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里，最不缺的就是空地。

    大過年的曬谷場閑著，紀真真在指引下，指著二狗將車暫時停在這塊，一路上車屁股后面還跟著不少小孩。

    這么大的車，在村里可很少見。

    紀真真從車上下來，環(huán)顧四周的孩子，沖二狗說：“中午留下吃飯，耽誤你幾天時間?！?/br>
    “來之前羅哥說過，讓我留下幫忙，有什么事盡管吩咐。”

    雖然不太厚道，可在二狗看來，喪事也是要辦席的，他留下能多吃兩頓好吃的。

    紀真真見他答應，這才避著孩子從口袋里掏出幾十塊塞過去。

    “哎！這是干啥?！?/br>
    “噓，小點聲，讓你拿你就拿著。”紀真真強塞進手里后才悄悄說：“我跟爸媽平時都不住在家里，所以村里面發(fā)生的什么事情我們都不了解，你幫我個忙，去村里打聽打聽一些事?！?/br>
    二狗平時混得多，這一聽立馬機靈起來，“姐想讓我去問問大伯的事？”

    “我們接到的電話里說是磚窯出事，我就是確定一下，要真是這樣，我也好帶著大伯母去找村部要賠償?！?/br>
    “我明白，這事你放心?！?/br>
    二狗拍著胸脯應下這事，扭頭就跟孩子們混一起去。

    紀真真看著她帶著孩子上后車廂玩，這才扭頭回大伯家。

    一進院子就能聽到哭聲，正屋大堂停著棺材，所以人都坐在院子里在說話，她放輕腳步回到爸媽背后，就聽到大伯母正在哭訴。

    “一窯那么多人，你說他怎么就這么倒霉?！?/br>
    “原本都計劃好過完年蓋房子，大光親都要定了，現(xiàn)在事一出女方直接另相了對象，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辦啊?！?/br>
    紀真真抬起頭，看向大伯母背后站著的幾個兒女。

    她記得大伯一共三個孩子，老大老二都是女兒，那時候還沒計劃生育，老三是兒子，懷上的時候正式計劃生育剛開始，大伯母娘家親戚家到處躲最后才生下個老三來，今年才十五歲。

    十五歲定親？

    紀真真一個上完大學崇尚自由戀愛的人，如今聽到這話當真覺得滲人。

    紀井田跟趙梅就沒那么意外。

    因為上輩子也有這么一出，只是時間要往后推兩個月，不過不是因為磚窯出事，而是下雨天路滑摔進魚塘淹死的。

    原本他們打算年后過幾天回來，盯住一下大哥下雨不要出門，誰能想到，事情就提前了。

    這也許就是命。

    紀井田腦子亂哄哄的，對于嫂子的話，左耳朵進來，右耳朵就出去，他心里很清楚，對方這么做，就是為后面的事情在做鋪墊。

    “嫂子你也別傷心，大光今年十五，在村里也已經(jīng)是大孩子，相信他能撐起這個家?！?/br>
    “撐？拿什么撐！”大伯母抬起頭，眼淚珠子直往下掉，“他還是個孩子，這幾天忙里忙外也沒個人搭把手，我知道，他們心里都想著我們孤兒寡母的以后沒了靠山，想怎么欺負都行！”

    紀井田縮回手，沒讓嫂子抓住，只管打太極，“大家鄰里鄰居的，能幫肯定都會幫的?！?/br>
    紀真真聽到這抬眸掃一圈，發(fā)現(xiàn)院子里在的其他人臉色就沒那么好看。

    也是，大伯母剛剛那一句話，算是把院子里人的臉全部打光了。

    “井田，我這家里還有事，既然你回來，我就走了?！边@不，有人開始發(fā)作了。

    陸陸續(xù)續(xù)，院子里的外家人全部都走光。

    大伯母借著這個機會，哭的越發(fā)厲害，“你看看，我說的有沒有錯，你們在這都干甩臉子，可想你們來的那兩天我是怎么熬的?！?/br>
    “兩天？”紀真真奇怪了，“大伯母，不是大伯一出事就打的電話？”

    昨天下午接到出事的電話，他們今天中午可就到了。

    “是啊，我現(xiàn)在腦子亂哄哄的，我什么都記不清?！贝蟛概苤X袋，傷心欲絕地繼續(xù)哭。

    “哼，丟人?！贝蟛副澈笳局募o招娣扭頭就走。

    “你這孩子說什么呢！我怎么就丟你的人了，你回來！”

    啪。

    紀招娣狠狠摔上門，消失在眾人視野里。

    “媽，你別哭了，二姐就是太傷心?！奔o大光年紀輕輕長個大高個，說話甕聲甕氣的。

    “現(xiàn)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大哥沒了，喪事得好好辦，老三呢，怎么到現(xiàn)在沒見到他。”

    大伯母抽噎兩聲，張口就埋怨，“他來了有什么用，一心就惦記著我們家的地，來了肯定也是不安好心。”

    “聽見沒！我就不該來。”憤怒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紀真真抬頭看去，是小叔叔。

    爸爸兄弟姊妹四個，排行老二，家里還有個小姑姑遠嫁，一時半會應該趕不過來。

    當年爸爸在村里當干部，趕上玻璃廠創(chuàng)建，他是家里唯一一個愿意拼的，那時候環(huán)境艱難，最容易被舉報，大伯跟小叔勸爸爸乖乖在村里當干部，最安慰保險。

    早年間廠里出過危機，接到過檢舉，也是那幾年，大伯跟小叔就慢慢疏遠了關系。

    紀真真把自己從回憶中拉回來，就見到大伯母跟小叔已經(jīng)吵起來，那爭得面紅耳赤的樣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家子。

    她抓住爸爸的胳膊將人朝后拉，“爸，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大伯的喪事?！?/br>
    “嚇到了吧，我讓你堂姐帶你出去走走。”

    “爸。”

    “來娣，你帶真真先出去?！?/br>
    “可我媽……”

    “這里有我呢?！?/br>
    大人們把他們直接趕出院子，門一關，也不讓看里面的情況。

    紀真真站在門前，側目看向她陌生的大堂姐。

    “堂姐，你別擔心?！?/br>
    “二叔這些年在外面，不知道小叔跟家里的恩怨，不會那么容易就停手的?！奔o來娣邊說邊著急的拍門，“媽，你們別打了。”

    奈何里面的吵鬧聲太大，紀來娣的聲音根本沒人理會。

    紀真真都替她嗓子疼，沒一會聽到里面的聲音降下來，這才主動拉住她。

    “里面不會有事，堂姐，我想去其他出事的人家看看。”

    第46章 鄰里不和

    “可是……”紀來娣還想說什么，就發(fā)現(xiàn)院子里面的聲音逐漸安靜下來。

    紀真真趁機將人帶離，“他們都是大人，心里都有分寸，我們也插不進去手，我剛剛看到大伯棺材還停著，家里面也沒什么章程，不如去其他家問問情況，到時候選擇一起下葬，人死為大?！?/br>
    她聲音不疾不徐的安撫直接再進紀來娣的心里。

    父親出事兩天了，母親出了哭就是鬧，小叔其實最開始有來詢問要不要幫忙，誰知道母親一見到直接就把人給轟出去了。

    以至于他們家到現(xiàn)在除去掛個白，其余還沒著落。

    紀來娣抬眼多看了這個不怎么見面的堂妹，看臉就知道沒受過多少罪，是城里長大的孩子，聰明，冷靜。

    她深呼吸，抓住紀真真的手，慢慢跟著冷靜下來，主動帶著朝另外出事的人家去。

    “堂姐，我記得我爸之前說過，大伯在村里干的是土地承包，怎么會跟窯廠沾上關上？”

    早些年家里的事情她還是了解一點的。

    爸爸那時候在村里是干部，連帶著大伯小叔兩家都沾光，在村里生活條件還不錯，更不說后面跟玻璃廠一起離開，村里當時有不少人想托關系進廠，沒少找大伯小叔幫忙，只可惜爸爸卡得嚴，他們嫌費力不討好漸漸就放棄了。

    后來改革開放，國家對農村的支持可不少。

    紀真真心里就覺得奇怪。

    “這個……”紀來娣不禁咬住嘴巴，明顯不像說。

    “要是不方便，就當我沒問過。”

    “沒有?！奔o來娣連忙搖頭，“我就是不知道該怎么跟你說?！?/br>
    紀真真見她臉色當真不好看，指著前面大門旁豎著花圈的人家，“我們是不是到了?！?/br>
    “對，這家是管大爺去了，自打七九年咱們窯廠重新開窯，管大爺就是負責技術方面的，村里人都說管大爺燒磚是個好手，早些年就咱們村里的磚賣得最好，質量一直是這個。”

    紀來娣豎起大拇指，“我們小時候最喜歡在窯廠邊上的淺塘里玩，那時候一車車磚出去，賺了不少，可惜后來鄉(xiāng)政府插手，這規(guī)矩那規(guī)矩，說是要平衡市場，鬧得從咱們村里買磚的人都為條子換了其他家?！?/br>
    “那還真是可惜?！?/br>
    早幾年，市場上確實亂，集體發(fā)展起來，國營又不平衡，雙方一直掐，后來個體戶冒尖，也是近兩年一些明文規(guī)定下來，才安穩(wěn)一些。

    “咱們先進去看看。”

    紀真真跟進去，就發(fā)現(xiàn)院子里坐著人在商量，她認不全，禮貌地打聲招呼后，偷偷看一眼堂姐，就見堂姐眼底閃過錯愕。

    “堂姐?！?/br>
    紀來娣倒退一步，紀真真盯著她多看兩眼，院子里坐著的人已經(jīng)起來問話。

    “來娣，你不在家照顧你媽，怎么來這，這是……”

    “是真真吧，我今天路過看到井田一家回來。”

    “怪不得一直推推搡搡，現(xiàn)在是找到人撐腰了，就想要跟我們擺脫干系?！?/br>
    老老少少，你說你的，他說他的，讓紀真真一時半會沒辦法拿到準確的信息。

    但是，紀來娣抓緊她的手腕，偷偷說了句話，“出事的其他三家人，都有人在這?！?/br>
    都在？就少了紀家人。

    紀真真輕輕拍了拍堂姐，半點不怵這場面。

    “爺爺奶奶叔叔嬸嬸們好，我來是聽我爸的話，想來問問，咱們這事是個什么章程?！?/br>
    “章程？”一個頭發(fā)花白的奶奶出聲，紀真真看其他人的反應，就知道這個奶奶說話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