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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quán)宦為我點(diǎn)朱砂 第51節(jié)

    第74章 皇長子

    天家人倫, 連見慣風(fēng)浪的司禮監(jiān)掌印都怔住了。

    扶歡從他懷里離開,抬手擦了擦眼角,她擦得太用力, 從眼角到耳畔都被擦出了一道紅痕。

    她對慕卿說:“你是不是不相信我?!?/br>
    是不是因?yàn)樘^訝異,連臉上表情都冷凝起來, 扶歡看到慕卿的眉心,都蹙成了一道愁緒橫亙其中。

    “陛下是天下之主。”慕卿輕闔了下眼, 慢慢說道。

    扶歡卻抬起手,哀致地看著慕卿:“廠臣,現(xiàn)在你要同我說那些官話嗎?”他是天子近臣, 替皇帝執(zhí)掌批紅大權(quán), 換句話說, 沒有皇帝的信重, 慕卿就沒有如今的大權(quán)在握。他的身家性命, 榮辱與否,都系在皇帝身上。

    所以,一聽到這般事情, 慕卿的第一反應(yīng), 就是為皇帝辯解。

    如此理所當(dāng)然。

    慕卿回過神來,也怔然一笑。

    他是何等聰慧,有一副玲瓏心腸。扶歡這樣幾句話之后, 就即刻想到了她的處境,細(xì)細(xì)地同扶歡分說起來:“便是那人真是陛下, 殿下也不必過于憂心?!?/br>
    “陛下近日行事,雖都隨性而來??刹徽撊绾?,都會講究一個事出有因,殿下是陛下親妹, 往不好聽的來說,殿下一身都是系在陛下身上的,殿下與陛下,并沒有什么利益沖突。即便陛下真的害了太后,可對于殿下,并沒有什么下手的理由?!?/br>
    “事到如今,陛下也只有殿下一個親人了?;⒍静皇匙?,人活于世,總要有些情分羈絆,才不算白活。”

    聽慕卿這么說,扶歡忽然想到那日去奉天樓,她頂撞了皇帝后,皇帝也對他這么說了一句,他只有扶歡一個親人了。

    這話說得酸楚,可是是他將太后害成這般模樣。一個人怎么會這樣呢,一面害著人,一面又在哀傷。

    慕卿還在說話,一字一句,婉轉(zhuǎn)入耳。

    “至于太后那邊,殿下日后,還是少去為好。”他看著扶歡,目光里浸了水,一道一道的,很是柔和,“明日太后那邊,還是臣走一趟,較為穩(wěn)妥?!?/br>
    慕卿未盡的話,她也知曉。一個人若害了旁人,必定時時刻刻擔(dān)驚受怕,生怕他人發(fā)現(xiàn)他的罪行。所以,倘若時不時地往被害者地方去,皇帝不免將她視為眼中釘。

    那個時候,最后一個親人皇帝可能也不會顧忌。

    扶歡知道這些,可是她做不到這樣決絕的明哲保身,也做不到像皇帝那般絕情。

    “明日還是我去,話既然已放出,我不去也顯得奇怪?!?/br>
    “況且,若是以后不去慈寧宮,皇兄是不是也會疑心,我在慈寧宮中發(fā)現(xiàn)了什么,才對那里避而不去?!?/br>
    慕卿蹙了蹙眉,到底沒說什么反對的話,不過有一句:“每回殿下前去慈寧宮,還請務(wù)必叫上臣?!?/br>
    “有臣在,陛下那邊或許也不會多想?!?/br>
    慕卿說的,不無道理。若說天底下皇帝最信任的人,怕也只有慕卿一人,她與慕卿同去,倘若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對,即使慕卿不知道什么,也會替皇帝遮掩過去。

    這樣想著,扶歡卻悚然想到另一個可能。

    慕卿是皇帝最信任的人,那太后之事,在她說出來之前,慕卿到底知曉不知曉。亦或是,這件事,本就是慕卿動的手。

    她抬起眼,他雅致的眉還蹙著,如青山攏上云霧。

    扶歡心底一曬,看到了皇帝的面目,她的心到底也多疑起來,看見誰都是黑暗的。慕卿初聞的神情不似作假,后面又反射性地為皇帝說話。即便皇帝信任慕卿,也不能叫慕卿知曉他全部不堪的事實(shí)。

    慕卿,慕卿不會的。

    她對自己說。

    扶歡第二天仍去了慈寧宮,太后好好地安置在床上,又變成了之前的模樣,睜著眼,不理人,也不能說話。扶歡忽然覺得她昨日的威脅也是無用功,太后這個模樣,又有何途徑能將真相告知他人呢。

    除非像她一般,生了疑慮,又有耐心一筆一筆看太后比劃的人,才機(jī)會得知。

    李嬤嬤沉默得如同一個啞女,她安靜地伺候太后穿衣喝藥,安靜地向扶歡行禮。

    大概往后許多年,慈寧宮就是這個模樣了。

    這樣想著,無論如何,心情都是低落下去。只是今日,宮里到底還是有了一件喜事。宋清韻腹中的胎兒,終于今日在鐘粹宮發(fā)動了。

    早在這月初,太醫(yī)就已預(yù)料到淑妃大約會在這月生產(chǎn),于是鐘粹宮就時刻有穩(wěn)婆守著,乳母和教養(yǎng)嬤嬤已提前為預(yù)備下,宮中的頭一胎,太后和皇帝都十分看重,早早地將一切都準(zhǔn)備妥當(dāng)。

    只是事前準(zhǔn)備得再妥當(dāng),女子生產(chǎn)終究是一腳踏入鬼門關(guān)的事,受了風(fēng)出了血,都可能會將母親和孩子送入地府。

    淑妃這一胎就生得十分艱難。她是在中午發(fā)動的,到了第二日,仍是沒有生出來。女子生產(chǎn),扶歡這個未出閣的公主是不能前去的,她只能在毓秀宮中,聽著宮女打聽來的消息。

    “娘娘的聲音都喊啞了,在里面,不間斷地,喊了有一個時辰,現(xiàn)在都喊不出聲了。我還聽到穩(wěn)婆在里邊不停地說用力,可人就只有那么一些力氣,用掉了這些,哪還有力氣再用呢?”

    扶歡宮中都是未出閣的姑娘,今日也沒有嬤嬤在,聽著那宮女的描述,光是想想都覺得疼痛難受。

    “要將一個活生生的人從腹中生出來,可不得遭受許多苦楚,況且,這苦楚還不是一時的?!鼻缤頂?shù)著手指,“從午時發(fā)動,到現(xiàn)在,都有六個時辰了。”

    那傳話的小宮女點(diǎn)點(diǎn)頭:“聽聞陛下只守了一個時辰,就匆匆上朝了?!?/br>
    扶歡聽著,也覺得難受:“平日里睡這么長時間醒來都覺得頭昏腦漲,更何況是生孩子。”

    或許應(yīng)該要家人陪伴在身邊,那生理上的痛楚就會減少一些。

    她們在宮里這般討論的時候,鐘粹宮中,嗓子已經(jīng)喊啞的宋清韻握著穩(wěn)婆的手,眼淚幾乎都已經(jīng)流干。

    “嬤嬤。”她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我不要生了。”

    穩(wěn)婆一面拿了一片參片,叫宋清韻含在嘴里,一面在她耳邊勸慰:“女人生孩子都是這樣過來的,哪有想不生就不生的。”

    “娘娘身份尊貴無比,懷的皇嗣更是尊貴非凡。您肚里的皇嗣出來,往后宮里頭,誰不高看娘娘一分。那可是陛下的長子,母憑子貴,娘娘日后的路,都平坦著呢,這一時小小的痛苦,捱捱便過去了?!?/br>
    人在痛苦中,往往聽不進(jìn)去話??伤吻屙崊s在這極致的痛苦中,迸發(fā)出幾分清明,她記著嬤嬤的一句長子,就死死地咬著口中的參片,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體仿佛被撕裂了一般,宋清韻模模糊糊地想,阿鼻地獄也不過如此了。她終于聽到,一聲嬰孩的啼哭,大約曙光也隨這聲啼哭來了。

    宋清韻終于能將憋著的那口氣松下來了,昏暗的產(chǎn)房里,每個人的臉都是模糊的。她伸出手,對穩(wěn)婆說:“嬤嬤,孩子,讓我看一下?!?/br>
    穩(wěn)婆轉(zhuǎn)過身來,面目也是模糊的,可宋清韻卻無端地從這模糊的面目中看出了惡意。

    又是一聲驚慌的喊叫,在這滿是血腥氣味的產(chǎn)房中響起,那個穩(wěn)婆驚恐地看著她的身、下,喊道:“血、血!娘娘血崩了!”

    鐘粹宮里,皇帝現(xiàn)在不在,守在門外的,就是慕卿。穩(wěn)婆抱著紅色的襁褓出來,看到房外朱紅的的身影,臉上的笑也泛了出來,每一條皺紋在這笑里,都是舒展的。

    “廠公?!彼弊吡藥撞剑瑢Ⅰ唏偕陨耘e高,“淑妃娘娘生了個皇子。”

    慕卿看到紅色襁褓中的孩子,剛生出來的嬰孩都不太好看,皮膚是紅的,皺巴巴的,眼睛仿佛睜不開一樣。他就只看了一眼便移開視線,

    “淑妃娘娘呢?”他望向殿內(nèi),神色稍嫌冷淡,“娘娘身體可好?”

    穩(wěn)婆臉上的喜意未收,但聲音里帶了夸大的驚慌失措:“娘娘生完小皇子之后,就一直血流不止,太醫(yī)還在里邊救治?!?/br>
    “好好救治?!蹦角涞囊羯驳澳锬锷嘶书L子,可是大功一件?!?/br>
    穩(wěn)婆連連應(yīng)諾,手中的襁褓也被慕卿接過去。

    他終于正眼看了看這皇長子,近了看,這皇長子生得瘦弱,比之一般嬰孩還瘦幾分。慕卿掀起唇,笑了笑:“是個健康的皇子?!?/br>
    隨著皇長子誕生的消息傳出來,一同傳來的還有淑妃大出血的噩耗。

    “不敢想象人身上會有這么多血,一股一股冒出來?!狈鰵g還未走到鐘粹宮,便聽到了宮女這般的描繪,“那血腥味,隔了宮墻都能聞得分明?!?/br>
    扶歡提起裙擺,走上臺階,一面走,一面問道:“太醫(yī)來了嗎,怎么說的?!?/br>
    “已經(jīng)在淑妃娘娘的屋子里了,只是太醫(yī)也說,要做好人保不了的準(zhǔn)備。”、

    扶歡走上臺階的腳頓了頓。

    現(xiàn)在宮里太后病著,皇帝在前朝,不知道被什么絆住了腳,一時無法過來。所以這偌大的皇宮,這事竟只能呈稟到扶歡面前。

    早春的天氣,還有料峭的春寒,風(fēng)拂過時,寒氣也會順著縫隙滲入到骨縫里。

    扶歡抬頭看了看天色,陰云壓下來,將日光擋得一絲都不剩。

    太冷了。

    第75章 撫育

    她攏起衣袖, 道:“淑妃娘娘生育皇嗣有功,務(wù)必要將她保下來,藥材不論多珍惜, 都不能吝嗇使用?!?/br>
    “否則,若是淑妃娘娘沒了, 皇長子一出生就沒生母?!?/br>
    扶歡頓了頓,下面的話低不可聞。

    “那該有多可憐?!?/br>
    宮女應(yīng)著。

    說話間已經(jīng)進(jìn)了鐘粹宮, 扶歡抬眼就看到熟悉的身影,慕卿穿朱紅的織錦通花曳撒,正在同人說著話。他面前站著的是個上了年紀(jì)的嬤嬤, 懷中抱著一個襁褓。她進(jìn)來的動靜不小, 慕卿轉(zhuǎn)身, 就看到扶歡抬足過來。

    他低頭沖她行禮, 穩(wěn)婆抱著襁褓也要行禮時, 扶歡往上虛虛一抬手,免了他們的行禮。

    她看著穩(wěn)婆懷中的襁褓,聲音略帶了一絲不確定:“這是, 皇長子嗎?”

    穩(wěn)婆笑著福了福身:“稟殿下, 是皇長子?!?/br>
    穩(wěn)婆這樣一福身,扶歡就更能清晰地看到襁褓中的孩子,渾身紅通通的, 皮膚也是皺著,皇長子閉著眼, 似乎正在酣睡。

    扶歡沒見過剛出身的孩子,但想象中,健康的孩子都應(yīng)該是白白嫩嫩的,皇長子這個模樣。她微微皺了皺眉頭:“孩子生來就是這個模樣嗎?”

    穩(wěn)婆忙應(yīng)道:“剛伸出的嬰孩都是這般模樣, 過一段時日,長開了就不會是這般紅了?!?/br>
    扶歡點(diǎn)點(diǎn)頭:“皇長子剛出生,穩(wěn)婆你帶他去,莫要受驚受涼。”

    這樣吩咐完之后,她探頭看向產(chǎn)房,里頭沒有之前毓秀宮中所聽到的凄慘的喊叫聲,不知道是里頭的人完全失了力氣,還是,沒有機(jī)會再喊叫了。

    “淑妃娘娘現(xiàn)在如何了?”她問道。

    “胡院首已經(jīng)進(jìn)去了?!笔悄角浠氐脑挘岔樦鰵g的視線望過去,產(chǎn)房在眼前,鼻尖還能隱隱嗅到血腥氣,從那產(chǎn)房蜿蜒過來,“只是情況不太好,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連慕卿也這樣說,淑妃看來真是兇多吉少起來。

    扶歡在屋內(nèi)走了兩圈,最后也坐下,托著腮想,怎么會成這個樣子呢。淑妃的第一胎,宮里都無比重視,各色準(zhǔn)備都做得足足的,可是到生時,卻還是命懸一線。

    “娘娘身體本就瘦弱,且生皇子時胎位就不正。”房里的嬤嬤嘆道,“生孩子,本就是一腳踏進(jìn)鬼門關(guān)的事。”

    嬤嬤這樣說了,扶歡才發(fā)覺,她竟將自己想的事,都說了出來。

    他們這些人,再著急也沒有用,淑妃的性命能不能保住,還是看產(chǎn)房里的太醫(yī)。

    期間太醫(yī)進(jìn)出多次,都是慕卿回了的,那些用藥的劑量,用藥的種類,單憑里頭的太醫(yī),還做不了主。

    “宮里的太醫(yī),也怕?lián)?zé),藥性猛了些,重了些,都要尋人指示,才敢往下用下去。若是最后出了差錯,也有人頂著?!蹦角湓诜鰵g身側(cè),慢慢地說道,“這些事宜,殿下就不要插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