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山 第1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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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一直看著窗外。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若有事,我?guī)湍戕k,你不必親自來。”薄春山道。 她側首看了他一眼,心中感嘆,卻是一動。 “也沒什么事。” “你與我還見外?我以為你明白,只要是你的事,我一定會幫。” 這話說得有些露骨了。 事實上薄春山做得也十分露骨,這個人似乎從不在顧玉汝面前遮掩自己的殷勤和心思。 可自打顧玉汝腦子里多出一個記憶,也不過只和薄春山見了幾面,有些事顧玉汝心里即使明白,卻不能說什么。 怎么說? 說她知曉薄春山喜歡自己,喜歡到能為她付出性命?也知曉若是她有事,他一定會幫? 可她拿什么還? 她自己都理不清現(xiàn)下的一些事情,太多的事堆在她面前,腦子里突然多了一個記憶,仿若她重活了一世,而自從多出那個記憶,她整個人都變了,這種變化更多體現(xiàn)在心態(tài)和處事方面,也許外人察覺不到,但顧玉汝自己心里清楚。 在她記憶里,接下來顧家會連著發(fā)生好幾件事,其中有一件事幾乎毀了整個顧家。 而就在明年,記憶里那場倭寇襲城就會發(fā)生,那一次定波縣死了很多人,她認識的她不認識的,甚至連她娘也會死在那一次中,太多人的命運因這一場事而改變。 所以她很焦慮,一直很焦慮,她迫切需要一個東西來證實這多出的記憶是真實的,不是她的臆想,不是她的莊周夢蝶,這樣她才能抉擇出以后的自處。 見她又不說話了,薄春山黝黑的瞳子暗了暗,微蹙起眉。 他知道顧玉汝身上肯定發(fā)生了什么,所以才有今天的異常,可很顯然她現(xiàn)在似乎沒打算告訴自己。 “顧……” 話音揚起,還不及他說出口,這時顧玉汝的眼神突然起了波瀾,他便順著看了過去。 …… 本來緊閉的宅門突然有了動靜。 靠著一側的角門被打了開,從里面匆匆忙忙跑出來幾個仆人打扮模樣的人,其中有一個仆人似乎很急,門開后就往外奔,差點沒摔出去,被身后的人扶住后,幾人說了些什么,就站著不動了。 不多時,從門里駛出一輛騾車,方才那差點摔跤的仆人二話不說上了車,催著車夫走了。 那邊的動靜太大,被很多人看見了,有人好奇上前去探問,看樣子與那幾個仆人打扮模樣的人認識。 過了會兒,樓下有人小聲議論。 “好像是喬府里有人生了急病?!?/br> “急病啊?” “莫怕是哪位老爺吧,不然喬興會急成那樣?” “誰知道呢?!?/br> 顧玉汝卻知道,得了急病的不是哪位老爺,正是喬家的大老爺喬德福。 也不是什么急病,是馬上風,而且沒挺到大夫來人就死了。 * 這是‘她’的記憶中發(fā)生的一件事。 這些日子顧玉汝也曾試過努力回憶,可‘她’過世時年歲已然不小,怎么可能記的起幾十年前的事,不是太重要的事很多記憶都模糊了,努力回憶挖掘,才想起來那么幾件事。 其中一件便是縣中大戶喬家大老爺喬德福暴斃之事。 這件事是事后她聽她娘和人說起來才知道的,當時她不知什么是馬上風,孫氏忌諱莫深不愿告訴她,還斥她讓她別問,她只能疑惑在心。 還是后來出嫁后長了許多見識,才知曉什么是馬上風。 因為這段記憶,所以這件事她記得特別清楚,甚至連大致時間都記得,就在顧玉芳表示舍不得她出嫁后沒幾天。 可具體是哪日她卻記不清了,只能先借著去大伯家干活沒人過問她去哪兒,先來縣南探探情況。 沒想到第一回 來就碰上了。 …… 沒過多久,那輛騾車就回來了。 那個叫喬興的仆人領著一個大夫進了府,喬府的角門再度從里面關上。 薄春山去看顧玉汝,顧玉汝依舊看著那處,若有所思。 不知過去多久,期間有小二過來續(xù)了茶。 兩人默默喝茶,就在顧玉汝再度心生焦慮之際,喬家突然傳出一陣哭聲。 哭聲很大,隱隱地傳了出來。 過了一會兒,大門竟然開了。 走出來一群人,都哭喪著一張臉,身上穿著白布,一看就是臨時用白布裹著的,連個衣型都沒有,只用一條白腰帶系著。 這些人一邊哭一邊往門頭上掛白布,還有人則四散而去,像是去哪兒報喪。又過了會兒,關于喬家大老爺?shù)眉辈∷懒说南⒕蛡鏖_了。 薄春山一直看著顧玉汝,自然沒漏下她臉色一變的模樣。 * 兩人原路往回走,一路上都沒人說話。 過蘆花橋時,顧玉汝突然停下腳步。 暖風輕揚,少女身段纖細,個頭也不過男子胸口那么高,青色的裙擺隨風飄動,像上面粘了幾朵小蝴蝶,翩翩起舞。 “薄春山,你說只要我有事你都幫,這話算數(shù)嗎?” 薄春山看著她:“當然?!?/br> 顧玉汝捏了捏手,抬起頭來:“那你幫我查一個叫黃寡婦的婦人,她閨名應該是叫蘭翠,是個寡婦,在浩然學館做灑掃煮飯燒水之類的零散活兒?!?/br> 薄春山本是皺眉聽著,在聽到浩然學館頓時一愣。 無他,顧秀才就是在浩然學館坐館教書。 今天的顧玉汝實在太奇怪了,薄春山不免把之前的事和這件事聯(lián)系上了,可他實在想不出這中間有什么關聯(lián)。 玉汝為何要去查一個寡婦,這個寡婦怎么了? 他的臉色嚴肅起來,這是極少會在顧玉汝面前呈現(xiàn)的樣子。更多的時候,他在顧玉汝面前是笑瞇瞇的,甚至有點玩世不恭,可這一刻他十分嚴肅。 “顧玉汝,你既讓我?guī)湍戕k事,自然是信任我,那能不能告訴我到底怎么回事?還有方才那喬家,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顧玉汝沒有說話,只是半垂著眼睫。 薄春山看著她白皙的臉,花瓣也似的嬌柔,眉尖細細的,蹙一下他就覺得心疼,可他還是硬著心腸沒有出聲,一雙瞳子如火般烙在她臉上。 靜默。 橋上來來往往有不少行人,見了不免往這里看一眼。 “薄春山,有些事我現(xiàn)在還不好明說,你就說幫不幫我吧?” 薄春山深深地看著她。 其實顧玉汝也知道這樣有些卑鄙了,她就是在要挾他,仗著他對自己心意去脅迫他幫自己辦事。 可她除了薄春山,實在想不到有什么人可以在這件事上幫她,這也是為何她今天沒有強行把他趕走讓他跟著的原因所在。 薄春山?jīng)]有說話。 持續(xù)的靜默漸漸讓人有種窒息感,清澈的眸光抖顫了幾下,花瓣似的唇也漸漸抿緊了,就在顧玉汝想出言說這事作罷當她沒說過,對面的男人說話了。 “幫!” 她猛地抬起頭,看向他,眼神在這一刻深了一些,只是薄春山只顧得去看她臉上的笑,倒是沒注意到這點。 “謝謝你,薄春山?!?/br> “謝什么,我?guī)湍?,永遠不用你謝?!?/br> 薄春山有些貪婪地看了她一眼,道:“既然讓我?guī)湍戕k事,那你也答應我一件事,以后像這樣的事你就不要親自來了,現(xiàn)在天熱日頭烈,當心曬著。” 顧玉汝眨了眨眼,辦事和日頭曬有什么關系? 可看著他一直盯著自己的眼,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臉。 有點燙。 再看看頭頂上的日頭,確實很曬。 * “怎么頂著雨就回來了?衣裳淋沒淋濕?” 孫氏從屋里走出來,接過女兒手里的東西:“沒說再等等,等雨小了再回來?!?/br> 顧玉汝也想等雨小一點再回來,可在見雨一直下著,非但沒見小,反而有越來越大之勢。她想,等天再晚些雨若還不停,回來的時候肯定還麻煩,便冒著雨回來了。 “娘我有傘,衣裳倒沒淋濕什么,就是鞋襪濕了?!?/br> 她雖在顧大伯家借了雙雨屐穿,但一路走回來,鞋襪也濕了。 “趕緊回屋換了去。” …… 顧玉汝回屋換鞋襪,又燒了盆熱水泡腳,孫氏在一旁收拾她換下來的衣裳,看到一個用荷葉包著的紙包,她問道:“買的什么?” “是糖。” “你不是不吃糖了,怎么突然想起要買糖?” 是的,顧玉汝現(xiàn)在是不喜歡吃糖了。 她幼時極愛,可以說是無糖不歡,以至于她后來不喜歡吃糖了,卻沒有一個人相信,都以為她是慢慢長大了,姑娘家害羞才會當著人前說不愛吃糖。 可那么喜歡吃糖的顧玉汝,怎么就突然不喜歡了呢? 其實顧玉汝也不知道,她只知道以前很喜歡吃糖,可突然有一天就不喜歡吃了。 “這糖是大娘給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