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山 第7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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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下了游廊, 在庭院里那顆大榕樹下坐下,又喝了口茶,才抬目看向來人。 “就是上次來的那個官差, 在鎮(zhèn)上逗留了好幾天, 每天帶著人到處搗亂那個。我記得他好像是七房那個在龍臺村做里正的堂侄兒惹來的,等人走了后, 四叔你還專門把人叫來罵了一頓,說他瞎辦事, 再怎么斗, 不該招惹官府, 如今惹了破攤子讓你來收拾。” 說起官差, 姚四爺不記得,但若提起龍臺村,提起那個也姓姚的里正,他就想起來了。 “他來做什么?” “暫時還不知,這趟只有他一個官差來,卻帶了個女子,還說這趟來不為辦差,只為訪友,卻穿了身官差的衣裳招搖過市?!?/br> 訪友? 誰信?!要是有人信,估計這客棧老板也不會慌里慌張來稟報了。 當初那一行官差進了鎮(zhèn)就住在客來客棧,這客棧是姚家的,自然有人盯梢。就算沒有姚家在,這纂風鎮(zhèn)的每個人都是耳目,所幸這一行官差很快就走了,也沒鬧出什么大亂子,沒想到又來了。 “他有友在纂風鎮(zhèn)?哪家的?” 客棧老板搖搖頭:“這倒不知。” 姚四爺沉吟一下道:“既然不知那就盯著吧,估計這信兒也不是我姚家一家收到,那幾家大概都收到了,不過這次可不是姓姚的惹來的人,有什么事也是四家一起擔,倒也不用慌張?!?/br> 說著說著,姚四爺又訓起這老板來:“你說你歲數(shù)也不小了,做事就不能沉穩(wěn)些?慌里慌張的,別人還只當我姚家怎么了,成什么體統(tǒng)!” “四叔,我這不也是被那瘟神折騰怕了,四叔你不知道,他在的那幾天,我就沒清醒過,吐得腸子都快出來了!”客棧老板哭喪著臉道,簡直一副如喪考批的模樣。 這客棧老板也姓姚,別看他和姚四爺歲數(shù)差不多,其實是姚四爺?shù)淖逯丁?/br> 因為兩人長相肖似,所以姚四爺還算挺看重他的,算是當做親侄子看待,不然他也不能長驅(qū)直入跑到這里來。 這事姚四爺也知道,見他喪成這樣,不禁也被逗笑了。 “你說你想把人灌醉套話,最后反被人灌醉了去,一次也就罷,還不長記性,連著被灌醉三回,你不活該誰活該?!” 說到這里,姚四爺又想笑又有些心疼,“罷罷罷,你趕緊回去吧,這次用不著你,少折騰些就是?!?/br> “可是我已經(jīng)讓伙計跟他說,晚上請他喝酒了。” . 這客棧從外表看去不起眼,但里面房間挺大的,也挺干凈。 顧玉汝估摸著是不是老板把最好的一間房給他們了。 她將幃帽取下,放在桌上。 “你上次來到底干什么了?我怎么覺得這老板有些怕你?” 薄春山懶洋洋地道:“我能做什么,不過是來查案,只是這里的人不老實,一個個遮遮掩掩的,連實話都沒有一句,我就多留了幾天,他們自己心虛,關我何事?!” 他何止是多留了幾天,而是把整個纂風鎮(zhèn)都快轉(zhuǎn)遍了。 你說你查案就查案,案子在下面村里發(fā)生的,你在鎮(zhèn)上轉(zhuǎn)什么?纂風鎮(zhèn)的人本就忌諱官差,你什么事不干,就在鎮(zhèn)上轉(zhuǎn),差點都有人準備殺人滅口了。 “你不知這鎮(zhèn)上的人特別蠢笨,可能是心里有鬼,我在街上買塊燒餅,都有人變著法打聽我來干什么,什么時候走。我一開始也沒把這地方放在心上,查案不順利總要有個落腳的地兒,誰知他們不打自招?!?/br> 薄春山將這些當笑話講給顧玉汝聽。 “還有這客棧老板,當初為了套我的話,沒少請我喝酒,連著被灌醉了三回,他還不服氣,我若是沒走,估計還會來。你信不信,說不定等會他又要過來請我喝酒了?!?/br> 正說著,門響了。 薄春山去開了門,顧玉汝瞧過去,是店里的伙計,手里還端著一個托盤。 上面放了幾個菜,還有飯,挺豐盛的。 “我們老板說,官爺不是頭一回來了,這都是緣分,特讓小的送些飯菜來,給你們先墊墊,等晚上我們老板還想請官爺喝酒,還望賞臉一二?!?/br> 薄春山笑瞇瞇的,“他還想請我喝酒???” 顧玉汝走過來,接過托盤。 先謝過那伙計,才又道:“替我謝謝你家老板,至于喝酒那就不用了,我們出來訪親,喝酒誤事?!?/br> 見薄春山有點不甘不愿的樣子,她挑眉嗔道:“你可別忘了你這趟來是陪我看舅舅的,怎么一天不灌黃湯你就急了?” 這種情況,伙計自然不敢多留,忙下去了。 同時還心道:沒想到這位官爺?shù)哪镒樱L得倒挺美,人卻這么兇悍!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過這不是重點,而是他探到了一個消息,要趕緊稟報老板去。 這邊,薄春山關上房門,又把顧玉汝手里的托盤拿去擱下。 “你裝起悍婦來還是不夠,語氣還不夠兇悍,要更兇一點,最好配上些動作,例如擰我耳朵什么的,這樣才像?!?/br> “你倒是挺懂這些?!?/br> “沒吃過豬rou也看過豬跑,我這不是怕你露餡!” 反正什么都有他說的,顧玉汝也懶得理他。 兩人坐下吃飯,顧玉汝道:“你讓我這么說,明兒怎么變個舅舅出來?” 這事是他們下船之前商議好的,訪友這個借口太籠統(tǒng)了,總要說出點實際的旁人才能相信。 “沒有舅舅,不是有大舅哥,都一樣都一樣。”他渾不在意道。 大舅哥指的顧晨,顧玉汝攏共也就這么一個堂兄。 她有些無語:“你可真是一點都不含糊,反正這鎮(zhèn)上家家戶戶都互相認識,既然變不出個友,也變不出來舅,索性不變了?” “還是汝兒懂我!” 顧玉汝又想啐他。 不過她旋即皺起了眉:“不過這么一來,我倆可什么都做不了了,都在人眼皮子底下?!?/br> “你想做甚?我總覺得你這趟要一起來,目的不太單純?!?/br> 顧玉汝目的確實不單純。 打從她知道這里有一條極少人知道的海路,她就忍不住想起記憶中的那場禍事。 彼時太混亂,作為普通百姓也不知具體詳細,只知突然倭寇就來了,死了好多人。那時,她還不懂什么叫局勢局面,就是個無知婦人。只一次偶然機會聽見齊永寧與公公說話,期間提及了這伙倭寇是從定波登陸,搶劫襲擊了多處城池,途徑三省,囂張無比,一直跑到距離應天府還有一百多里的地方,才調(diào)轉(zhuǎn)回頭揚長而去。 中間還提及了,圣上、肅王、遷都什么的。 當時她并沒有將這話在心上,后來才知道這話里有太多的內(nèi)容。 別的先不提,就說從定波登陸。 定波因地形原因,屬窄長形狀,臨海的邊線只有一段,還有一處天險作為海門存在,屬于倭寇無法直接登陸的地域。 既然倭寇無法從定波登陸,又是怎么從定波上岸的呢? 所以當顧晨說起纂風鎮(zhèn)時,顧玉汝下意識就將兩處聯(lián)想到了一起。 會不會倭寇就是從這里上岸的? 當然這也是她的猜測,但如果猜測是真,就說明這里一定有人和倭寇勾結(jié)。 自打有了那個記憶以來,顧玉汝心中有兩件大事。 一件就是她爹被冤而死,如今已經(jīng)解決了,還有一件便是定波城破。 她無時不刻都在想,怎么才能制止那悲慘的一切發(fā)生,可她所知太少,能力也太薄弱,一直以來就像一只無頭蒼蠅。 如今突然有了個方向,不管是真是假是不是她想多了,這一趟她都必須來,來看看。 說起來復雜,其實思緒不過一瞬間。 不過這些事解釋起來太復雜,一時半會跟薄春山也說不清楚,顧玉汝就打算暫時不告訴他。 “我能有什么目的,不是你說要找個人配合你做戲,也好掩人耳目,怎么我主動幫你,倒成了我有什么目的了?” 顧玉汝并沒有意識到,如今她說話越來越像薄春山了,那沒理也要先聲奪人,必然要對方先沒理的架勢。 薄春山用那種很怪的眼神瞅了她一眼,道:“你該不會又做了什么夢吧?” 顧玉汝差點沒被嘴里的飯嗆著。 咳了好幾下,還是薄春山給她端了杯水喝,她才順過來。等順過來,她也意識到壞了,她這反應不就恰恰證明薄春山說對了? 她面色有些無奈,過了會兒才道:“我確實做了一個夢。” “什么夢?”他放下筷子,連飯都不吃了。 “挺模糊的一個夢,就夢見好像有倭寇闖進了定波城,到處燒殺搶掠,我好像嫁給了齊永寧……” “等等,你嫁給了我!”薄春山嚴詞聲明道。 她翻了他一眼:“我都說是做夢了!在夢里,我好像嫁給了齊永寧,當時只有我和下人在家,突然有倭寇闖了進來,危機之際,你突然出現(xiàn)救下了我。” 他當即從不悅皺眉變成滿臉喜滋滋:“看來我還是你的英雄呀,我就說了書生不行,手無縛雞之力不中用,當務之急還得我來力挽狂瀾。” “你先聽我說完,別打岔,你到底還要不要聽了,不聽我就不說了?!?/br> “當然聽,你快說。” “然后……” …… 故事講完。 “你的意思后來我死了,你活了?顧玉汝你有點沒良心啊,你還想當寡婦是不是,打算跟齊永寧再續(xù)前緣?” 薄春山嚷著,氣得鼻子都歪了。 顧玉汝簡直不知道這人在想什么,為什么關注的點總是很奇怪。 “我什么時候想跟齊永寧再續(xù)前緣了?都說了那是夢。” “夢都是人的潛意識里反應,就好像當初我想娶你,日思夜想,我就天天在夢里娶你?!睘榱俗C明自己說的是對的,他還專門舉了好幾個例子,“如果你不想跟齊永寧再續(xù)前緣,怎會做出這么莫名其妙的夢?!?/br> 這次輪到顧玉汝被氣糊涂了,“我不想跟你說話,你不講道理,而且你也沒有死,是我以為你死了,其實你沒死。” “那我沒死去哪兒了?” “我也不知,只知道你好像被人救了,然后去了六橫……” 第6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