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萬林惶惑，唯恐他要離開，原遠(yuǎn)道埋在他肩窩的頭卻還是乖巧地依偎在那兒。

    唯有那只手, 冰涼的、蒼白的手，在他攤開的手掌里, 不停地書寫，像那日在安全區(qū)里一樣, 急促地書寫

    而他耳畔原遠(yuǎn)道的聲音越來越急促，像是要表明什么, 像是怕錯過什么萬林哥、萬林哥

    小道，小道, 你慢些說

    原遠(yuǎn)道站直了身體，看向他, 眼角眉梢都帶笑意，一手拿起他的左手，一邊用右手手指在上面寫字

    轟隆一聲炸雷響起, 天際一瞬間亮如白晝。

    睡在床上的劉萬林驚醒，被子被他踹到一邊，半邊身體都是涼的。

    他迅速起身，赤腳踏冰涼的地面，打開燈拿起紙筆，回憶起夢里原遠(yuǎn)道在他手上寫下的文字。

    窗外雷聲過后，雨聲漸大，淅淅瀝瀝的，仿若一場晚春的贊歌。

    劉萬林站在冰涼的地板上，反而覺得心guntang，像是要飛到什么地方去才消停。

    桌上鋪個本子，上面是寫了兩個字，不，確切的說，應(yīng)該是一個半字。

    等我。

    我字缺了右邊一半，但還是猜的出來。

    原遠(yuǎn)道說讓他等他？

    難道？

    許安見敲門聲起床，打開門便見劉萬林站在夜色里，他眼睛亮得很，像是燃火一般，用手捏住許安的小臂，以一種既生氣又激動的聲音道：你們瞞了我什么？

    原遠(yuǎn)道并不知道自己露餡兒了，此時正默默坐在玻璃窗前，看研究所外黑黢黢的樹林子。

    那里面還有很多蟄伏的獵手。

    他閉上眼睛，靜靜地感受，順應(yīng)本能去感受那些生命的存在。

    先是沙發(fā)上躺的柳六，然后是休息室里的閔錦。

    慢慢的，范圍擴(kuò)大。

    研究所里的喪尸有些躁動起來。

    同類之間總是十分敏感的。

    然后范圍再大一點，整個小島都被探知。原遠(yuǎn)道無比清晰地感知到大兵們在林子里面的潛伏之處。

    有這個能力，避開他們不成問題。

    你醒啦！

    原遠(yuǎn)道一睜開眼，差點沒叫柳六給嚇了。他用食指戳住柳六的額頭，將她推遠(yuǎn)了些，終于忍不住道：你正常點，你以前不是挺

    原遠(yuǎn)道本來想說彪悍，但出于求生本能，他改了口：清純不做作的嗎？

    柳六道：你不是說我很像你那個meimei嗎？我這不是給你當(dāng)meimei呢。

    她無所謂地活動筋骨，好像對當(dāng)人meimei的替身沒有任何想法。

    原遠(yuǎn)道無奈地說道：她還小，也不懂事，就只會叫我哥哥當(dāng)然，也沒你戲多。

    柳六道：我可不給你叫哥哥，少占我便宜。

    原遠(yuǎn)道心想也不知道是誰心血來潮要扮我meimei，一點誠意都沒有，還想找哥哥？！

    然而他也只敢想想而已。

    落地窗外的墨色天空像是被注入了清水，墨色漸漸被稀釋，而后發(fā)白，太陽升起，火紅色在天際蔓延。

    海鷗清脆嘹亮的聲音在天地之間回蕩，又是新的一天。

    人類還在滿目瘡痍的地球上死命掙扎，奮然求生。

    中午的時候，原遠(yuǎn)道飲完鮮血，就見助理急匆匆地打開門走過來說道；bors來了。

    閔錦閉的眼睛睜開，沉默了一會兒，道；知道了。

    戴維說你在這里歇呢，我們要不要趕過去？

    不用了。

    原遠(yuǎn)道心想閔錦也挺不容易的，明明還是低頭做研究的，哪知道碰上戴維這么一活寶，活生生給掰成了爭寵的畫風(fēng)。

    要爭寵也不成啊，這么一雙藍(lán)眼睛過去，分分鐘打成異族。

    閔錦沒原遠(yuǎn)道想的那么多，只是有點累，打開抽屜喝紅酒。

    給原遠(yuǎn)道饞的。

    他的精神上還是對人類的食物有一定渴求的。

    柳六則是一臉悠閑地晃擱在沙發(fā)扶手上的腿，問道：閔博士就沒想卷細(xì)軟跑路？

    助理了瞠目結(jié)舌。

    閔錦喝完定量的紅酒，放回原位。他并沒有避諱助理，接柳六的話茬道：沒有細(xì)軟。

    助理看了看閔錦，只見他閉眼睛，因為皮膚白皙的原因更顯得黑眼圈嚴(yán)重。但仍是一副沉靜的模樣，似乎并沒有將剛才的那些話放在心上。

    助理一時有些躑躅，也沒看原遠(yuǎn)道和柳六，只是看閔錦：閔博士，不管怎樣我都跟你！

    說完，她就拉開門走出去了。

    原遠(yuǎn)道看閔錦，只見他慢慢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被關(guān)上的門。

    真的不考慮考慮？

    閔錦疑惑道：你辛辛苦苦來這兒，就是為了把我拐出去？

    原遠(yuǎn)道笑應(yīng)道：是啊是啊，走不走？

    閔錦又閉上眼睛，徹底不理他了。

    原遠(yuǎn)道：

    下午三點，窗外天清氣朗，原遠(yuǎn)道躺在手術(shù)臺上，全身□□，僅腰間圍了一塊白布。

    之前由于兩人透過氣，他身上便沒有被束縛住，現(xiàn)在卻被束縛得緊緊的。

    因為這樣才能避免boss那過剩的好奇心。

    我得這樣多久??？

    閔錦手上拿手術(shù)刀，實際他已經(jīng)過了了解原遠(yuǎn)道性能的那個階段了，現(xiàn)在只用每天取些血液就可以了。

    未及片刻，助理就看見玻璃外站兩個人，一個是boss另一個就是戴維。

    她忙過去打開門，將二人迎進(jìn)來。

    boss問道：閔，這就是智尸？

    閔錦點點頭，瞧見原遠(yuǎn)道皺起的眉頭，便讓助理把他推走。

    boss見了也沒有阻攔，他身后的戴維更是不敢。

    說你還有一個智尸？

    閔錦道：是的。

    boss沒想到他如此坦然，遂道：戴維說他也很想研究

    閔錦禮貌地完他的話，這才帶路到另一間房子，房子里呈一字形放十個籠子。

    籠子里面的喪尸都安靜地呆在籠子里，或坐或站，渾身看起來并沒有嚴(yán)重腐爛的痕跡。

    或者說它們正在痊愈？

    閔錦看出了他的疑問，給他們放映其中一只喪尸的觀察視頻。

    視頻里那只喪尸在被注射過針劑后，一天又一天過去，它仍保持第一天時的腐爛程度，一點也沒有改變。

    正如您所見，喪尸病毒抗體有了起色，我還得花點時間讓它真正面世。

    boss贊嘆道：原來是這樣，一旦成功，你就是世界上唯一一人了。

    戴維在旁邊，渾身都不得勁起來。他眼睜睜地看boss夸贊閔錦，只能把所有不快咽進(jìn)肚子里。

    沒辦法，這里是瘋子的天堂，也是知識的薈聚地。

    誰能制出抗體誰就是這里的王者！

    他敗了。

    boss草草地參觀了一番便又走了，戴維留在原地，頭發(fā)被螺旋槳帶起的風(fēng)吹得凌亂，整個人恍惚而又迷茫的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原遠(yuǎn)道一邊假裝當(dāng)一個毫無威脅的實驗品，一邊同柳六一起把庫房里的□□開始掩埋在研究所四周附近。

    最后的日子選在下周的星期天。

    星期天，閔錦宣布喪尸抗體研制出來了。

    戴維看他手里那兩管湛藍(lán)色的液體，頹然地笑了，跟全員一起起哄。

    可以回家了！

    他們這樣呼喊。

    長期以來的實驗讓他們繃緊了神經(jīng)，而此時閔錦在他們眼里無異于救世主一般的存在與其追求自己一輩子都不可能到達(dá)的高度，還不如回歸社會，在那里，他們會是自己國家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才。

    名利雙收，又不會這么累，豈不美哉？

    助理起哄說要慶祝，研究人員們也跟起哄，大兵們想了想，也還是同意了。

    那天夜晚，每個人臉上都帶笑，他們好久都沒這么笑過了。他們笑碰杯，笑祝福。

    似乎不曾經(jīng)歷過爾虞我詐腥風(fēng)血雨。

    傍晚，月色溫柔地流連在醉倒的人們身上。

    而研究所外面站崗的大兵被人捂住嘴，一把匕首在頸邊劃過，接便癱軟在地上，血液汩汩地流出來。

    另一個背對這里的大兵哼歌，并沒有發(fā)現(xiàn)異樣。他嗅了嗅鼻子，似乎是聞到了什么味道。緊接便被人以同種方法處理掉了。

    柳六這才從陰影里站出來，向研究所的方向招招手。

    原遠(yuǎn)道、閔錦和助理三個人走出來。

    原遠(yuǎn)道低聲道：走。他可以辯別林中的哨卡，只要是到了隱藏船只的地方，這場逃亡就成功了。

    第59章 我抵罪

    柳六把被噴上血液的手放在嘴邊舔了舔, 露出一抹笑來：□□還沒用上呢。

    原遠(yuǎn)道低聲道：這人都灌倒了，我們就自己撤吧。

    他那□□埋著本來就是預(yù)防行蹤被發(fā)現(xiàn)時急用的。

    柳六道：我沒告訴你，那些大兵每隔一小時都要在對講機(jī)里確認(rèn)一下情況是不是正常的。

    原遠(yuǎn)道啞然。

    一個小時也夠了

    柳六打斷他的話, 笑著道：我不出去了, 老大。

    這算是她笑得最為純粹的一次。

    她道：老大, 你說得對，我該懺悔的。

    我認(rèn)錯, 我抵罪。

    原遠(yuǎn)道笑不出來了, 有些生氣又有些難過：你是不是賭氣？你覺得老大說得不對？可以, 咱們出去了再

    柳六朝著閔錦和助理道：你們做了決定, 想必也是想清楚了, 照顧好他。

    原遠(yuǎn)道要伸手拉她，柳六朝后退了一步。點點他的胸口：記住了，一直跑, 別回頭。

    來，一、二、三

    原遠(yuǎn)道被她一推, 又被閔錦抓住手腕，飛快地往林子里跑。

    他回頭正對上柳六的眼睛, 柳六對他笑了笑，從兜里拿出一個正方形的東西, 手一摁。

    砰砰砰

    埋藏著的火焰一起爆炸，掀起滔天火光, 玻璃結(jié)構(gòu)的建筑物被震碎，砂石與碎片齊下, 柳六嬌小的身體一下被火光吞噬。

    雜亂的聲響里還摻雜著研究所里的醉鬼們的呼救。

    庫房處的兩個大兵扛著槍跑過來，為時已晚。

    跑進(jìn)林子后的原遠(yuǎn)道沒再回頭，他一邊感知著哨卡的位置, 一邊領(lǐng)著身后兩人繞開走。由于已經(jīng)在心里默了千萬遍過程，所以并沒有很艱難，在天亮之前，他們到了藏好船的地方，上船離開了小島。

    海面上風(fēng)平浪靜的。

    劃出好一大段距離，還能看見小島上空的那條硝煙，細(xì)細(xì)地向上綿延。

    原遠(yuǎn)道謀劃了那么久，終于逃出來了，還把抗體和閔錦帶出來了。

    卻獨獨沒能帶出柳六。

    一直跑，別回頭。

    我認(rèn)錯，我抵罪。

    老大，我不出去了。

    柳六的話一直在原遠(yuǎn)道腦中循環(huán)，他想，是不是他做錯什么了？

    對于柳六，他實在是看不穿。

    能花心思玩反間計把他從安全區(qū)里誆出來，被他咬了后也沒有任何記恨的跡象甚至于在最后的關(guān)頭，又放棄了活著的機(jī)會。

    我認(rèn)錯，我抵罪。

    助理看他一路上都沒說話，問道：你還好吧？

    原遠(yuǎn)道點點頭，看向閔錦，見到他手邊的箱子后才松了口氣。

    里面裝著兩支喪尸病毒抗體。

    等咱們上了岸，就一路開車到h市，把抗體交給文靜就成了。原遠(yuǎn)道沒骨頭似的靠在船舷上，看著船邊漾起的波紋，道，你也可以看到許安了。

    閔錦默默地?fù)u著槳，神色并沒有因此快活一些。

    助理提心吊膽了一晚上，此刻放下心來便裹在衣服里沉沉睡去。

    天色漸漸明亮，海天相接處泛起紅色霞光，未幾，一輪紅日跳出海面，光輝灑在海面上像是溶了上好的顏料在水里，看上去美極了。

    閔錦見原遠(yuǎn)道始終沉浸在剛才那一幕里，便道：人活不活死不死從來沒有為別人過，為的都是自己。

    原遠(yuǎn)道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忍不住反駁道：那古代那些個為了民生死諫的官也是為了自己？

    閔錦道：對啊，為了他們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