤跡迅速報上來。”

    其實每個上位者做法都一樣,以明州府的立場來說,哪里緊要自然著重哪處,于錢縣令來說,下面的村鎮(zhèn)不重要,重要的是縣城。因為若是城破,他這個縣官首先就跑不掉,即使當時不死,失城對地方主官來說就是掉頭的大罪。

    所以錢縣令這番言辭,明顯是在告訴薄春山著重點應該在哪里。

    不過確實也管不了,所有民兵加起來,也不過只有一百人。即使加上三班衙役,總數(shù)不過幾百人,又怎么可能把這么大的縣方方面面嚴防死守起來?

    薄春山到底以前不過是個市井之徒,哪里接觸過這種上位者的‘大局觀’,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將大局之下的殘酷纖毫畢現(xiàn)展露在他面前。

    他情緒有些低落。

    回到家中,第一時間就被顧玉汝發(fā)現(xiàn)了。

    “怎么了?你怎么這個時候回來了?”

    這些日子薄春山中午幾乎不會回來,都是在外面一忙就是一整天。

    “你覺得什么樣的人命才最重要?”

    他無緣無故,不會問這種問題。

    顧玉汝想了想,道:“只要是人命都重要,雖說人命不分貴賤,但在很多人眼里,有些人的命就是比別人要重要。就好像現(xiàn)在若是有什么危機,在保護錢縣令和普通百姓上,衙門里的人肯定會先保護錢縣令。就比如我和其他人一同陷入危險,若是你,肯定會先來救我?!?/br>
    她故作輕松地笑了笑道:“之前你還在開解我,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怎么現(xiàn)在倒自己想不開了?人力有窮時,你是人,不是神仙,也有做不到的事,你明明知道開解我,現(xiàn)在反倒自己鉆起牛角尖?!?/br>
    可不是如此?

    比如說問出這個問題,比如說鬧出存了許多石頭這種有些可笑的事,這些日子薄春山看似挺正常,其實心中也有焦慮,這些焦慮就通過這些事反應出來了。

    “你說的對,是我鉆牛角尖了?!?/br>
    他有些失笑,也有些惆悵,把錢縣令說的話,以及通過遞鋪傳來的消息,大致說了一遍。

    這還是顧玉汝第一次見他這樣,她心里分外不是滋味,上前來抱住他。

    “我有時候挺后悔告訴你那個夢,可若是不告訴,我又怕大禍會降臨,造成無法挽回的結果。如今我們該做的都做了,只要做了,便無愧于心?!?/br>
    頓了頓,她又放輕松語氣:“其實我爹說你心中有大義,也沒說錯,你看錢縣令只知道關鍵時候保護好縣城,你還能想到縣城以外的那些百姓?!?/br>
    “我倒不是心中有大義……”

    “你只是想,既然現(xiàn)在自己有能力做一點,那就做一點,但求無愧于心便罷。”她笑著看著他,眨了眨眼道,“那你既然明白這個道理,就該知道這是所有人的劫亂,你一個人扛是扛不住的?!?/br>
    “既然一個人扛不住,那就讓所有人都動起來,非常時期,不該敝帚自珍,也不該害怕百姓恐慌,而選擇將消息隱瞞,有時候無知并不是福氣?!?/br>
    就好像當初的她,突然大禍降臨,整個人都是懵的,估計城里很多人都是懵的,所以才死了那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