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與圣僧二三事 第71節(jié)
——他無法接受他的“神”,像一個女人一樣去愛一個男人。 這種感情,激烈到了他只要一看到那個男人,就對他涌起了一股濃烈的殺意。 藍情無時無刻不想殺了那個法名為榮枯的僧人。 第88章 第一更 時值當深夜, 威州的海上突然燃起了一片火光。 隨后在威州城內(nèi)的百姓們聽到了接二連三的炸響,這聲音就像是打雷,大概是因為距離遠, 傳到威州城坊間的時候,也不太響了。 甚至有睡迷糊了的婦人聽到聲音, 以為是打雷了要下雨, 便起來想將自家院子里還掛著的風(fēng)干豬rou收回來, 只是當人穿上衣服之后再出門,地面卻干干的,哪有什么下雨的跡象。 只有那“雷聲”還在轟響不絕。 鄭一娘正站在斗艦船頭, 手里抓著一片豬rou干咬了一口,隨后滿臉猙獰,痞氣十足的地嚼了嚼,咽了下去。 在雷聲息止的那一刻,她抽出背在背上的苗刀,對著身后統(tǒng)一穿著輕便藤甲的喊道:“沖!拿下礁壘!” 后面大約四千余人的精銳水師,其中有一半是她從青衣幫帶過來投誠的軍士,早在大樓船上那條火龍口吐霹靂的時候,就已經(jīng)被這股異乎尋常的氣勢給震懾到了, 恐懼感嘆之余,甚至產(chǎn)生了一種“還好跟著大當家投效了, 不然承受這火雷霹靂的就得是咱們”的后怕。 后怕、感嘆、恐懼齊齊用上心頭,這些人在聽到鄭一娘喊出沖鋒號令的時候, 連忙cao起武器, 負責(zé)搶奪礁壘的五艘走舸一擁而上,對面早就先被第一波的火雷給嚇瘋了,走舸登陸搶占礁壘的時候, 根本無力抵抗,任由水師摧枯拉朽一般登陸。 一艘大樓船,兩艘斗艦,加上五艘走舸和艨艟,這正是剛剛下水的威州海師第一次出征,目標是海匪盤踞的威州海域第一大島——藏龍島。 鄭一娘是本地人,她比李安然帶來的官兵更熟知這一代的水文海域,以及各路海匪躲藏的地方,選擇在夜間發(fā)起突襲,也是因為她深知這是將刀疤幫以及藏龍島周圍海匪一網(wǎng)打盡的最好時機。 一時間,藏龍島上殺聲震天,水師大樓船上的火把光映照在海面上,就像是漫天的星辰趁著天上的明月不注意,落入了海中和明月爭輝。 李安然坐在大樓船最上面一層的房間里,整個人臉色不是很好,蹙眉捂嘴,兩個眼睛有些浮腫。 一邊的崔肅倒是輕松得很:“早和殿下說了,這海上的風(fēng)浪和河道之中不能比,你偏偏不信?!?/br> 李安然:…… 崔肅又道:“還好是大樓船,你要是這船造得都不夠大,你這還得更暈?!?/br> 李安然:…… 她也沒有想到她會暈海船?。∶髅髟诤拥郎系臅r候都是好好的! 戰(zhàn)斗一直從半夜持續(xù)到了天明,待到大樓船??康搅私笁镜臅r候,崔肅站到了甲板上,卻見鄭一娘正站在淺談邊上,身邊的士卒押著被俘虜?shù)牟佚垗u海匪,和渾身都是血卻氣勢逼人的水師官兵比起來,這些被俘虜?shù)暮7孙@然都十分垂頭喪氣,只是耷拉著腦袋,拖著步伐跟著驅(qū)趕他們上斗艦的水師官兵們。 水天相接之處,一輪紅日正冉冉升起,也恰是借著這紅日初升的光,那些在被俘虜?shù)暮?懿趴辞辶诉@停播在藏龍島礁壘邊沿的“龐然大物”的全貌。 和一般的船不同,大樓船的船身漆成了墨黑色,即使點起火光,在夜色之中也不甚顯眼,反而給了火把一種磷磷鬼火的壓迫感。 一艘斗艦可以容納五百余人,而這艘大樓船,比斗艦還要大上許多,比起其他的樓船,最為奇怪的是船頭居然還裝配了一跟同樣漆成黑色的鐵管子,也不知是拿來做什么的, 李安然的暈船終于稍微好一點了,她搖搖晃晃得走到那“黑管子”邊上,伸手摸了摸這還微微溫手的“黑管子”,剛想扭頭張嘴對邊上的崔肅說什么,崔肅卻早已經(jīng)知道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連忙打斷:“別想。” 這一門火突炮幾乎全用精鋼打造,造價不菲,中途實驗的時候,更是報廢了好幾門工藝不精的半成品,差點沒把諸葛斐一起送下去見閻王。 光是那漆得墨黑的炮筒一樣?xùn)|西就要耗資千兩,為了抵消霹靂彈發(fā)射出去的力氣,連裝配的大樓船甲板上和船頭都有一部分鋪上了精鋼。 加上里頭的霹靂彈射出去就沒了,做個比喻就是在拿金板磚砸對方,只能用在大戰(zhàn)役打頭陣嚇破對方的膽,那耗資程度,簡直是皇帝哭著掏腰包。 真的要攻城略地,目前還是投石機更靠譜。 李安然想把火突炮這玩意用到陸上作戰(zhàn),估計還想著弄好幾門出來,饒是崔肅知道這東西戰(zhàn)爭收益極高,但是他還是十分理智的決定勸說李安然不要上頭。 比起火突炮,投石機它價廉物美好取材,難道不香嗎。 而且因為火突炮的成本實在是太高,以至于崔肅的目光幾乎都集中在火突炮上,連李安然將報廢的幾門火突炮剩下的零件拿去讓諸葛斐修改修改,弄成尖的裝在走舸船頭,又因為重量問題不得不改進走舸,把船身擴大了將近一倍這件事也沒精力過問了。 他現(xiàn)在滿腦子想的就是如果現(xiàn)在回天京,衛(wèi)度支郎會不會在朝上就抄起笏板先和李安然打一架。 李安然當然也知道火突炮造價不菲,她自己也是見識過這東西在造的過程中需要多少人力物力,主要是成品能過關(guān)的也不多,這東西要是成品不能好好把關(guān),別說拿來攻打?qū)γ媪?,它沒先把自己人都炸了就算不錯了。 所以她也就暫時歇了繼續(xù)制造火突炮的心思——但這并不代表她就這樣放棄了,畢竟這東西的殺傷力和威懾力都是一流,一場戰(zhàn)爭,沒有什么比它更能有效率的打擊對方的士氣了。 “我就想想……嘔——”話還沒說完,一波大浪打過來,李安然立刻趴到樓船女墻邊上,朝著外頭的大海嘔吐起來,“嘔——” 鄭一娘在率領(lǐng)部下收拾完藏龍島上海隱藏著的各種海匪殘部之后,便從礁壘上船,正好看見李安然趴在女墻邊上嘔吐。 鄭一娘:…… 若是說先前她覺得這位寧王殿下是前無古人的勇士,那她現(xiàn)在可能就只留下了“殿下暈船,趴在船上嘔吐,都說了暈船就不要上海船還不聽”的深刻印象了。 崔肅看著鄭一娘臉上的血,從袖子里取出一方帕子遞給她:“擦擦吧?!?/br> 鄭一娘接過手帕,滿臉狐疑地盯著崔肅:“天京的老爺們還流行隨身帶手帕?” 崔肅:…… 崔御史面帶微笑,不見變色:“人手一方?!?/br> 鄭一娘拿手帕擦了臉,才走到李安然的跟前,身上輕便的硬皮鎧甲隨著她的動作發(fā)出聲響,直到她在李安然面前單膝下跪行禮:“赤旗水師鄭一娘,不辱使命,成功攻下藏龍島,已經(jīng)清點完畢,共計剿殺海匪三千人,俘獲六千余人。” 李安然的臉色依然很難看,但是眼睛里卻放出了光彩來,她上前扶起了鄭一娘:“一娘果然不負我。” 鄭一娘很少能聽到這樣的甜言蜜語,一時間有些發(fā)愣,過了一會才抱拳對李安然行禮:“殿下您這夸過頭了,一娘不好意思?!?/br> 畢竟,要不是有大樓船和走舸堅硬的精鋼撞角,真的要把藏龍島打下來,死傷肯定會比現(xiàn)在嚴重的多。 正是因為水師過分精良,簡直可以說是那真金白銀往上堆的武器裝備,這一戰(zhàn)才能顯得這樣輕松。 李安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唉,說什么呢,是你的功勞,就是你的功勞?!?/br> 鄭一娘也就不謙虛了。 能有這樣的戰(zhàn)績,和水師精良的裝備,以及開頭的炮轟帶來的,壓倒性的威懾分不開。 也有趁機逃跑的,但是憑借著鄭一娘對于這一代海域異乎尋常的熟悉,早就在要道上都備下了圍攻用的艨艟,自然也擒拿了不少毫無戰(zhàn)意的海匪。 至于那些漏網(wǎng)之魚,日后也很難再攪起風(fēng)浪來了。 但要說這一次最大的收獲,其實還是這些海匪的庫藏——大周金銀產(chǎn)量并不高,鑄幣用銅,金幣,銀塊多來自遙遠的大秦等西域國家,而刀疤幫的海匪的老窩里,鄭一娘搜出了不少鑄造樣式不太像西域金幣,工藝粗糙的薄金幣,這顯然是刀疤幫這些年把持水路積累下來的財富。 后來通過審訊俘虜,才知道這是巴老頭將打劫商船,殺人越貨之后得到的貨物以高價賣給扶桑和東夷換來的金幣。 首惡自然是斬首,其余流配不必再講,而在水師船塢所有的戰(zhàn)船都下海試游一遍,將威州附近所有的水寨全都清掃了一遍之后,皇帝那邊終于也來了圣旨。 為了阻止東夷繼續(xù)蠶食新羅,皇帝一共派去了兩批使臣,第一批便是小衛(wèi)相公所在的那一批使臣團,在主使劉通的努力之下,東夷王暫且同意了不再繼續(xù)蠶食新羅,給了新羅王和他的軍隊一個喘息的機會。 但是劉通一行人剛剛離開東夷邊境,東夷便又開始行動,繼續(xù)沿著之前打下來的土地往南推進,新羅王嚇得立刻又派出了一批使臣向大周求援。 這一次,皇帝派出了另一批使臣,可是結(jié)果確是東夷將使臣團扣下,不顧大周的警告,繼續(xù)向南推進。 皇帝忍無可忍,決定派兵攻打東夷。 而就在這個檔口上,因為有鄭一娘這樣熟悉海戰(zhàn)和威州沿海水文的老水手加入,李安然訓(xùn)練水師的速度大大提升,正好可以和皇帝派出的將軍配合,來一場針對東夷的兩面夾擊。 為了出征東夷,軍隊的糧草已經(jīng)在半月之前動身,往著威州的方向而來了。 也正是因為文承翰不遺余力的清掃水匪,水道商路暢通,軍隊糧草走水路從天京到達威州,比陸路更快。 糧草先行,大軍開拔。 一場大戰(zhàn)即將以威州海為戰(zhàn)場,拉開它的序幕。 第89章 第二更 皇帝原本是想御駕親征的。 李昌早年能征善戰(zhàn), 也可以說大周的天下是他一手打下來的。 這次攻打東夷的事情,他其實是想御駕親征的,只是考慮到他現(xiàn)在并沒有立下儲君, 御駕親征會引起朝廷上首沒有人坐鎮(zhèn)而人心浮動,所以放棄了, 轉(zhuǎn)而派遣了大將軍周立疆帶著十萬大軍從威州和睦州出發(fā), 兵分兩路攻打東夷。 皇帝在明德門前為周將軍壯行之后, 便回到了紫煙閣處理政務(wù),放在他桌子上的正是李安然從威州送來的奏疏,為的是替一個前來投效的女海匪請封, 這個女海匪……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女將了,這個女將在剿滅威州一帶的海匪時依靠著自身對于這一帶海域的了解,以半個月的時間便掃清了威州附近商道的所有海匪據(jù)點。 李安然為她請封從五品上的游騎將軍——這是歷朝歷代都沒有的事情,一般來說女子領(lǐng)兵打仗,或者女匪歸順,有功者都會封正三品以上的誥命,沒有像李安然這樣直接請封將軍的。 誥命夫人和將軍,完全是兩個等級的東西,一旦同意將這個白丁出身的女將封為將軍, 這就意味著這位將軍可以和其他為官做宰的人一樣,給皇帝寫奏疏, 上朝,參與朝政。 這和皇帝把自己最心愛的女兒封為寧王完全不一樣, 李安然能封王, 還有一層最大的原因是她姓李,是皇帝的女兒,皇家的公主。 皇家嘛, 不管什么時候都是可以破例的。 這個鄭娘子卻不一樣。 皇帝一手拿著奏疏,另一只手輕輕敲打著桌面,連站在下首的章相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在章相的眼中,皇帝看著來自李安然的奏疏皺著眉頭,在看李安然奏疏的時候,他很少露出這種凝重的表情。 李昌嘆了一口氣。 狻猊兒大了,有些時候他都開始把不準這個寶貝女兒到底是什么心思了。 為鄭一娘請封,可能是狻猊兒和這個鄭娘子達成的歸順交易,封她個將軍當當,也算是彰顯朝廷對于歸順之人的寬宏和重用。 再則,李安然離開天京之前,把京城里那個庵堂給收拾干凈了,問他討老六去興辦庵堂女學(xué),又讓自己心腹的下屬教老六怎么管理這個女學(xué)堂,收了一批孤女學(xué)習(xí)讀書寫字,女紅算賬,皇帝一開始倒也覺得是女孩家的玩鬧,找些事情給家里這些個閑得天天相互比拼首飾衣衫的meimei們做點事。 可是再結(jié)合李安然為女將討封的事情,他卻咂摸出了一絲不一樣的味道來。 難道他的狻猊兒不滿足于自己封王,還想開女子上朝為官的先例? 皇帝皺著眉頭想不明白。 他現(xiàn)在的意思已經(jīng)非常明顯了,想要讓李安然盡快結(jié)婚生子,然后將她的儲君之位給定下來,但是狻猊兒卻很明顯的推三阻四,似乎是顧慮著什么不愿意接受這個位置——似乎看上去并沒有做女皇的野心。 可是你說她沒有野心,她卻處處在這個世間已經(jīng)定下的規(guī)矩底線處試探,從赤旗軍到威州水師戰(zhàn)船,她積極擴張自己的勢力,培植能跟上自己腳步的心腹。 ——無處不透露著睥睨天下,欲將天地握在手中翻覆的氣勢。 她難道不知道,自己再這樣下去,如果不接下自己這個帝位,到時候她和新帝會變成什么樣龍爭虎斗的場面嗎? “她到底在想什么啊?!被实劭嘈χ鴮⒆嗍鑱G在書案上,“準準準,朕準了?!?/br> 周圍的氣氛為之一松,連站在下首屏息凝神的章松壽都不由自主的送下了肩膀:“陛下……這是?” “狻猊兒在最短的時間里拉起了一支水師,其中有個叫鄭一娘的娘子功勞匪淺,朕打算下一道圣旨,封她做從五品上的游騎將軍,若以后還有大功勞,也可進一步擢升。”皇帝拿起朱筆,在奏疏上打了一個圈。 章相道:“這……歷朝歷代,沒有封女子做將軍的先例啊?!?/br> “這歷朝歷代,難道還有封女兒做親王的先例了?”皇帝抬起眼來,看了一眼章松壽,后者便將雙手交疊在一起,對著皇帝行了一禮。 “陛下說的是,只是游騎將軍并非散官,還得通過中書省諸位尚書商議之后,才能下這道圣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