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與圣僧二三事 第34節(jié)
太學生們被李安然的態(tài)度震懾,紛紛交疊雙手行禮:“喏?!?/br> 李安然看著依然不肯下跪的阿史那真道:“我知道左賢王所想,你也不服我,所以今天特地帶你過來太學,為的就是讓左賢王見識一下我大周學子的風姿。本王想和左賢王進行一場博戲。” 阿史那真道:“博戲?”他幾乎都要以為自己的耳朵壞了,隨后卻冷靜下來。 祁連弘忽提出這場博戲,肯定是有備而來,而且在諸多東胡學子面前提出,若是自己拒絕了,就是不戰(zhàn)而敗,倒不如比拼一把,說不定還有翻盤的機會。 于是他便道:“什么博戲?” 李安然伸手指了指庭院中端坐著的太學生們:“你在東胡的學子之中選二十個,我在太學生中選二十個,以太學地盤為戰(zhàn)場,取用太學平時演練用的弓箭,先拿下對方主營便為勝。” 李安然頓了頓,繼續(xù)笑道:“主營可以自選,也不必讓對方知道在何處,當然,若是在拿下主營之前,二十人都被消滅,也算是另一方獲勝,如何?” 阿史那真道:“既然是博戲,那么總要賭上什么才是?!?/br> 元容聽得在邊上皺起了眉頭,李安然卻老神在在,淺笑著點頭:“若是左賢王贏了,想要什么獎勵盡可以說出來,孤輸得起?!?/br> 阿史那真聽了并沒有高興,反而緊蹙眉頭,等著李安然接下來的話。 “相反的,若是本王贏了,”李安然站起來,走到廊前,居高臨下睥睨著阿史那真:“我要左賢王的人,左賢王的忠心,左賢王的鞠躬盡瘁死而后已?!?/br> 阿史那真在短暫的錯愕之后,反而哈哈大笑起來。 “你先贏了我吧,別人怕你李家女郎,我未必怕你!” 屏風后面,榮枯聽著外面的動靜,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放在嘴邊吹了吹,卻不喝。 ——大殿下又開始了。 叫他說什么好。 第44章 第二更 “殿下, 您不親自前去督戰(zhàn)嗎?”紅玨問道。 李安然淺笑:“為什么要去?”她拿過邊上糕點咬了一口,“我的大營就在這,他若是真是個聰明人, 遲早會到這來的?!?/br> 在點選完自己的“兵”之后,李安然大大方方的就將大營的位置定在了大殿廊下, 并且還讓侍女為自己準備了一盤糯米糕。 仿佛完全不將阿史那真放在眼里。 年輕的左賢王并沒有被她這種看上去好像是輕視的行為給激怒, 畢竟因為惱怒而失去理智, 會讓自己做出錯誤的決定,這個道理阿史那真還是知道的。 他在東胡的學生中點了二十個年紀比較小,身材卻十分壯碩的年輕人——一邊的元容看著, 卻微微皺起了眉頭。 如果是他被大殿下擺在這種境地之下,一定會選擇最早來到太學的那一批,對太學地形十分熟悉的東胡生作為左膀右臂,而不是這些來的比較晚,還沒有熟悉太學地形的東胡生。 元容低下頭,思忖了一會之后,便理解了阿史那真這一舉動的原因——他并不相信那些已經cao著熟練永安口音,穿著一身漢服的東胡生。 在戰(zhàn)場上,將軍不信任自己的兵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所以, 他寧可放棄那些已經熟知東胡地形的東胡生,轉而選擇那些后來的。 另外一邊, 大殿下選人卻出乎阿史那真的預料,她所點選的人里, 不僅有漢人學生, 還有兩個來自東胡的太學生,而且這兩人都是最早來到太學的那一批中選出來的。 最早來到大周的東胡稚生很特別,這一批二十個稚子, 都是李安然當初在東胡親自選出來的,有不少并非是東胡王族出身。 李安然提出這個賭約,就像是將阿史那真架在火上烤一樣,斷絕了他幾乎所有的后路。 一方面,他不相信那些漢化比較徹底的東胡人,另一方面他如果輸了,就得向李安然宣誓效忠。 還有更為致命的一點——他也不能逃,若是他逃了,先不說他的自尊心是不是允許,他在這一批東胡學生心中的形象,估計也就轟然倒塌了。 什么左賢王,什么東胡英才,不過是個在李安然面前夾著尾巴逃跑的喪家犬罷了。 所以,元容猜真正的交鋒并不在外頭的戰(zhàn)場上。 若是他站在阿史那真的立場上,他一定會想辦法趁著外頭勾心斗角的混戰(zhàn),前來直取李安然的大營。 只是……阿史那真會以什么樣的姿態(tài)出現在李安然的面前呢? 整個太學地勢最高的地方是鐘樓,但是李安然早就已經派遣兩人在上頭把守,并且這地方易守難攻,對方除非插了翅膀,否則很難攻下。 前方不停地傳來阿史那真方的某個“小兵”在什么地方被拿下,卻遲遲沒有阿史那真的消息,以至于遠離李安然的紅玨都開始有些坐不住了。 榮枯和蔡鳳、元容一起坐在另外一邊,遠遠看著李安然的“大營”,元容道:“法師覺得,阿史那真會如何攻克殿下的大營?” 榮枯道:“我是他我就想辦法依靠這些東胡士子拖延時間,自己跑了,不會留在這里和殿下糾纏的。畢竟想辦法跑回東胡才是上上策,至于名聲,倒在其次。” 元容的表情漂移了一瞬,想了想:“法師不是當政者,想法可能有些不太一樣……” 榮枯道:“確實吧?!彼哪抗庾分鴰ぶ械睦畎踩?,卻見她單手撐著臉,邊上的糯米糕已經見了底。 榮枯挑眉,似乎已經隱隱約約猜到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了。 李安然對著身邊的侍女道:“再去給孤弄一盤糕來,這阿史那真不會是真的跑了吧?”她臉上露出了一種調侃又嘲諷的笑容。 侍女連忙行禮告退,往膳房的方向去了。 沒有多久,便有侍女捧著一碟糯米糕,踩著小碎步恭恭敬敬的走進帳中。 就在對方靠近李安然的一瞬間,突然抬起頭來,面露兇光,從袖子滑出一把尖利的剔骨小刀,直沖著李安然的脖頸而去。 就在電光石火之間,李安然突然暴起,直接冒著被剔骨小刀割傷的風險,手肘用力頂住了刺客的手腕,只聽見“刺啦”一聲,尖利的刀鋒撕開李安然的袖子,露出了她在男裝之下佩戴的護手鎧,而她的另一只手上握著從巾幗上拔下來的簪子,幾乎刺入行刺之人的脖頸。 一條血線順著“侍女”的脖頸蜿蜒而下,流進了他的衣襟之中。 李安然笑道:“等你許久了?!?/br> 眾人因為這變故,才沖進李安然的“營長”,只見那“侍女”下巴上還留著青色的胡茬痕跡,喉結突出,儼然是個男子。 李安然道:“左賢王這犧牲……也算挺大了呢?!?/br> 阿史那真:…… “若是成了,倒也不失為一次奇襲。” 他早就知道自己沒有勝算,于是想要險中求勝,直接拿下李安然,制高點已經被李安然安排弓箭手占下,他想要靠近李安然難于登天。 經過觀察,他發(fā)現李安然將大營放在廊下,其實是為了請君入甕。 他若是喬莊成李安然選中的那些“兵”,很快就會因為不知道對方的安排而露餡,最終被李安然拿下。 于是他將目光放在了“兵”之外,最終確定唯有喬裝打扮成侍女的樣子,才有機會接近李安然。 他以為李安然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消滅”自己選中的那些東胡生上,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自己真正的目的了。 他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麻痹李安然,所以裝作高傲,不屑陰謀詭計的模樣。 對方為什么沒有對自己放松警惕? 李安然手肘上一用力,阿史那真手中握著的小刀“哐當”一聲落在地上,眾侍衛(wèi)一擁而上,將阿史那真按在了地上。 紅玨上前來:“殿下!” 李安然摘下手上的護手鎧,笑道:“沒事,我又沒有受傷?!?/br> 紅玨道:“殿下不讓我守在邊上,為的就是這個么?”她皺著眉頭,滿眼都是惱怒。 李安然道:“不如此的話,如何請君入甕呢?”她扭頭看了一眼被眾人按在地上的阿史那真,又坐回到了廊下。 元容撿起地上的剔骨刀,聞了聞:“奇怪……” 李安然笑道:“別聞了,沒有沾糞水。” 元容:…… 他有些心虛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殿下怎么知道……” “左賢王都不想要我的命呢,叔達你怎么就這么狠的心了?”李安然調侃道。 “臣只是多想了些,大殿下您這是污蔑臣了?!痹輸傞_手。 他確實是想過這種可能性,若是他是刺客,在太學沒有種植有毒草藥的情況下,為了保證對方一定會死,他會選擇在行刺用的兇器上泡糞水。 李安然會帶護具,也一定是想到了這一層,以防萬一。 但是最終出乎意料的是,阿史那真并沒有選擇給他在膳房搜到的剔骨刀染金汁。 元容稍加揣摩,便知道了為什么——阿史那真的心中,有一份畏懼在。 李安然是庇護這些東胡學子的一定承天的傘,如果他這個東胡人,在太學里刺殺了李安然,那么首當其沖被梟首的,一定是這些東胡的稚子們。 他不能這么做。 這就是他心里那么一點微不足道,說出去可能會讓人恥笑的“良知”。 他想勝,光明正大的從李安然這里奪得勝利,然后讓李安然兌現自己的承諾。 這是幾乎所有人都會有的賭徒心理,明明已經窮途末路,但是翻盤的機會擺在自己面前,他便會著了魔一般想要去抓,同時還會忍不住在心中盤算著各種微妙的平衡和取舍。 大抵聰明人總是會有那么一點賭徒心理的,李安然自己也是個心性堅韌,心態(tài)極佳的“賭徒”。 她把自己的一手籌碼細細算過,還順便算計了對手的籌碼。 這局棋,她這么都是贏,只是分怎么“賭”,才能讓對面輸得心甘情愿罷了。 “光是這一點,你已經勝過兄長了。”李安然站起來,對著身上穿著侍女裝扮的阿史那真伸出手,“也是這一點,你最終敗給了你兄長。若是你兄長在這里,他是不會想這么多的?!?/br> 李安然頓了頓:“左賢王,你先去換一身衣服吧?”她聲音微顫,似乎是憋著笑。 阿史那真:…… 不知道為什么,換女裝的時候他其實沒有覺得有多么屈辱,但是現在李安然這么一憋笑,他反而覺得有些無地自容。 兩個被李安然點選的東胡生上前來,一左一右扶著阿史那真下去了。 這時候榮枯才上來,對著李安然伸出了手:“我看看?!?/br> 李安然道:“我沒事,法師不必緊張。” 榮枯依舊執(zhí)拗的伸著手,眉頭緊蹙,似乎和紅玨一樣,對李安然冒這個險非常不悅。 李安然頂著他的眼神,有些心虛地咳嗽了一聲,掀起了袖子:“真沒事,一點傷也沒有,我穿好護具了的,就是因為擔心這樣我今天穿的才是寬袍大袖的男裝……” 榮枯嘆息道:“殿下這賭性,收斂收斂吧?!彼蚱鹱齑剑^了一會又補充道,“從明日起,小僧還是多給殿下念念經,講講賭博之戲會有什么危害……” 李安然:……法師你住口,我不聽啊! 見李安然抱著頭,滿臉“不聽不聽我不聽”,榮枯只好掐著佛珠嘆了口氣,哄她道:“殿下……為何如此大費周章,冒著玉體受損的危險,也要用這種方式戰(zhàn)勝阿史那施主呢?” 李安然眨了眨眼,莞爾道:“我愛才啊。他和小衛(wèi)公、文承翰一樣,是璞玉,這樣的人,若是能收服,我都想要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