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與圣僧二三事 第24節(jié)
——嫁了三次,駙馬死了三個,現(xiàn)在年紀(jì)大了雖然沒再嫁,但是在公主府里蓄養(yǎng)了十幾個面首。 表彰節(jié)婦?非也。 正確答案是:打姑母的臉。 小心姑母用金瓜錘爆你的頭。 下朝之后,李安然沒有從宮門出去,而是轉(zhuǎn)而遞了牌子往內(nèi)宮里去了,今天榮枯去給太后說法,晨鐘過了之后李安然去上朝,將榮枯交給了前來接他入宮的黃門。 榮枯身為外男,想要進(jìn)宮面見太后,需要經(jīng)過一層又一層的檢驗(yàn),身邊會寸步不離跟上四個黃門,不會讓他離開自己視線一寸之外,可謂銅墻鐵壁了。 李安然進(jìn)宮,換了一身衣服之后,才從后面進(jìn)入慈寧宮,悄悄拜見鄭太后。 榮枯在慈寧宮大殿前面的高座上,而鄭太后等一干女眷則在屏風(fēng)后面,榮枯看不見她們,這些女眷卻能隔著屏風(fēng)看到他的容姿。 李安然意外的發(fā)現(xiàn),除了鄭太后,弋陽長公主也在。 這不巧了么,前朝剛提到過她。 李安然在拜見過鄭太后之后,后者便掛著一抹淺笑,讓她去給弋陽長公主請安。 看得出來,鄭太后聽得入神,似乎對榮枯的佛學(xué)造詣十分折服。 李安然便微微屈身,退到一邊,又上長公主跟前去,輕聲對著弋陽長公主肅拜行禮:“姑母?!?/br> 后者坐在屏風(fēng)后面,伸長了脖子看坐在搞座上講經(jīng)的榮枯,雖然李安然不確定她聽進(jìn)去多少,但是看……肯定看不夠。 她輕咳了一聲:“姑母。” 弋陽長公主伸手將李安然挽到自己的胡塌上,伸手摟著自己這個侄女的肩膀,咬著她的耳朵道:“乖乖我的狻猊親侄女,你從何處尋來這么漂亮的法師?我府中十二個面首,加起來沒有他一人俊美?!?/br> 倒也不是說長相,是那通身氣派實(shí)在迷人,安靜溫柔,清雋潔凈,仿佛一顆熒光艷艷的白寶珠,讓人忍不住想抓在手里把玩。 李安然:…… 她也咬著弋陽長公主的耳朵:“姑母,這位法師是個正經(jīng)持戒的好人?!?/br> 弋陽長公主聽到她這么說,反而露出了一個驚詫的神情來:“年輕漂亮的法師還有正經(jīng)持戒的?” 李安然:…… 不是。姑母你平時獵艷都去什么地方???你這過分了吧? 大約是李安然的表情太過一言難盡,弋陽長公主連忙擺手:“不是的,不是的,我可沒做過那生爛瘡的事,我的面首都是清白人家出身的孩子,沒有佛寺里滾過的?!?/br> 李安然:…… 她還沒消化過來,卻聽弋陽長公主又道:“我倒是隱約聽說你三meimei的駙馬總是往尼庵去。你六姑姑看著一副菩薩樣,報恩寺的掌院還和她……” 李安然:…… 她扶住了額頭:“長姑母,空xue來風(fēng)之事,還是少說的好?!?/br> 弋陽長公主倒也不反駁,伸手?jǐn)n了攏自己的發(fā)髻:“你也說是‘空xue來風(fēng)’了,他們自己做下來的事,還怕我說不成?” 她一雙點(diǎn)丹杏眼瞥了一眼李安然,又看了看外頭的榮枯:“你猜猜,你養(yǎng)這么個俊俏的大師父在府中,別人這么說你的?” 李安然眉毛微微一挑:“我行得正坐得直,并不在乎他人擺弄口舌?!?/br> 弋陽長公主見她這樣,便伸手在她面皮上畫了一記:“小小丫頭,不知道人言可畏的道理啊。” 李安然嗤笑:“若是我畏懼人言,當(dāng)年早在邊關(guān)同赤旗軍將士同吃同住,同戈而戰(zhàn)的時候,就已經(jīng)被他們的吐沫星子淹死了。” 然而事實(shí)是,她沒有被吐沫星子淹死,反而拉起了一支讓大周周邊的蠻夷們都畏懼異常,提之戰(zhàn)栗而不敢直呼其名的玄甲鐵騎。 而她自己,成了大周唯一一個以女子之身立下赫赫戰(zhàn)功,封居一品親王的公主。 鎮(zhèn)守邊關(guān)的五支邊軍,其中有三支的將軍是她的心腹,就連中央禁軍也都是她一手提拔起來的將士。 弋陽長公主看著李安然,自己先笑了一聲:“要不是那法師是你的人,我肯定要請他去我府上,也指教指教我佛法精深的。” 李安然:…… 這話說的,倒是讓李安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了。 一方面,她其實(shí)不是很想對著姑母承認(rèn)“榮枯法師確實(shí)是我的人”——雖然從另外一種意義上來說,他確實(shí)是自己的人。 但是姑母說的,肯定不是表面上的意思。 另一方面,她要是否認(rèn)法師是“自己的人”——那估計轉(zhuǎn)頭姑母把人弄回弋陽長公主府了。 李安然思忖了片刻,承認(rèn)道:“嗯,是,是我的人,我留著有大用,姑母你若是想聽經(jīng),可以直接來寧王府。” 弋陽:…… 噫~ 第32章 胭脂寄 鄭太后聽了榮枯的僧講, 面上若有所思,待到榮枯雙手合十,從高座上下來辭別的時候, 鄭太后開口道:“法師,你是有修行的出家人, 哀家聽得出來?!?/br> 榮枯上前來, 合十垂眸:“檀越不妨直言?!?/br> 弋陽長公主聽他這么說, 小聲對著李安然道:“狻猊兒啊,此人狂妄,哪怕是永安五寺的那些高僧們, 哪個不稱呼母后一句‘貴人’,他倒好,只叫‘檀越’。” 李安然只是笑而不語。 鄭太后道:“哀家有一件心事縈繞心中已久,想求法師尋個超度祈福的法子。” 榮枯沉默了一瞬,抬起頭來淺笑道:“四月八便是浴佛節(jié),如是檀越愿意,可以為小僧準(zhǔn)備高臺,小僧可以為檀越想要祈福超度之人在高臺上吟誦梵音。” 他生的極好看,一笑便襯著光, 仿佛周身冒出瑞氣千條一般。 李安然原本半依偎在姑母的身邊,聽他這么說, 卻微微坐直了身子,一雙娥眉淺皺, 引得一邊的弋陽掐了她一把:“怎么了?” 李安然臉上的不悅轉(zhuǎn)瞬即逝, 弋陽掐了她一把,倒是把她喚回來了,她便笑道:“無事。” 她原本以為這法師是個逆來順受, 欲望淡泊的男人——以為祖母問他的時候,他不過會回答抄寫佛經(jīng),吟誦梵唄這樣的話——卻沒有想到,他居然會這樣回答。 四月八,浴佛節(jié),慶祝釋迦誕辰,各寺的和尚都會隨著裝在如來像、觀音偶的花車出來行走,花車之后另外跟有高臺,歷來是由最坐得住、德行最受他人敬佩的老法師坐鎮(zhèn),一路以引磬引導(dǎo)眾僧梵唄,是最出風(fēng)頭的位置。 而這個人選,一向是由篤信佛教的鄭太后直接懿旨點(diǎn)名。 李安然原本是打算將他引薦給太后,令他在祖母面前博一份善緣,再逐漸打出名號來,誰想到這阿阇梨這般傲慢,直接問太后要高臺的位置。 李安然手上捏著官窯的茶盅蓋兒,有一下沒一下地擦著杯沿。 心里卻騰升起一股子熬鷹時才有的快-感——小看法師了啊。 她心里有猛獸遇到了難纏獵物的澎湃感,理智卻繃得極緊,狠狠壓住了那股翻騰的獸性。 榮枯若是得了太后的親點(diǎn),其實(shí)根本不用擔(dān)心有不服氣的和尚給他暗中做對,攪亂花車梵唄之行——若是他們這么做了,打的是鄭太后的臉——雖然老太太篤信佛法,又對和尚說的那一套凈土、祈福、贖罪之說十分癡迷,但她同時,也是這個大周最尊貴,最傲慢,最有脾氣的女人之一。 打了她的臉,是絕對不會有好果子吃的。 這就是榮枯的精明之處。 太后踟躕片刻,又想起自己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神仙閻王見了仿佛也要繞到走的孫女,對著這個年輕的法師贊不絕口的事來——再說了,這位法師生的如此俊美,又寶相莊嚴(yán),頗有幾分尊者相,看著也比干瘦的老法師讓人覺得心中暢快。 于是她便點(diǎn)頭道:“那么哀家,就將高臺祈福一事,交給法師了?!?/br> 榮枯緩緩低頭:“自然是出家人的本分?!?/br> 他從頭到尾,都是那副溫潤有禮,不卑不亢的樣子,愣是最挑剔的下侍也沒能挑出他姿態(tài)上的半分窘態(tài)。 鄭太后道:“狻猊兒,法師暫住在你那,如今禮儀已經(jīng)大成了,你將他拘在你府中到底不成樣子,浴佛節(jié)之后,便讓他去佛寺掛單吧?!?/br> 李安然站起來肅拜道:“自然如祖母所說?!?/br> 鄭太后又道:“既然哀家親點(diǎn)了法師坐鎮(zhèn)浴佛節(jié)高臺梵唄,那法師自然也是要準(zhǔn)備的,著榮枯法師往報恩寺去,王德岑——”她叫了一聲身邊伺候的老太監(jiān),“你帶一堆人去,帶上法師,去報恩寺宣旨?!?/br> “奴領(lǐng)命?!蓖醯箩殖衷茠?,深深彎下腰來。 榮枯也沒有做反駁,只是乖順地跟著王大太監(jiān)告退,走之前,下意識的瞥了一眼李安然——只見她眼角依然帶著笑,一雙烏溜溜的眼睛里看不出在想些什么——看也不看他一眼。 榮枯:…… 不知道為什么,他覺得大殿下似乎有些生氣了。 鄭太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孫女,嘆了口氣:“哀家今日有些乏了,你們自便吧。”她上了年紀(jì),坐久了容易累,倒也不是借機(jī)趕人走。 弋陽站起來對著太后肅拜行禮:“女兒告退了?!?/br> 李安然也站起來,跟著一起行禮:“孫女不打擾祖母休息?!?/br> 兩人離開慈寧宮之后,便各自分道揚(yáng)鑣,李安然徑直回了長樂坊。 寧王府御下雖嚴(yán),但是遇到浴佛節(jié)這樣的節(jié)日,有些體面的大丫頭也是能跟著主子一起出去的,浴佛節(jié)女子流行觀音妝,李安然回到府中的時候,恰看到翠巧和另外一個梳妝侍女正在相互試妝。 李安然看著她唇上的胭脂,眉心的紅點(diǎn),怎么看怎么想笑:“這觀音妝……倒也挺別致?!贝淝砂涯鞘釆y侍女的眉毛畫了個愁容,看著不像是觀音,倒像是閨怨女。 翠巧下拜道:“殿下愿意試試么?” 李安然往梳妝臺前一坐,自己拿起了一邊的胭脂筆:“點(diǎn)唇我自己來?!?/br> 她的胭脂是內(nèi)造的,貯存在瓷盒子里,捧在手上小巧別致。要用的時候,便用羊毫細(xì)筆沾上水慢慢勻開,在像是畫工筆畫似的在嘴唇上左右涂抹,點(diǎn)出來的唇色比尋常胭脂更潤澤、鮮艷。 李安然用羊毫細(xì)筆緩緩抹著唇上胭脂的時候,外頭又進(jìn)來一個侍女,手中捧著一疊帖子:“大殿下,外頭遞來的帖子?!?/br> 李安然看著銅鏡,隨后在自己的眉心點(diǎn)了一點(diǎn)猩紅:“誰的帖子呀?!?/br> 侍女道:“是一位黃門送來的,說……榮枯法師到了報恩寺,已經(jīng)被安排住下了,便讓他送了這個來。” 李安然才將目光從銅鏡上移開,伸手接過帖子打開,里頭到是沒寫多少字,一言以蔽之,就是榮枯邀她四月八的時候過去聽花車梵唄。 她雖然覺得有趣,但實(shí)際上極少真正見過四月八花車梵唄的景象,原因無他,只是因?yàn)樗盍硕辏挥兴哪甑臅r間是待在天京的,其余時間都在不甚富裕的邊疆度過——那邊的僧人雖然也過四月八,卻不會像天京這般大張旗鼓,最多也就是一個寺廟關(guān)起來,大家一起唱唱歌罷了。 李安然看著這份筆跡清秀,字如其人的帖子,挑起了一邊的眉毛,心里直想笑——瞧瞧這禿賊,剛剛在祖母那討了好,這邊又給自己送帖子,真真八面玲瓏的人物。 翠巧道:“法師可是惹殿下不高興了?” 李安然道:“他到是挺乖覺的,我也沒覺得不高興,甚至……”甚至突然察覺到他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乖,反而心里頭像是有一團(tuán)勝負(fù)欲燒了起來。 好在,李安然已經(jīng)能很熟練的用自己的理智將這些不足為人道的小脾氣壓下去,這團(tuán)火在她心里沒燒上一會,片刻便被理智的冰水給澆滅了。 只是……她還是決定耍弄一下榮枯。 于是她手中拿著羊毫細(xì)筆在胭脂膏子上掭了兩下,潤了潤筆,再從妝匣上抽出一張勻粉用的白綿紙,在上頭寫了兩個嫣紅的行書——“不去”。 “拿去交給那位黃門,讓他送回去?!崩畎踩粚㈦僦P擱在胭脂盒上,又對翠巧道,“取一吊子錢,請公公吃酒?!?/br> 翠巧接過白綿紙,又取鑰匙在李安然的私庫里取了一吊錢,便跑去回復(fù)那前來送信的黃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