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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與圣僧二三事 第5節(jié)

    過了好一會(huì),李安然才聽他用一種柔和且輕松,甚至有些輕飄飄的聲音笑著道:“不是要趕我走。”

    ——“只是我緣分盡了,該走了?!?/br>
    看他的神情,仿佛是在說:“春天到了,溪水上的冰便要化、枯樹里的芽便要生長、含苞待放的花便要吐蕊”一般,絲毫不將這場“偷人生子,不遵戒律”的栽贓鬧劇放在心上。

    恰似菩薩低眉,羅漢拈花。

    第5章 回眸間被她耳朵上隨著動(dòng)作搖晃的珍……

    那一邊趙明府到是最早松了一口氣的人。

    畢竟陳家那一家子也不是什么硬骨頭,很快就把實(shí)情給招了——也就是陳二丫頭在云上寺茶田里采茶的時(shí)候,和個(gè)小沙彌看對了眼,兩人做了偷情之事,原本約好了小沙彌還俗入贅,誰知道那小沙彌被師父逮住,打了個(gè)半死,關(guān)在了戒律院里。

    陳二丫頭又懷了孩子不自知,早產(chǎn)生下來了才知道自己有了那小沙彌的孽種。

    后面的事情就更清楚了,師父把孩子丟在榮枯上師的禪房前,為的是在夏三月之前借著“自恣”的機(jī)會(huì),把榮枯趕走。

    給出的理由也再簡單不過了——榮枯來到云上寺五年,無論是辯經(jīng)還是俗講,都遠(yuǎn)勝過寺中眾僧,云上寺原本就是師父傳弟子的“家廟”,眼看著榮枯在眾僧之中的威望漸高,逐漸成了一些早在云上寺出家的僧眾的眼中釘。

    但是榮枯持戒慎重,他們一直抓不到什么機(jī)會(huì)把他趕走,如今借著棄嬰一事,才能正式對他發(fā)難。

    ——李安然猜也是這樣。

    但是因?yàn)檫@件事情涉及到僧團(tuán)內(nèi)亂,所以歸屬于云上寺僧團(tuán)內(nèi)部自己裁決,趙不庸最后只判決了那個(gè)和陳家二丫頭偷情的小沙彌還俗,打了三十個(gè)板子。

    其他追打榮枯的村夫,為首的以傷人罪論處,各打了二十個(gè)板子。

    李安然把判決帶給榮枯的時(shí)候,他正在廊下結(jié)跏趺坐,面前放著一只香爐,正裊裊流出流紗般的輕煙。

    榮枯聽完,沉默了半晌之后,便開口問道:“那孩子呢?”

    李安然道:“還給母親了。你若是得空,可以去看看。”

    他便不說話了。

    李安然在他邊上坐下:“你不說點(diǎn)什么嗎?”

    她在王府中向來是一身文采鮮艷的襦裙,在這個(gè)樸素地連玉蘭樹都才鼓了個(gè)包的別院里,到是顯得如花團(tuán)一般。

    榮枯原本都入定了,聽到李安然這樣問,最終只是搖了搖頭。

    云上寺并不是他第一個(gè)掛單的漢家寺廟。

    第一個(gè)寺廟是甘州的石佛寺,他那時(shí)憋著一股氣,九死一生從祁連山中走出來,還有些年少輕狂,在一場辯經(jīng)之中力壓群僧。

    沒有多久就被栽贓偷了寺廟的香火錢,被趕出了寺廟。

    第二個(gè)、第三個(gè)寺廟,發(fā)生的事情就更加不足與外人道了。

    云上寺,還是他呆的最久的一個(gè)寺廟了。

    “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我懂?!崩畎踩稽c(diǎn)點(diǎn)頭,撐著臉坐在邊上感嘆。

    榮枯:……

    他打開面前的香爐,用香箸撥了撥香灰。

    而后,捻著念珠,單手持禮念起了經(jīng)文。

    李安然:……

    “你不生氣嗎?”她問道。

    僧人并不回答她,只是誦經(jīng)的聲音更略大了一些。

    仿佛他要說的回答,就在這晦澀難懂的經(jīng)文中一樣。

    榮枯一巡《心經(jīng)》念過,才開口道:“持身不正的不是小僧,而是別人。小僧心里沒有嗔怒,只有悲哀?!?/br>
    李安然倒也不生氣,她是朝中出了名的脾氣好,哪怕是同她政見不同的老臣,提到她也不得不說一句“大殿下大度”。

    “是嗎?”她依然撐著臉,“今日我閑著無事,法師借我?guī)妆灸闩⒌姆鸾?jīng)看可否?”

    聽到她這么說,榮枯便站起來,走道里面選了一疊冊子拿出來,跪坐在李安然面前,雙手鄭重交給她。

    李安然:……

    “我以為法師會(huì)借給我《法華經(jīng)》一類的……”她接過這本小冊子,一臉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這本故事多?!睒s枯道,“這本冊子是我收集、摘錄的諸多佛經(jīng)故事。俗家看著沒那么枯燥?!?/br>
    李安然怪道:“我又不是來看故事的,要看故事,我讓翠巧給我念話本子不成么?”

    榮枯的臉上露出一絲認(rèn)真的神情:“《法華經(jīng)》對寧王殿下來說,太枯燥了??戳瞬坏絻身?,必定放下?!?/br>
    李安然:……

    好哇,你這小法師看不起本王。

    “拿來?!彼斐鍪值馈?/br>
    對面的胡僧歪了一下腦袋,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什么?”

    “《法華經(jīng)》?!崩畎踩徊恍判暗?。

    榮枯沉默一會(huì),倒是沒有拒絕,只是又徑直走回廂房里取了一本《妙法蓮華經(jīng)》出來,鄭重交到李安然手上。

    李安然翻開書,果不其然,沒到兩頁就開始犯困。

    一邊的榮枯早就又閉上眼,趺坐禪定了。

    “法師?!?/br>
    李安然拿書脊戳了戳他肩膀。

    榮枯跟塊木頭似的不動(dòng)。

    “法師?”

    李然安又用書脊戳了戳他的胳膊。

    榮枯拗不過她,問道:“何事?”

    “法師會(huì)下棋么?”李安然道,“元叔達(dá)這幾日入山采藥去了,沒人陪我喝酒下棋。”

    榮枯:……

    看她那副樣子,沒人陪她喝酒下棋,她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略通此道,不算擅長?!彼肓讼?,便這樣回答道。

    然后他就看到眼前這位王爺那雙秋水眼一下亮了,滿臉的“來兩盤,來兩盤”。

    榮枯木然。

    他木著臉道:“王爺來的時(shí)候可曾用過早膳?”此時(shí)天色還早,他早上起來做點(diǎn)香做早課,到現(xiàn)在還沒吃過什么。

    李安然對他有恩惠,不是謝過便能化緣的,他不好多拒絕她,只好把話題扯開。

    李安然道:“我喝了碗清粥。法師要請我用早膳么?”

    卻見榮枯從一邊搬出個(gè)小炭爐,又取了幾塊切成薄片的隔夜蒸餅,放在火上烤了起來,邊上還放著一個(gè)小碟子,里頭裝著晶瑩如黃蜜一般的醬料。

    李安然見他烤了一會(huì),直到兩面微黃酥脆,沾了一些蜜醬之后,才放在碟子上托著遞給自己,便伸手拿了塞進(jìn)嘴里。

    蒸餅烤酥脆了自然如嚼瓊?cè)~,最驚艷的還是那黃蜜色的醬——入口甘微酸,帶著一些杏子味,很是開胃。

    李安然吃掉了一片,又拿了一片,卻見那個(gè)裝著醬的碟子放在榮枯左手邊,便探出頭,單手撐著廊子傾斜過身體,示意榮枯將那醬碟子給她。

    榮枯正在翻烤蒸餅,李安然湊過來的時(shí)候他沒有注意,一時(shí)不防,回眸間被她耳朵上隨著動(dòng)作搖晃的珍珠珰晃了眼。

    沉靜了半晌,他才道:“寧王殿下?!?/br>
    “嗯?”李安然一只手捧著碟子,兩個(gè)手指捏著酥瓊?cè)~沾滿了杏子醬叼在嘴里,回過臉來看他。

    “小僧等等與您手談一局吧?!?/br>
    “不要,本王要吃烤蒸餅?!?/br>
    榮枯:……

    這便是所謂……自作孽……吧?

    第6章 你和叔達(dá)下棋,這樣他就會(huì)罵你是臭……

    榮枯陪著李安然下了一下午的棋,他不打誑語,確實(shí)是不精于此道,所以開頭幾盤次次慘敗。

    好在他也不把這些勝負(fù)放在心上,倒是李安然開心得很。

    “我和你說,叔達(dá)什么都好,就是不肯出山,下棋也從來不肯讓我?!崩畎踩辉谧钅┮痪?jǐn)?shù)完子之后,心滿意足的伸了個(gè)懶腰,好像只饕足了的貓。

    簡單來說,論起手談,她人雖不菜,奈何癮大。

    榮枯只好嘆氣。

    好在李安然過了癮,就放他回禪房坐禪去了。

    他在廊上趺坐,耳朵卻動(dòng)了動(dòng)——不知為什么總是沒法靜下心來,似乎有人在暗處盯著他似的。

    只是當(dāng)他睜開眼睛的時(shí)候,廊外除了搖動(dòng)的樹影之外,別無他物。

    另外一邊,李安然用過晚膳,書房里點(diǎn)起了燭火,她手上捧著書卷看得入神。

    一陣風(fēng)吹過,撥弄燭火晃了幾晃。

    “還抽空跑去看人,我寵得你無法無天了?”一雙玉手摟住她脖頸的時(shí)候,李安然開口道。

    “殿下找著新玩意了,就不要奴奴了?”對方呵氣如蘭,貼著李安然的耳朵嬌聲道,弄得李安然脖子、耳朵一陣癢癢。

    于是她抬手,毫不留情的按住對方的俏花芙蓉面,把她推離了自己的臉:“好好說話?!?/br>
    對方好好地一個(gè)如花似玉的女郎,被她的無情鐵手推得嘴巴歪到了一邊:……

    于是她只得放開李安然的脖子,整理了一下衣物,雙手交疊對李安然行禮道:“細(xì)作營天字部,紅玨見過大殿下?!?/br>
    “怎么樣?”李安然合上書卷,換了一個(gè)舒服的姿勢靠在榻上。

    “阿蘇勒部今年原本應(yīng)該送往天京太學(xué)的孩子,不知何故耽擱了。往上報(bào)的理由是水土不服,奴知道殿下對太學(xué)之事尤為上心,便往阿蘇勒部查了查,沒想到是阿蘇勒部原左賢王阿史那真勸說穆勒可汗暫壓此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