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這個時候，顧家都會被請去，畢竟顧家有個秀才，秀才坐上賓的位置，陪著女方家的娘舅吃酒，作為夫家也有面子。

    不過這一次也請了薄家，倒是挺讓人意外。

    可轉(zhuǎn)念想想，如今薄春山那大混子成了捕快，所謂衙門有人好辦事，當(dāng)下的人誰也不傻，自然不會再故意忽略薄家。

    如今薄家在西井巷的待遇，可謂是大變樣。

    薄春山?jīng)]事就去西井巷附近的早市巡邏，也不是沒有作用，見著那些小攤小販都對薄春山畢恭畢敬，偶爾她們提起來是薄官爺?shù)泥従?，小販們還會給些便宜，普通人就吃這一套，自然不敢再像以前那樣說薄家的不好了，甚至碰見有人議論薄家，還會有人幫著說幾句話。

    也因此今日薄春山竟也坐了上賓的席，和顧秀才毗鄰，作為主人家的‘臉面’，在上席負(fù)責(zé)陪新婦家的娘舅吃酒。

    這一桌的菜通常也是最好的，酒也不限量。

    雖說跟秀才喝酒是體面，但聽說薄春山是位‘官爺’，而且對方性格爽朗，喝起酒來也不含糊，自然喜得新婦娘舅家這群人的歡迎。

    顧玉汝坐在外面的一桌上，眼睜睜地看著里頭薄春山和新婦的幾個舅舅把酒言歡，明明還差著歲數(shù)，都勾肩搭背起來了。

    不同于男人們的桌上，婦人們的桌上就安靜許多。

    大家只顧埋頭吃飯，顧玉汝這桌上沒有小孩，見旁邊那桌幾個孩子跑來跑去，時不時被親娘抓來喂上一口，小家伙又是尖叫又是掙扎，還有吃著吃著幾個孩子就打起來了，簡直吵得沒法看。

    顧玉汝和孫氏坐在同一桌，見此兩人都松了口氣。顧玉芳倒沒在這個桌上，她和趙家的女兒趙娥跟趙家人坐在隔壁一桌。

    “娘，你看著下爹，別讓他喝多了，我去一趟茅廁?！鳖櫽袢甑吐暤?。

    她站了起來，一路避著人多的地方往后院走。

    西井巷的房子，格局都差不多，都是一進(jìn)半的院子。

    此時，前院里擺滿了酒席，正房和西廂里也都擺了幾桌，唯獨(dú)作為新房的東廂還空著。

    順著夾道走到后院，就安靜多了。這家后院格局跟顧家差不多，就是菜地開的比較大，里面都種著時鮮的蔬菜。

    就在顧玉汝離席時，一直關(guān)注在這里的薄春山已經(jīng)看見了，他一口抽了碗里的酒，站了起來：“幾位都是海量，你們都找我喝，我一個人是不行了，去方便方便，等會兒再來。”

    桌上有幾個喝紅了臉的漢子，或是說‘快去快去’，或笑著說‘春山你不行呀’，或是‘等著你’一陣起哄，薄春山連連拱手，人就退出去了。可這幾人已經(jīng)喝上了頭，如今‘官爺’走了，自然該敬秀才。

    本來坐在一旁優(yōu)哉悠哉瞇著小酒的顧秀才，見新婦這幾個舅舅來勢洶洶，不禁臉色一變。

    ……

    “玉芳姐，你咋沒去跟你姐你娘坐在一起?！?/br>
    聞言，顧玉芳臉色一變。

    趙娥的娘見狀忙斥著小女兒：“就你話多，吃你的飯?！?/br>
    這小女娃也不過五六歲的樣子，被訓(xùn)了有些委屈，撇著嘴道：“本來就是嘛，咱們這都坐不下了，非要擠過來?！?/br>
    “這不是你姐的朋友，再亂說就給我回去！”

    雖說這小丫頭被訓(xùn)了，但顧玉芳還是很尷尬，幸虧趙娥又低聲與她解釋，她這才沒發(fā)作。

    一般酒席都是十人一桌，趙家人口多，除了趙家兩口子，還有趙家老太太，以及三個女兒，三個兒子。每次趙家去哪兒吃酒席，都是一份份子錢，一大家子都去了，攏共加起來八九口人，一下就把一桌子坐滿了。

    今兒一進(jìn)門，趙家媳婦就在瞅哪桌沒人，誰知瞧過來瞧過去，只有一個桌上坐了兩個人的人最少，她就帶著頭過來了，本來趙家男人去男人酒桌上，這一桌的人整整好夠數(shù)，誰知顧玉芳插了進(jìn)來，無端就多了一個人。

    每桌的菜都是定量的，多一個人，其他人就少吃一口。

    趙家家貧，平日家里過得也摳，好不容易出來吃頓酒席，無端就要少吃，趙家的幾個孩子早就不樂意了，要不是看在顧玉芳是秀才家的女兒，又是趙娥的好朋友，早就出口趕人了。

    “你別理那死丫頭，那死丫頭向來嘴饞！”趙娥低聲說，可她吃菜的動作一直沒停下，沒比她‘嘴饞’的meimei慢多少。

    顧玉芳看著她這吃相，無端心中膩三分。

    她動筷極少，一來是不餓，二來也是她一直盯著孫氏坐的那一桌，方才趙娥meimei這么埋怨她，其實(shí)也就是看她一直盯著那桌看。

    顧玉芳見顧玉汝站了起來，往后面去了，也不過走個神的功夫，再去看屋里的薄春山，人也不在了。

    她心里一跳，站了起來。

    “玉芳？”趙娥疑惑道。

    “我去趟茅廁?！?/br>
    趙娥也沒多想，繼續(xù)埋頭吃，可還沒吃兩口，她娘就戳她，讓她別吃了看弟弟。趙娥扭頭去看在那你打我我打你的兩個皮猴，心里的厭煩別提了。

    “我就知道?！彼÷暪緡伒?。她就知道顧玉芳一走，她娘就會原形畢露。

    “死丫頭，就知道嘴饞，沒見著你娘到現(xiàn)在都還沒空閑吃上一口？”

    趙老太太翻了一眼兒媳婦，也沒說話，只管吃自己的。

    趙娥無奈只能站起來。

    就在這時，她就見著顧玉芳一瘸一拐地從后面跑出來，很急的模樣。

    “娘，不好了，我姐她、我姐她……”

    “你姐怎么了？”孫氏被驚了一跳，筷子當(dāng)場掉落下來。

    顧玉芳只管指著后頭，急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見此，孫氏也顧不得多想，忙往后面去了。

    一旁的人見這里似乎出了事，也有好事之人跟了去。作為主人家，若是客人在家里出事，必然是有責(zé)任的，孫老太太忙去叫兒子兒媳去看看到底怎么了。

    一群人呼呼啦啦都往后面去了，還有些坐的遠(yuǎn)的人還不知怎么回事，都在低聲議論著。

    見此，顧玉芳面色一喜，也顧不得高興，忙跑過去阻攔。

    “娘，你別去你別去……”

    涌過去的人太多，而人就是你越不讓他們?nèi)?，他們越覺得是不是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地方，頓時涌過去的速度更快了。

    顧玉芳好不容易擠到前面，可惜沒收住速度，直接跌了出去摔了個五體投地。

    不過她的目的也達(dá)成了，所有人都看著月亮下站在一處的兩個人兒，陷入詭異的沉默中。

    那兩人，一人是顧家大女兒顧玉汝，還有一個是那混子薄春山。

    .

    一聲尖叫打破寂靜。

    正是急得都摔了的顧玉芳。

    她明明疼得面孔扭曲，還忙站了起來，嚷道：“你們干什么，都圍在這里做什么，我姐什么也沒有做，她沒有和男人幽會！”

    從外表去看，這顯然就是知道壞事了正在極力幫jiejie遮掩的好meimei啊。

    見人群里已經(jīng)開始‘嗡嗡’起來，薄春山低聲道：“你這個meimei還真不是個東西！那次我該讓她摔狠一點(diǎn)?！?/br>
    顧玉汝瞥了他一眼：“現(xiàn)在你該cao心的是接下來的事?！?/br>
    “放心，交給我。”

    顧玉芳還在趕人。

    “你們都圍在這兒做什么，都走，都走！”

    孫氏一口氣差點(diǎn)沒上來。

    眼見她要暈，孫家的兒媳婦何氏忙上來一把攙住她。

    “玉汝她娘，你沒事吧？”

    “我……”

    何氏見實(shí)在不像話，又怕孫氏在自家出了什么事，忙給男人使個眼色，讓他出面圓場。

    這時胖嬸一家也跟過來了。

    見此，忙隨著何氏男人一同叫人去吃酒。

    “都站在這里做什么？還不去吃酒?！?/br>
    “有什么好看的，都去吃酒吃酒?！?/br>
    人群一哄而散，男人們走了，還有幾個婦人拖拖拉拉，有個小孩突然道：“娘，顧家大姐跟薄家小子是不是偷偷在這親嘴？”

    這小孩才三四歲的樣子，估計(jì)平時也沒少聽自家大人說是非，沒想到今天竟當(dāng)著人面學(xué)大人說話。

    他娘忙捂住他的嘴，一把抱起兒子走了。

    剩下的人自然也不敢再拖拉，匆匆忙忙都走了。

    ……

    人雖都走了，但事情可沒算完。

    只是不一會兒，關(guān)于顧家大女兒私下和薄家春山幽會的事，就在前頭酒席上被傳了個人盡皆知。

    這可真是人盡皆知，因?yàn)榻裉煳骶飵缀跫壹覒魬舳紒砣肆恕?/br>
    不知什么時候，顧家一家人都走了，一同走的還有邱氏和薄春山。

    “爹娘，你們可別誤會，我和他沒什么，就是碰見了說句話?！被氐郊液?，顧玉汝神色淡定道。

    一家人，孫氏大受打擊，顧秀才濃眉緊縮，顧于成一臉錯愕，顧玉芳焦急中夾雜著竊喜，唯獨(dú)顧玉汝淡定得仿佛這事不是發(fā)生在自己身上。

    顧秀才見女兒如此，料想肯定不是女兒不檢點(diǎn)，估計(jì)也是誤會了。

    此時，他已知道來龍去脈，自然也知道人之所以被引過去，都是因?yàn)轭櫽穹颊f錯了話表錯了情。再去看小女兒，淺薄得遮不住她臉上的竊喜，顧秀才心里一沉。

    孫氏也不是傻子，自然也想到這茬。

    當(dāng)時她是慌了，還以為大女兒真出了什么事，此時回憶起來自然知道自己是被人故意引導(dǎo)了。

    再加上今天這事一發(fā)生，她都能預(yù)料到現(xiàn)在酒席上估計(jì)都在議論這事，以后女兒還不知怎么被人排揎，更想到發(fā)生這種事后，以后大女兒還怎么嫁人，怎么做人？

    她又是絕望又是憤怒，當(dāng)即瞪了過來。

    顧玉芳被瞪得又是心虛，又是覺得冤枉。

    “你們都瞪我做什么？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也是被嚇了一跳，我也沒想到會去那么多人，我還幫著趕人了……”

    她對著腿就是一掐，眼淚已經(jīng)出來了，越哭越悲傷，越悲傷眼淚越多。

    “我到底是不是你們親生的？你們都袒護(hù)顧玉汝，出了什么事都是我的錯！顧玉汝說什么你們都信，我說什么你們都不信，顧玉汝說她就是跟薄春山說了幾句，你們就信了？大晚上的，孤男寡女，說就是碰見了說句話誰信？”

    顧玉芳說的不是沒道理。

    再說了，顧玉汝碰見誰說句話都行，唯獨(dú)不該是薄春山，因?yàn)閮杉覍?shí)在沒有交情，也沒有來往，還是孤男寡女的，說出去誰信啊。

    但顧家兩口子就是信了，還是聽小女兒提出疑問，才反應(yīng)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