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與圣僧二三事 第36節(jié)
“軍中更是除了cao練之外,每逢半個月便有一次軍中競技,駕車、射箭、馬術、力氣,勝者不止一個,個個都有賞賜,幾人一組cao練第一名的,賞賜還更豐厚——關鍵,還是愛兵如子的大殿下,親自給的賞賜,豐厚不說,榮耀卻是一等一的。久而久之,有些人為了得賞賜,也不愿意出去喝酒尋歡,高興拉著人一起cao練?!?/br> 李安然便根據這一批人各自的表現,選擇留下來編入親兵,還是給一筆遣散費,送回家去。 被選中的這一批人,日后也成了李安然組建大周第一雄獅,被稱為“赤旗玄甲”的赤旗軍的主力。 當然,這一批赤旗軍中出去的人,如今大多都在天京禁軍之中供職,也算是平步青云了。 “后來,大殿下見時機成熟,便翻出了舊案,把女營之中被誣陷進入營中的女子放了出來,又趁著沒有戰(zhàn)事,斬殺了一批誣陷已婚女子,充入軍營的軍官,把自己選中的人提拔了上去——期間有一部分官吏想要毒殺殿下,被我尋了出來?!奔t玨把玩著自己那緋紅的指甲,臉上掛著妖嬈的笑——唯有這個時候,她的臉上才顯出了一絲得意。 “殿下便趁機上奏天聽,圣人便同意她廢除了女營?!?/br> “這一路,殿下謀劃了四年之久。被放出來的那些女子,其中也有仇云的jiejie,只是她陷入女營久了,夫家已經不要她,另外再娶了一個,大殿下給她恩典,許她和弟弟住在一起?!?/br> “之后,以虎踞鎮(zhèn)為起點,赤旗軍逐漸壯大,女營制度漸漸被廢止,一路并入、裁撤其他軍隊,以赤旗軍中犒賞將士的方式取代女營?!?/br> 榮枯聽得認真,聽到這里不由問道:“那這些女子,后來怎么樣了呢?” 在他的印象里,大周女子注重貞cao,李安然這樣不拘男女大防的女子是異類之中的異類,女營之中放出來的這些可憐女子,以后又該怎么辦呢? “嗯……這個么?!奔t玨道,“你知道山海關總兵燕素素嗎?” 燕素素在邊關素有“胭脂虎”的稱號,手下也有不少壯婦女兵,山海關是西域、回鶻、大周之間的要塞,雖然如今已經沒有什么戰(zhàn)事了,卻依然是兵家重地。 而山海關中不少修正鎧甲、磨刀打鐵,鑄造弓箭的活是由女兵來做的。 榮枯道:“雖然不曾見過,但是聽說過。” “那兒不少做后勤的女兵,和我曾是一個營帳里的?!?/br> 紅玨說的輕描淡寫,榮枯聽著卻心悸不已。 “阿彌陀佛?!彼p手合十,長長嘆了口氣,“大殿下功德無量?!?/br> 紅玨笑道:“是功德無量?!薄@世上再找不到一個人,和大殿下一樣,肯花上十年的時間去做一件事。 一步一步,如同等待伏擊獵物的獅子一樣,如同織網捕獵的蜘蛛一樣,不畏懼任何艱難困苦,處于困頓則辛苦蟄伏,偶有機會,便一擊斃命。 現在……她盯上的下一個獵物……紅玨一雙狐貍眼落在了榮枯的身上。 是了。 她的下一個獵物,便是那棵寄生在大周之上,肆意生長毫無節(jié)制的……菩提樹。 只是這一次不同,大殿下尋到了一把鋒利無比,志同道合的刀,不用再像以前那樣,辛辛苦苦的蟄伏,才能將對方連根拔起了。 想到這里,紅玨剛想夸贊一下榮枯的學識,卻聽到里面?zhèn)鱽砹税⑹纺钦婕拥穆曇簦骸暗钕抡娴氖沁@樣想的嗎?” 榮枯站了起來,紅玨則下意識的把手放在了腰間的匕首上。 “自然?!?/br> 李安然的聲音傳了出來,她聲音郎朗,令人耳聰。 “凡歸附于我大周者,無論中華、蠻夷,孤皆愛之如一。” ——前提是,你必須歸附于我。 為我獻上你的忠誠。 紅玨輕輕把門推開一條縫隙,看著灑落一地的書卷和滿臉不可置信的阿史那真。 后者嘴唇發(fā)白,身子略略有些哆嗦。 似乎天人交戰(zhàn)一般,看著不知何時已經站起來的李安然。 半晌之后,才見他緩緩對著李安然跪伏而下。 “臣,愿意歸附于祁連弘忽?!?/br> 榮枯原本不想看的,只是看到紅玨臉上掛著憋笑的神情,便也忍不住瞥了一眼。 只見那草原來的狼崽子,趴在李安然的腳前,一只手像是握住羽翼未豐的鳥一樣握住李安然的玉足,將額頭碰在了她的腳背上。 榮枯:…… 那一刻,心里那堵著的地方,轟然一下便在腦海里炸開了。 第46章 第一更 高士珍和文承翰是同窗, 又是同鄉(xiāng),兩人這一次一個位列第四,一個則是花榜末尾。 高士珍家境富裕, 在同窗之中有樂善好施,喜歡結交的名聲, 他的家境雖然同文承翰一個天, 一個地, 卻總是喜歡厚著臉皮和文承翰混在一起,經常請文承翰喝酒作畫、吟詩作對。 這一次春闈過后,戶部許官, 高士珍走了些關系,卻沒有選擇留在天京,而是往和他故鄉(xiāng)比鄰的江南富庶地——筠州做官, 當他聽說文承翰要外放到威州的時候,立馬把這位同窗請了來,設下酒席:“大喜呀,文兄。” 文承翰原本是想留在京中的,以他的文采和見解、抱負,原本是可以留在天京的。加上御史臺的方御史前不久告老還鄉(xiāng)了, 御史臺有空缺,老師原本同戶部的師兄說好了, 若是能高中“青君”,便舉薦文承翰進御史臺當御史。 奈何半路殺出了個寧王殿下, 硬是把他給擼到了第四名, 也就必須得外放了。 文承翰喝了一口濁酒,嘆氣道:“這有什么好喜的?!?/br> 高士珍道:“這威州是大殿下的封地,你去威州做刺史, 豈不就是乘上了大殿下這股好風么?” 出任威州刺史,替寧王殿下打理封地,這就意味著文承翰被歸入了大殿下的黨羽,如今天京流言淙淙,都說陛下大有立寧王殿下為女儲君的意思,文承翰這不就是大喜了么? 文承翰將手上的酒杯往案桌上一拍,怒道:“女子干政,牝雞司晨,我寧可辭了這官,也絕不去當什么威州刺史!” 高士珍道:“文兄,你這就是不知變通了,你看人家小衛(wèi)相公,人家祖上還是世家,衛(wèi)太傅位列三公,大衛(wèi)相公又在度支部做事,自己被大殿下欽點為春闈魁首,卻只落了個閑職,人家說什么了么?”人家滿心滿眼都是沖著尚公主去的。 就是不知道這成功了以后,是該叫“駙馬”還是“王妃”。 想到這,高士珍眉頭一挑,總算是憋住了笑。 文承翰道:“任憑她多金尊玉貴,牝雞司晨就是牝雞司晨,哪怕把我拖出去腰斬,她也是牝雞司晨!” “噓?!备呤空湟娝秸f越激動,連忙把手放在唇邊上噓了他一聲,“你輕點,隔墻有耳,你叫這么大聲,是覺得大殿下聽不著怎么的?” 文承翰夾了一片魚膾,沾上醬道:“就算她在我面前我也這樣說?!?/br> 高士珍搖頭:“我沒多少抱負,就想給我娘掙個誥命,現在有了,又到了富裕的地方做官,只求不出差錯,能蔭蔽兒孫便可——文兄是有才華、有抱負之人,何必為了一時之氣,把好不容易到手的官位都給砸了呢?你這要是真辭官了,下一屆春闈可就沒你份了啊。大丈夫,有忍辱之毅嘛?!?/br> 他舉起了手上的酒杯:“我后日便要去赴任了,小弟祝文兄,平步青云,在威州一展抱負?!?/br> 文承翰自己五日之后也要去威州任職了,想了想,還是舉起了手上的酒杯:“今日一別,不知何夕再見,高兄珍重?!闭f罷,便仰起脖子將酒杯中的濁酒一飲而盡。 威州是李安然的封地,她讓文承翰去當刺史,其實也有著自己的道理。 一方面是因為這地方雖然是她的封地,但是李安然這么多年一直都在胡地為官、領兵,對于靠海而富庶的威州,她經營的不夠。 另一方面,雖然李安然不常往威州,威州的財政奏疏卻是送到她手上的。 從太學回來之后,李安然梳洗了一番,就睡下了。 翠巧服侍李安然早已經習慣,她每天早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彪子從不知道什么地方叼來“投喂”李安然的死魚、死蛇、死耗子、死兔子等等東西用簸箕裝了拿出去丟掉——開門,拿簸箕,裝尸體,往后面廚房去吩咐燒水、煎藥,順便把死物丟了——整個過程熟門熟路,熟練到讓人心疼。 有的時候,翠巧會忍不住慶幸還好彪子是個聰明的鷹,知道把東西弄死了再送來,畢竟她曾經在諸多動物死尸里見過劇毒的蛇種,彪子一擊斃命,一爪子就把對方的腦袋給搗得稀爛。 李安然早上起來,若不是要上朝,她是不會梳髻的,尤其是如今夏日到了,她更加不肯在家中也穿正裝,只是穿著舒適清涼的襦裙,外頭披一件薄紗,披散著頭發(fā)坐在書房廊前,一邊喝藥一邊看卷宗。 李安然的頭發(fā)不似京中諸多貴女一般會特意篦直,如果不把發(fā)髻梳起來,鬢角就如湘江水一般玲瓏起伏地垂在胸前,在發(fā)尾打了個俏皮的卷。 “大殿下。”看著李安然喝完了藥,翠巧連忙上前替她收起了藥碗。 李安然看著手上的卷宗道:“翠巧,你在我身邊伺候了幾年了?”寧王府中一共有三百名府兵,仆從上下六十余人,除了宮中調度出來伺候的宮人以外,府兵都是赤旗軍出身,仆婦三十余人都是從虎踞鎮(zhèn)帶回來的老人。 翠巧這樣貼身侍候的侍女,有宮里頭放出來的,還有像翠巧這樣出身細作營,因為樣樣都出挑,被藍情特別挑選出來貼身保護李安然的。 “回大殿下,奴是從三年前開始侍奉大殿下的?!贝淝啥酥氲皖^回答。 “也三年了啊……”李安然卷起了手上的卷宗,“我有個活要讓你去做?!彼Σ[瞇地看著翠巧,“文承翰五日之后要前往威州赴任,我希望你能去盯著他,保護他的安全?!?/br> 翠巧端著藥碗跪下了:“是奴哪里做的不好,殿下不愿意讓奴在身邊侍候了嗎?” 李安然搖搖頭:“你這哪里的話,我是覺得你是最好的人選,才讓你去保護文承翰的,你一定要像保護我一樣暗中保護他才是?!?/br> 翠巧的嘴唇抿起來,似乎是暗自搖了搖嘴唇,眉頭也有些許蹙起。 她是細作營天字部出身,總是喜歡把事情想得比較復雜,既然寧王殿下說要自己去保護文承翰,那么就肯定不僅僅是“保護”這么簡單。 翠巧蹙眉思考了一會之后,便果斷回答道:“遵大殿下令?!?/br> 大殿下,難道是忌憚這個文承翰,所以才讓自己去盯著他嗎? 要知道威州是大殿下的封地,文承翰被派到那里去做刺史,其實就是相當于不經過文承翰的同意,直接宣告文承翰成了大殿下的黨羽。 以大殿下的性格,哪怕這個人會跳起來指著她的鼻子罵,只要這個人真的有能力,她總有辦法把他弄到自己的陣營里來。 “威州雖然是我的封地,但是我到現在所有的重心都放在西域都護府,瀚海都護府上,幾乎沒有時間去關心威海一代,找個有能又有傲骨的人過去,最好不過了?!崩畎踩唤o自己到了一杯解暑茶,隨手打開了放在另外一邊的帖子。 “威州現在有三個最大的問題,一個是鹽稅,一個是貢珠,還有一個……是海匪?!崩畎踩蛔焐戏治鲋莸膯栴},眼睛卻依然盯著帖子翻閱著。 威??亢#幸淮蟛糠值亩愂斩家亢{}入稅,雖然管制相對比較成熟,但是也留下了不少走私鹽、虛報鹽價、鹽產的問題,雖然歷代刺史都下手整治過,奈何沉疴過重,是李安然認為的最嚴重、也是最需要花時間去整治的問題。 對比之下,貢珠反而變成次一等的問題了,威海地處南方,歷來盛產南珠,而其中大部分出水的南珠都會被拿來進貢李周王室,李安然自己也偏好珍珠這種靈動的寶石。 貢珠產業(yè)參差不齊,依靠天然產珠根本不能滿足目前的需要,若是收拾好了,能成為威海稅收的一項大進賬——只是其中風險極大,這一項目前還沒有刺史有膽量去經營。 李安然從把威州劃入自己的封地之后,就取消了貢珠斤數規(guī)定,改“斤”為“顆”,限制了地方官員為了湊貢珠上貢的斤數而逼迫珠民大量采集珠貝。 但是這樣一來,上貢的南珠少了,宮中似有若無的抱怨聲也有不少,李安然就當沒聽見了。 最后一項海匪,和前面的南珠、鹽田,用榮枯的話來說,其實是“因果”,南珠采集和鹽田是“因”,走私南珠和私鹽,占地一方為匪,是“果”。 之前是李安然找不到合適的人來騰出手收拾威州這三項,現在等她收拾完這邊的豪寺占田,她就親自去威州。 ——至少要一年多吧。 她算了算日子這樣想。 “文承翰如果真的有他文章中寫的那么舍生忘死,他到威州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打擊威州的海匪和鹽商,搞不好會有生命危險的?!崩畎踩豢粗稚系淖詈笠环馓影櫰鹆嗣碱^,瞇著眼,似乎有些不能理解里頭的內容。 翠巧道:“若是他沒有像殿下說的那樣,治理這三項呢?” 李安然把玩著手里的拜帖,揚起了一個懶洋洋的笑:“那么,他就是個只會說一張嘴的庸才,我就要追究他罵我牝雞司晨的事啦。” 翠巧:…… 好他個文承翰居然敢罵殿下牝雞司晨,她記住了。 “屬下知道了。”翠巧低頭道,“屬下謹遵殿下旨意,一定會好好保護文刺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