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你別去了吧?！?/br>
    周五那天下午，臨上課前，季昭倚在儲物間的柜子上，對正在換鞋的江彥舟說。

    江彥舟腳踩在廢桌子上，邊系著鞋帶邊問她：“為什么？”

    季昭猶豫了一下，思考著該如何回答，可想了半天也編不出一個能讓人接受的原因。

    她總不能說是直覺作祟，你今日會有大難。

    上午時，袁奕森找到江彥舟，請他幫個忙。

    校籃球賽會在秋季運動會之前結束賽程，這周開始進行小組預賽。

    已經(jīng)高叁了，班里參加比賽的人員每年早已固定，原本和江彥舟半點關系也沒有，可二班有個男生突然請了假，理由是老家大伯去世了，要翻山越嶺回去吊唁。

    季昭覺得這事有些詭異，到袁奕森找上江彥舟時，她的不安已經(jīng)容不得她閉口不言。

    “你沒和他們一起訓練過，能融進去嗎？”

    “咱們班可是連替補都找不出的水平，難道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季昭無言以對。他們班水平很爛，這是不爭的事實。能湊出一支上場的完整隊伍已是不易，預賽是他們唯一的出場機會。

    但她沒法解釋清楚她在擔心什么，學校認為他們高叁，能參加就已是格外開恩，就不用浪費時間組織抽簽了，直接讓他們按照班號分組，一班和十班，二班和九班，以此類推。季昭他們班剛好和季凜所在的九班一組。

    雖然說不出具體理由，可她總覺得季凜對江彥舟惡意很大，同時，她也因著心底無名的擔憂，無時無刻不在竭力避免兩人碰面。

    “你不是說……你籃球玩得很爛嗎？”季昭小心翼翼說道。

    江彥舟一笑，“我說的是不厲害，可沒說爛?！?/br>
    季昭還在堅持不懈地尋找蹩腳的借口，“九班那幫人玩挺兇的，你要是輸了，不會不開心嗎？”

    她認為江彥舟是個勝負欲很強的人，實在沒必要拖著一幫蝦兵蟹將去領取一場本來不屬于他的失敗。

    “只要九班沒有NBA預備役，我們就不會輸?shù)锰y看?！?/br>
    換好鞋子，江彥舟放下腳，走過去笑著同她說：“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就這么不能接受失敗者的名號？”

    “好好上課。我先走了?！苯瓘┲蹏诟赖溃樖謸崃税鸭菊训暮竽X，而后轉(zhuǎn)身出了門。

    季昭站在原地，看著江彥舟離開的背影，撓了撓后腦的頭發(fā)，在心里的“江彥舟觀察實錄”里又記上一筆。

    他特別喜歡肢體接觸。

    自從他向她展露心意，季昭給了他不明不白的回應開始，他總是像剛才撫她頭發(fā)那樣，似有若無的靠近她，對她做一些曖昧不明的小動作。

    她頭發(fā)扎成馬尾露出脖頸時，從身后路過的江彥舟會抬起手，在她后頸上輕輕一捏，她側過身看向他時又無事發(fā)生般同她打招呼。

    她低頭看手機，沒注意到前方來人時，江彥舟選擇拉扯她的部位，不是普通人會扯住的胳膊，而是直接拽著她的手將她拉向一邊。

    江彥舟在撩撥她。

    季昭堅信事實就是如此，并且罪惡根源來自她沒有拿出扇季凜時一半的魄力給他一巴掌，才讓他有了繼續(xù)肆無忌憚的理由。

    她在不經(jīng)意間給了江彥舟默許，給了他觸碰自己的權利和底氣。

    預賽只允許隊員去參加，無關人員一律待在教室學習。季昭坐在座位上，翻卷子的手時常因為發(fā)呆卡頓住，整兩節(jié)課心里一直怦怦狂跳。

    第二節(jié)下課鈴響時，她恍惚著起身，打算去廁所洗把臉，哪知腳步剛邁到門口，就聽到了結伴走過門前的幾個男生嘴里的嬉笑。

    “你們剛才說什么？”季昭上前抓住一個戴眼鏡男孩子的手臂。

    那男生被季昭嚇了一跳，停下來打量她一眼，目光變得精神了些?！盎@球場剛才打起來了，有人還見血了，好像是你們班的，哎哎——”

    男生話沒說完，季昭已經(jīng)撒開手，撥開課間走廊涌出的人群，向著籃球場飛奔而去。

    別說九班的人，就連二班，那群男生里一大半也都是跟著季凜他們打轉(zhuǎn)的，江彥舟一個人如何能抵得住所有人的圍攻？

    他該怎么辦？

    他受傷了嗎？

    他們又是因為什么打起來的呢？

    季昭越想越急，腳步愈發(fā)紊亂，在對現(xiàn)場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已經(jīng)單方面給季凜做出了判決。江彥舟才來這里很短時間，除了季凜，沒人和他有什么恩怨。

    一定是他！他是個被季霆桀傳染的瘋子！

    季昭很快就跑到了室外籃球場，硝煙早已散去，甚至維持秩序的老師們都已離開了現(xiàn)場。只有幾個隊員四分五散的待在原地。

    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臺階上的江彥舟。手舉冰袋敷在左臉，顯然是被打在了臉上。

    季昭根本沒去看其他人，快步走到江彥舟跟前，蹲下身去問他：“你沒事吧？”

    江彥舟微微俯視著她滿是擔憂的臉龐，對她輕柔一笑，“沒事，不用擔心?！?/br>
    看著他試圖安撫她的柔和眼神，季昭的怒火一下子不受控制地沖上心頭，她忽的站起來，轉(zhuǎn)身迅速定位到季凜的位置。

    季凜拿著瓶礦泉水，站在斜對角的籃球架旁，面無表情，眼睛微瞇著瞧向她的方向。

    事實上，在場所有人都在看她。

    季昭忽視掉旁觀者的視線，箭步?jīng)_到季凜身旁，在他冷峻的視線注視下，猛地推了他一把。

    “你這個瘋子！”她沖他吼。

    季凜沒有防備，被她推得向后趔趄，在場的人看到此情此景，無論坐站，皆是直起了身子。

    季凜原還有些懵，他先前的表情只不過是單純源自季昭靠近江彥舟的行為讓他有些不舒服。被推開的瞬間，他還很有些不明所以的吃驚。

    可等他站定，看到季昭滿是憤怒的神情，一下子就反應了過來。

    “你以為是我干的？”季凜盯著她，臉上是風雨欲來的陰沉。

    “難道不是嗎？”季昭硬撐著，她感覺季凜真的生氣了，心里忽然就沒了底。

    無人說話，旁邊的程野跑過來，一把拉開季昭，“他為了拉架還挨了一拳，你神經(jīng)病??！”

    季凜重新?lián)破鸨患菊炎驳舻牡V泉水，走遠了幾步，半個字都沒再多說，只是周身陰云密布，讓人不敢直視。

    季昭環(huán)顧了一下周圍，這才看到角落里的袁奕森，身旁堆了一地沾血的紙巾。

    “是袁奕森先起的頭，你們班內(nèi)訌，關我們什么事?！背桃皩菊巡环智嗉t皂白的行為也很氣憤，“不過你那個男朋友下手可夠狠的，是不是練過啊，袁奕森人多勢眾，愣是沒撈著一點好?！?/br>
    季昭冷冷瞥了袁奕森一眼，轉(zhuǎn)身朝江彥舟走去。

    “哎哎哎！我說季昭！你平白無故冤枉你哥，這事就這么算了？”程野追在季昭身邊，壓低聲音對她說著。

    季昭停下腳步，回聲看著他的眼睛，語氣帶著點狠厲：“程野，你要是敢對天發(fā)誓，你，還有季凜，你們這群人沒有一個是上去拉偏架幫袁奕森的，我就當眾給你們道歉，怎么樣？”

    程野站在原地，啞口無言。

    季昭瞪著他，幾秒后轉(zhuǎn)身走回了江彥舟身邊。

    江彥舟先前就已經(jīng)站了起來，冰袋拿在手里，臉上紅腫不算太嚴重。

    “我們走吧?！奔菊延行┰?。

    江彥舟覷著她，欲言又止，最后還是放棄了當眾調(diào)和，彎腰拾起他的東西，和季昭一起向著籃球場外走去。

    “砰——”

    一個礦泉水瓶驟然砸在了兩人身后，季昭被突如其來的聲響嚇得一激靈，不自覺向江彥舟身上靠了靠。

    飛濺出來的水灑滿了兩人后背，季昭停頓了一下腳步，沒有回頭，匆匆離開了球場。

    江彥舟落在后面，腳步慢下來，回身看向剛丟完水瓶，此刻正怒視著女孩離去背影的季凜。

    注意到他回頭，季凜將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

    跨越籃球場，江彥舟在季凜眼中看到了一整片濃重的迷霧，憤怒、壓抑、兇狠、瘋狂。

    他感到那片煙瘴正不容拒絕地向他吞噬而來，江彥舟看不到霧的盡頭是什么，但在這樣的視線中，他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不適。

    那個人是季昭的親哥哥。

    他這樣告訴自己，然后轉(zhuǎn)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