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而過的一瞬間，鐘表的滴答聲像是無限延長，將劉遠的神經(jīng)緊緊繃死。

    但他似乎是在白擔心，兩人的正面遭遇。覃清野沒有炸毛，洛溪衍也沒有任何異常。

    劉遠長舒了一口氣，劫后余生的喜悅還沒鋪開，身后又傳來了洛溪衍冰冷的聲音。

    等等。

    洛溪衍從口袋里掏出一支筆，在卷子上大半空白的便利貼上寫下一串號碼，繞到覃清野身側(cè)：我媽的號碼，她讓我轉(zhuǎn)述給你。

    他將便利貼遞過，余光卻似有若無的瞟過搭在覃清野肩膀上的那只手。

    好扎眼。

    在覃清野捻過便利貼后，洛溪衍指尖微縮，藏在試卷里。

    他轉(zhuǎn)身離開，腳步不停向辦公室而去?？蓞s偏偏在走到后門時不由自主的睨視了一眼談笑的兩人。

    他眼眶微壓，一股莫名的燥火竄上胸口。他偏過頭繼續(xù)前行，可他越是想忽視掉剛剛的場景，那畫面越是循環(huán)在他腦中播放，任他怎么冷靜都難以平復。

    洛溪衍走進衛(wèi)生間，把卷子揣在褲兜里，洗了個冷水臉。

    明明可以等其他時間把號碼給覃清野的，但他偏偏選了剛才。大概是昨晚沒休息好，腦子都不清醒了。

    覃清野原本也不在意劉遠勾肩搭背的動作，但當洛溪衍面無表情的從旁經(jīng)過，他的腺體卻莫名一熱。

    標記明明已經(jīng)淡到快消失了，自己不應(yīng)該會有什么反應(yīng)的。

    他側(cè)視一眼劉遠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一手拍開坐下。

    劉遠嘴角的笑一凝：覃哥你坐這？

    嗯，怎么了？

    劉遠的表情復雜：你們倆同桌啊。

    蘇班的安排，說過一陣會換。她年紀輕輕，我不想她為難。

    劉遠略有呆滯的哦了兩聲，眼光一轉(zhuǎn)，正看到背書包進到班級的趙叢。

    他雙手撐桌而起，對趙叢招招手：趙慫，快過來。

    趙叢皺眉，抓起講臺上的廢卷子團成一團就往劉遠身上扔：誰他么是趙慫。

    劉遠一把拉過趙叢的書包，把人扯到覃清野眼前：認識一下，這是我覃哥，這是趙慫。嗯趙叢，我小弟。

    趙叢嘴里的一句我不是還沒說完，就被劉遠按頭對覃清野鞠了一躬。

    以后也是你小弟。

    待趙叢反應(yīng)過來，直接轉(zhuǎn)身和劉遠扭打在一起。

    這一番相聲看完，覃清野感覺腺體好受多了，連帶著心情也明朗許多。

    兩人鬧著，劉遠的飯卡就不小心從衣兜里掉了出來。

    覃清野閑著無聊，幫他撿起了飯卡。

    看到照片的一瞬間，覃清野怔了一下。

    照片上，劉遠那張略有棱角的臉硬是被拉成方方正正的國字，眉毛不知道是被怎么拉伸過，硬是將平一眉拉成了八字，整張臉看上去不能說和囧字一模一樣，也至少有八分神似。

    他放肆的笑聲鉆入劉遠的耳朵，劉遠剛想轉(zhuǎn)頭問覃清野遇到了什么高興事，就看見他正對著自己的照片哈哈大笑。

    劉遠推開趙叢，瘋狂搶奪飯卡。

    但他動作哪有覃清野快，他手剛抓到左邊，覃清野就已經(jīng)把卡騰換到了右手。

    覃清野將校園卡往桌洞里一扔，對劉遠打了個響舌：叫爸爸，叫完立馬上給你。

    覃哥，士可殺不可辱。劉遠的義正言辭下一句立刻慫下來，換個地方叫唄，教室人也太多了。

    覃清野揚眉：叫嗎？

    叫叫叫，b劉遠這聲音還只發(fā)出了一個音節(jié)，就被按時按點的早自習鈴打斷了。

    劉遠抬手擋住嘴，向覃清野做了個口型，示意晚點說。

    覃清野掃興的轉(zhuǎn)了半身，卻忽然發(fā)現(xiàn)洛溪衍居然還沒回來。

    平時洛溪衍在的時候，他也沒好好看看洛溪衍這邊，如今人不在，他倒是可以好好端詳一下。

    覃清野單手托腮，看著洛溪衍整齊的書桌。他這個人，還真是由內(nèi)到外都透著干凈清爽，就連信息素也要向著這一特征靠齊，純凈的讓人感到舒服。

    說著，他好像隱約聞到了那種他懷念的信息素。

    一道陰影打下，洛溪衍的聲音摻雜著英語聽力，從他身后響起：我書桌好看嗎？

    覃清野一驚，站起的時候差點打翻他手里的東西。他慌忙穩(wěn)定住洛溪衍抱著的扁盒子，手卻不小心搭在他的手背上。

    清涼的觸感襲來，腺體cao控著覃清野讓他不想移手。

    直到洛溪衍略帶涼意的嗓音用只有點人能聽見的聲音對他道：還不松手？

    盒子下旁人看不見的雙手相覆，讓覃清野產(chǎn)生一種隱秘的羞恥感。

    他忙松手撤開，好讓洛溪衍能回到座位。

    洛溪衍將東西放在桌面上，查看后取下一半放在覃清野桌上。便利貼上屬于洛溪衍的字筆鋒婉轉(zhuǎn)，像是在哪里見過：「學校發(fā)的軍訓服，明天用?！?/br>
    覃清野剛要摘下那張便利貼，一個紙團就扔到了他頭頂。

    他一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自己腳下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四五個劉遠扔過來的紙團。

    看在是劉遠的份上，他壓下他那點不爽，隨便揪起一個攤開：「受害人請求面見人質(zhì)，不，物質(zhì)！我要確保它在沒人能看見的地方，以保全我的一世英名。」

    覃清野懶得撿其他紙團，在心里翻了個白眼，無奈將手塞進桌洞，準備讓他見見那張校園卡。

    可他摸了又摸，卻完全找不到卡片的蹤跡。

    他俯身查看，將桌子里為數(shù)不多的東西全都拿出來，竟還是沒找到那張卡的蛛絲馬跡。

    他呆滯的坐正，回想著剛才的場景，終于發(fā)現(xiàn)了癥結(jié)所在那張卡，被他扔進了洛溪衍的書桌洞里。

    想著，他努力向后靠，眼睛直盯著洛溪衍的桌洞。就在他快將幅度拉伸到極限時，一抹黃色鉆進他的眼角。

    覃清野將身子擺正，瞟了眼坐下時對他已有不滿的洛溪衍。

    沒記錯的話，洛溪衍最討厭別人碰他東西了。

    這不是，完球了嗎？

    第10章 我的死對頭

    覃清野思忖片刻，腦子里靈光一閃。

    他從桌洞里抄起一支筆，花式轉(zhuǎn)了起來。

    這兩年別的沒學會，轉(zhuǎn)筆倒是轉(zhuǎn)成一絕。筆桿在他纖細的指尖飛舞起來，或?；騽樱蚩旎蚵?。

    覃清野掌控著眼花繚亂的轉(zhuǎn)向，卡在筆桿飛到在洛溪衍方向時假裝失誤松手。

    啪嘰一聲，筆支落在洛溪衍的兩腳之間。

    覃清野唇角微挑，想趁洛溪衍不注意把卡拿出來。

    余光掃過洛溪衍，他似乎在邊聽聽力邊做數(shù)學題，完全沒察覺到情況。

    覃清野動作輕緩的開始規(guī)劃行進路線，他一邊查看桌洞里的情況，一邊找角度撿筆。已經(jīng)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去看洛溪衍的動向。

    不過想來，認真做題的學霸應(yīng)該不會在乎他在旁邊做什么。

    角度尋找的差不多了，覃清野俯身拾筆。

    也就是一瞬，洛溪衍忽然感覺覃清野靠過來，側(cè)臉直接貼在了他腿上。

    隔著一層薄薄的校服褲子，覃清野臉上的溫度快速傳來，驚起他一身顫栗。

    筆尖頓在紙張上，黑色圓點越陰越大。

    洛溪衍驀地低頭，眼眶中裝下的滿滿都是覃清野白皙的側(cè)頸。一股溫熱爬上他的肩脊，讓他頓覺喉口干癢。

    覃清野連貫的動作在他眼里卡成幀片，裸露皮膚的每個毛孔都透著致命吸引。

    想咬。

    洛溪衍強行按下沖動，剛想開口，才發(fā)現(xiàn)覃清野是在撿筆。

    他掃過一腳，中性筆擦過光滑的地板，從覃清野的指縫間溜走。

    連撿筆一起失敗的，還有被洛溪衍這意外一腳而打亂陣腳的取卡計劃。

    指尖不甘心的縮進手心，覃清野只恨自己沒能再快一點。

    他倒吸一口氣，轉(zhuǎn)身將筆撈起來，大腦運轉(zhuǎn)停滯了一分鐘。

    他大力拉開筆帽，撫平劉遠之前扔過的那團紙。筆鋒艱難的在褶皺間回轉(zhuǎn)，寫完又團好紙條，隨意向劉遠的方向扔過。

    劉遠著急的打開紙張，覃清野清秀卻潦草的字跡昭示著他的無情：「對不住了兄弟，你的卡現(xiàn)在躺在我死對頭桌子里，我取卡失敗，你自求多福吧?！?/br>
    紙團再次橫飛過來，這次直接飛到了覃清野桌上。

    覃清野沿著紙團的皺紋逡巡了好幾圈，還是打開了：「誰是你死對頭？」

    他大筆的劃寫，每一筆都帶著怨懟。

    紙條在空中拋出，劃出半個拋物線就戛然而止，正巧躺在黃主任的手心。

    黃主任眉頭擰出深重的方結(jié)，他鋪開紙條。仔細的辨認著字條上的字，每認出一個字，就念一個字：誰是你的死對頭。

    聽力停在空白處，教室里安靜的只能聽見喇叭里滋滋的電流聲。

    洛溪衍唄，還能有誰。

    念完，黃主任才將他一字一頓的音節(jié)連成一句意義明朗的話。

    黃主任粗長的眉尾一壓，怒氣順著鼻孔涌出，還沒打到覃清野身上，發(fā)泄對象已經(jīng)飛出了后門。

    黃主任，對不起！我著急上廁所！

    覃清野整個走廊貫穿過黃主任的吼喊聲。

    洛溪衍斜視過覃清野的桌面，鬼使神差的撿過黃主任丟下那張紙條。

    歪扭草率間，只有他的名字飄揚秀逸，和其他的格格不入，像是無數(shù)次的謄寫練就的結(jié)果。

    盯著紙條愣了半天，洛溪衍猛然發(fā)覺自己的異常。

    他松開紙條，蹙眉從桌洞里找到了那張卡，連帶著那張紙一同倒扣在覃清野桌上。

    從覃清野出去開始，劉遠緊張的視線就沒離開覃清野桌面。當他看見洛溪衍把卡放過去，迅速大跨一步把卡取回。

    此時，洛溪衍斜前方的長發(fā)妹子悄悄從桌子里拿出手機，打開群聊，發(fā)送了條匿名消息：「石錘！覃清野早自習傳紙條被逮住，直言和洛溪衍是死對頭?！?/br>
    群主：「果然?！?/br>
    管理員1：「果然?！?/br>
    管理員2：「果然 1?！?/br>
    管理員3：「果然 10086?！?/br>
    趙叢湊過頭去，低聲：什么情況，你匿名就不被踢，我匿名就要被踢？

    女生把手機推到趙叢面前，果然兩字蓋的樓還在不斷加高：你知不知道這什么群？

    趙叢指著群名：落園會啊，一起外賣八卦的嗎，我看她們水的都是這些。

    女生略嘆了口氣，落園會不是學校那家小餐廳，而是洛援會，洛溪衍的校內(nèi)后援會。

    這會輪到趙叢沉默了。

    同樣都是人，差別為什么這么大？

    趙叢驀然轉(zhuǎn)頭：你對洛神也有非分之想？

    她猛捂住趙叢那張喇叭似的大嘴：欣賞，懂嗎？

    她喃喃道：要積八輩子德，才能和洛神這樣的人有非常規(guī)的發(fā)展吧。

    阿嚏覃清野打了個噴嚏，抽了抽鼻子。

    蘇老師把覃清野掖到身后：黃主任，您看要不就算了。這孩子都要感冒了，明天還得軍訓呢。

    黃主任瞪了一眼蘇老師身后的覃清野：3000字檢討，一個字都不能少，明天一早出現(xiàn)在我辦公桌上，否則，你那軍訓也不用去了。

    還有這等好事？覃清野笑逐顏開。

    黃主任的話音沒停：人家軍訓，你給我在日頭底下抄學生守則，一天至少100遍，抄不完別回去。

    兇殘，極度兇殘。

    覃清野忙在黃主任出更損的招數(shù)前點頭應(yīng)下。

    剩下的一天，覃清野沒再和洛溪衍講話。

    他本想解釋那張紙條，但轉(zhuǎn)念一想也沒什么好說的。他們倆的確也是那種關(guān)系，不是一起吃幾頓飯就能改變的。

    覃清野又逃了晚自習，而這次，是因為他覺得坐在洛溪衍身邊太壓抑了。

    剛進宿舍，他想起黃主任說的每天100遍學生守則，長嘆一口氣，從柜子里找出一摞嶄新的稿紙，隨便撿起一根筆就開始寫。

    「盛夏心煩氣躁，我一時失言」

    覃清野一怔，黃主任生氣的點，是他繼早自習睡覺之后給同學傳紙條?？伤趺磳懗闪?/br>
    他翻了自己一個白眼，將剛寫的紙上撕下，不耐煩的丟進垃圾桶。

    這時，丁知朝的消息突然跳躍在他擺在桌上的手機屏幕上：「你要去軍訓？覃清野，你想上天嗎？你知不知道你狀況？」

    覃清野的力氣還要留著寫檢討，他懶得打字，干脆就回復了條語音：我知道，不就是時不時會突然犯病，動不動就會昏睡嗎？

    「知道你還要去？」

    緘默半晌，覃清野回復道：覃家是不會允許我用身體異常的原因請假的，你知道的，我別無選擇。

    對話框里長久出現(xiàn)的正在輸入中，讓覃清野知道丁醫(yī)生又在反反復復修改措辭。

    都兩年了，丁醫(yī)生還是這樣無時不刻會照顧他的情緒。

    覃清野回消息：「行了，我不需要同情。你給我?guī)У膽?yīng)急針還足夠我撐到周末，周末我會回家?！?/br>
    打完字，覃清野將手機倒扣下去，不再回復。

    這時，寢室外傳過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覃清野本不好奇外面怎么了，可剛一抬筆，就聽見門外有人喊洛溪衍的名字。

    他不由自主的起身，拉開門縫的瞬間，竟發(fā)現(xiàn)兩個老師正攙著洛溪衍向宿舍里走。

    砰

    309的關(guān)門聲提醒著他人已經(jīng)被攙進去了。

    扒著門縫，覃清野的指尖略微收緊。

    他不是S級Alpha嗎？怎么需要人扶？

    半晌，扶他進去的兩個老師從宿舍里走出起來，臨走時嘟嘟囔囔的說了什么，覃清野沒聽清。

    覃清野才驚覺自己在多管閑事，像洛溪衍那種被萬人簇擁的人，又怎么會出事？

    他關(guān)上門，坐回座位提起筆尖。

    只是這次，他無論如何都落不下筆了。

    直到一陣柔緩的信息素順著門縫爬進來，纏繞上覃清野的脖頸，他徹底坐不住了。

    信息素泄露到這種境地，他到底怎么了？

    他拉開宿舍門，清爽的氣息霎時包裹而上，就這樣一路簇擁他到信息素的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