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分依賴 第6節(jié)
靳融一個多小時都在彈這首伴奏,為了這六個降號的聲樂作品。合伴奏的時間定在下周,他還有時間練,先不急。 他把譜夾塞包里,想起來窗戶還沒關。關窗戶的時候順便呼吸一下新鮮空氣,腦袋剛探出去就看見底下花壇邊坐著的傻大個。 還不走呢?靳融還真是好奇,為什么這個人就非要跟他做朋友?他又沒什么人格魅力。 莫非是多情公子有點特殊癖好,看上他了,想來撩撥?靳融也覺得不現實,他這十幾年除了自己就沒碰見過真的gay,蔣易也不會是那一個。 真好奇,但又不屑去問。蔣易愛等著他,那就多等一會兒唄,琴房還有一個后門,他從那兒走。 靳融從另一邊樓梯下去,悄無聲息地離開琴房樓,回頭在隱蔽處看蔣易,這小子還傻乎乎地等呢。 八點是三中關門的時間,門外大爺曉得音樂班的孩子喜歡練琴,關門前先來催練琴的趕緊走,再去門口鎖門。 蔣易看大爺鎖門,說道:“大爺,里面還有人呢。” “沒人啦,小子,我看過了,全都走了!” “全都走了?!”蔣易猛然站起來,抬頭看二樓第六個琴房,燈老早滅了。 他真是大意了,光顧著在樓底下喂蚊子,完全沒想過抬頭看一眼的! “謝謝你啊,大爺!”蔣易拔腿就跑,去昨天碰見靳融的那家便利店,他猜測靳融一定就在那里。 便利店人煙稀少,店員在柜臺打著哈欠,蔣易繞過好幾個貨架,在最里面的座位看見了靳融。 不食人間煙火的神明吃完了一桶泡面,正在漫無目的地玩手機。 蔣易很沒好氣地走到他面前,用力坐下來,質問道:“你躲著我?” 靳融挑眉:“為什么這么說?” “你故意從后門走,不就是為了躲我嗎?” “你真有意思?!苯谳p笑,好多年沒見過這樣傻的人了。 蔣易不明白:“哪有意思了?說來聽聽。” 昨天蔣易請靳融吃了一個飯團,今天就要還回去,禮尚往來嘛。他手邊已經擺了一個金槍魚的飯團了,就是昨天請他的那一個。 他把飯團推到蔣易面前:“喏。” “給我的?” 靳融輕輕點頭。 蔣易可太好哄了,一個飯團就能把他給打發(fā)。他憋著笑拿起飯團,又裝作很不在乎:“吃不掉了所以才給我的?” “特意給你的。” 蔣易受寵若驚了:“補償你躲著我嗎?” 靳融手指按了一會兒太陽xue,發(fā)出生平最無語的長嘆:“我要是躲著你,你也不會找到我?!?/br> 好吧,也是,蔣易憨憨地笑起來。 靳融把泡面碗丟進垃圾桶里,回位置上托腮等蔣易吃完。蔣易還沒吃晚飯呢,一個飯團肯定不頂餓的,他還得買點別的。這時候曉得羞澀了,不好意思吃那么多,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買幾串關東煮來。 “你吃嗎?”蔣易問。 靳融搖頭。他能不說話就不說,點頭“yes”搖頭“no”,就是這樣簡潔。 蔣易早已習慣他的冷漠,自己一個人鼓腮幫子吃晚餐。他怕靳融跑了,吃一口還得抬頭看一眼。靳融一直都歪頭托腮幫子,眼神慵懶,額間劉海墜下來一小撮,顯出凌亂美。他的手指很修長,沒留一點指甲,但還有一手漂亮的甲床,相當不易。 彈鋼琴人的手其實都不太漂亮,有指關節(jié)又粗又大、指甲短、手指不均勻等等等等缺點。靳融的手就不是這樣,這似乎也是天生的,他的手指很直,算不上很纖細,卻也絕對稱不上粗。 蔣易的手也長,指甲也不短,就是關節(jié)處有一點點粗大,沒靳融的手指均勻。 “你的手挺漂亮的?!笔Y易夸道。 靳融“嗯”了一聲,沒下文了。他還是托著腮幫子看蔣易吃東西,一刻也不停歇,把蔣易都給盯迷糊了。 “你老看著我干什么?”蔣易問。 “好奇啊?!苯谒菩Ψ切?,他等著蔣易問出那一句“好奇什么”,這下就肆無忌憚地提起來了,“好奇你為什么死纏爛打要和我做朋友?!?/br> 蔣易吃海帶結嗆住了,咳了好久才舒服。他喝半瓶水緩解,一邊喝一邊思考這個問題的答案。 他想了很久沒想出來,老實巴交地回答:“因為我喜歡交朋友,我覺得你挺不錯的?!?/br> 靳融噗嗤笑出聲,果然是個蘿卜。他又追著問道:“我哪里不錯呢?” 這個問題可太好回答了,蔣易掰手指頭和他說:“你彈琴很好,性格很酷!” 靳融瞇眼睛:“你覺得不禮貌就是酷?” “原來你也知道你不太禮貌,”蔣易弱弱地說,“我以為你我行我素慣了呢?!?/br> 靳融喜歡敲無名指,沒事就鍛煉無名指的靈活度。他在臉上叩無名指,手掌把他揚起的嘴角給擋住了。 “我聽說你總是一個人嘛,多一個朋友一起玩不也挺好的?!笔Y易又說。 靳融無言了,他閉上眼睛轉眼珠,老是看譜子很累,轉眼珠是一種放松的方式。他不想睜著眼睛轉,總像翻白眼,所以他總閉著眼睛轉。 他沒什么話來接,也不諷刺蔣易“多管閑事”了,算是妥協。蔣易又又問道:“那你意思是可以當個朋友嘍?” “你應該不喜歡男的吧?”靳融冷不丁冒出來一句,“如果你喜歡男生,就最好離我遠一點。” 蔣易可以保證,他絕對不喜歡男的!“這下你能放心了吧?我又不是不懷好意地跟著你。就算你覺得我心思不純,我也該是對女孩子心思不純才對。你別擔心?!?/br> 那就最好。 靳融也沒什么好擔心的,這本就是不必煩憂的事情。 他等蔣易吃完東西,與他一起推開便利店的門出去。 九月的天氣還是很熱,蔣易不喜歡夏天,因為他很怕熱,黏黏的總是不舒服。靳融應該很不怕熱,這都三十多度了,他還把校服扣子扣到最上面,還穿秋季校服的外套。 “你不熱嗎?”蔣易問。 作者有話說: 蔣易:不好意思夸你長得好看所以就只能夸你手漂亮了(真誠臉 第7章 他睜不開眼 靳融與蔣易的家在相反方向。走之前,他也沒有回答蔣易“熱不熱”的問題,等到他與蔣易分別十分鐘后,終于是耐不住熱,拉開了校服外套的拉鏈。 有密密的汗沁在他的后背,一滴汗珠從他的發(fā)間落下來。靳融忽然覺得渴,他用手扇了一會兒風,看見路邊擺著一個自動售貨機。 他立在售貨機前,玻璃上隱約映著他的身形。靳融的目光掃過售貨機里的那些飲料,停在罐裝可樂上。他思慮了三秒,在顯示屏上找到罐裝可樂,正欲下單,恍惚想起來:他沒有指甲,打不開罐裝的可樂。 靳融不愛鋼琴,因為鋼琴束縛住了他。他買了一瓶礦泉水,坐長椅上喝了大半。 ……還是不想回家。 十點又悄然而至,靳融慢慢悠悠轉回家,摁了樓底下的電梯。他看鏡子里的自己,無神無采,與行尸走rou沒什么區(qū)別。 靳融用手將額前碎發(fā)撩上去,瞪著眼作出有光的樣子,還是頹廢。自己什么時候變成這樣了呢?他三四年前拍照時,還是笑相。 電梯下來了,那扇門打開的那一刻,靳融又見到了方意轍。 方意轍最近經常來他家,比以前還要勤快。 “小融啊,”方意轍一見到他就要笑,“才回來嗎?” 靳融只用了半秒就決定爬樓梯上去。他轉身躲開方意轍的目光,行走三步遠,忽聽得身后說:“你等會兒再上樓吧,你mama有點兒事情?!?/br> 方意轍走了,靳融在樓梯間看見他的背影,疲憊又稍許興奮,在單元門口咳了一聲,帶著喑啞。 “惡心。”靳融喃喃細語,他不必猜就曉得為什么方意轍要他遲一點上去了。 靳融在樓梯間坐到十一點,開門時靳時苑還在整理。她額間的頭發(fā)掉下來一縷,現在正在拆掉沙發(fā)上的遮布拿去衛(wèi)生間洗。 “回來啦。”靳時苑笑起來,用食指勾起碎發(fā),捋到耳后,“今天很遲。” 靳融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淡淡的彌漫在客廳里。 “進來吧,站在門口干什么?” 靳融“嗯”了一身,他與靳時苑擦肩而過,想來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會懷孕嗎?” “什么?”靳時苑沒太聽清楚。 “沒什么?!苯诨氐阶约悍块g里,他把窗戶打開,外面清新的空氣撲進來,帶走了一些不好聞的氣味。 靳時苑又來給他送牛奶了,好像每回方意轍走后,她都要給靳融送牛奶。 牛奶是冷的,夏天時是冷的,冬天時也是冷的。 “把牛奶喝了吧?!苯鶗r苑囑咐,“你方叔叔昨天和鄧教授出去吃了頓飯,他來我才知道你最近練琴進步不大,還倒退步,是有什么心事嗎?” “沒有?!苯谳p聲說。 自始至終他不敢看靳時苑的臉,說話也只是避重就輕。 “你有什么心事都和mama說,mama替你分擔。” 靳融聽聞更加不耐煩,這樣的神情很快就浮現在臉上。靳時苑看見他的眼神了,氣不打一出來,教訓道:“小融,我讓你去學琴,是為了讓你有所提高,一節(jié)課比一節(jié)課更好,不是讓你退步的!你知道鄧老師的課有多難上嗎?多少人擠破腦袋想去找她上課,你倒好,不好好學,還次次差!”靳時苑恨鐵不成鋼地責問他,“你心思在哪里?每天這么晚回來,是去練琴了嗎?” 靳融心里頭浮躁,他關上窗戶,還是半冷不熱的語氣:“沒有?!?/br> “沒有什么?你和我就只會說‘沒有’嗎?”靳時苑將牛奶狠狠跺在桌面上,她到靳融跟前去,逼著他看自己,繼續(xù)呵斥,“你知不知道為了讓你在鄧老師手底下學習,我付出了多少嗎?!” “付出多少?”靳融似是而非地笑起來,“是為了我,還是為了你自己?” “你不得了了!”靳時苑推他肩膀。 靳融比靳時苑高出不少,力氣也比她大,單手推自然是推不動的。一下推不開,靳時苑就更生氣:“靳融,我越來越看不懂你了!” “我也看不懂你,我是一直都看不懂你?!苯陔x她遠一點,拿了衣服要去衛(wèi)生間洗澡。他路過放牛奶的桌面,指著那杯冷得和冰一樣的奶:“別送了,我不喝。” “你愛喝不喝!我全心全意地為了你,你倒好,不領情!靳融,別人家的孩子都那么聽話,為什么你就不一樣?!” 靳時苑沒有等到靳融的回答。她寧愿靳融和她大吵一架,摔門而出,這樣還能證明她兒子不是個無感情的怪物??墒墙诳傔@樣不冷不熱,一點點柔情都不表露。 青春期的孩子都會是這樣嗎?可是靳融都這么大了,也應該懂事了。 她聽見衛(wèi)生間的流水聲,越想越覺得氣憤——她倒是想看看靳融到底在做什么,有沒有分心。 靳時苑拉開靳融的書包,翻閱他厚厚的譜夾。最新的樂譜不是鋼琴曲,居然是一首聲樂作品。靳時苑正擰著眉頭去看,見標題是:《想親娘》。 她心里那些怒火一瞬間就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