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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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知著偏頭看她,問她:你哭什么哭? 陳念指著地:那是我的花,我不哭誰哭。 方知著:你送給我了。 陳念:那我心疼一下錢。 方知著撲哧一聲笑了。 她站起身往外走:你的錢也不是你的。 陳念跟在她屁股后面:就是我的,是我存錢罐里存的。 方知著:那也是你爸爸mama給的。 陳念:還有我爺爺奶奶叔叔伯伯姑姑姨姨 方知著:所以說不是你的。 陳念背著手,假咳了兩聲:行吧,那就是心疼你。 方知著不說話了。 小杠精沒了聲,陳念斜著眼睛偷偷看了她一眼,方知著蹙著眉毛,不知道在想什么。 兩人回到了宿舍,陳念給方知著吃巧克力,方知著從抽屜里拿出個白白胖胖的雪花霜,遞到她面前。 什么啊?陳念愣了愣。 抹臉的,方知著抬著眉毛,一副大小姐的模樣,你沒見過嗎? 陳念哪里沒見過,陳念跟方知著好那些年,什么大牌的化妝品護(hù)膚品沒見過。陳念只是沒想到,方知著會主動給她這東西。 陳念勾起唇角笑起來,人還是要矜持一下:干嘛啊? 哭那么久,臉會皴的。方知著擰開蓋子,抹一下就好了。 陳念:那你哭得比我厲害,你也要抹。 切。方知著伸手進(jìn)去抹了一塊,在手心化開了,熟練地擦了臉。 像只小貓咪。 陳念呆呆地看著,方知著自己擦完對上她的視線,極度不情愿地又化了些,然后雙手貼上了陳念的臉。 陳念:?。。?! 雪花霜涼涼的,方知著的掌心熱熱的,陳念坐著,方知著站著,低頭看她的模樣,真有了點(diǎn)漂亮jiejie的感覺。 陳念鼓起腮幫子:謝謝。 方知著嘴上不留情:笨蛋,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 陳念樂呵呵地笑起來。 直到現(xiàn)在,她才覺得一個新 的,小小的方知著,從濃重的霧霾里走了出來,逐漸變得清晰。 原來方知著小時候是這樣子的,原來方知著原本是這樣子的。 有些犟,有些毒舌,太過敏感,太過聰明。 她的溫柔被包在看起來堅硬,實(shí)際一碰就碎的殼里,會埋葬一束花,會在乎陳念rou乎乎的臉頰。 陳念唇角揚(yáng)起,眼睛都變成了彎彎的月牙。 方知著看著她,問她:你笑什么? 陳念覺得不用解釋那么多,小孩子之間沒有那么豐盛的語音,但那流動的情緒是感覺得到的。 于是她回答她:開心。 方知著道:你是個傻子吧,你剛才還哭。 陳念這回挺大膽:那你也是個傻子,你也笑了。 是的,方知著笑了。 盡管她壓著自己的笑容,但那笑容就是從眼角眉梢跑了出來,不一會就聚了滿滿一酒窩,再盛不住,突然溢出來。 你才是傻子。方知著笑得咯咯咯。 我們都是傻子。陳念笑得哈哈哈。 兩人樂了這么一通,出門去吃晚飯的時候,被樓道的小朋友用驚奇的目光目送了一路。 往后的時間,方知著再沒哭,陳念拿出那些老舊的段子逗她笑,方知著都笑了。 這天從福利院出來,陳念覺得腳踩在虛空處,如墜云端。 她呆愣愣地回到家,呆愣愣地放下書包脫了外套換了拖鞋,然后坐到了正在看電視的爸爸身邊。 爸爸你猜今天發(fā)生了什么。陳念道。 陳軍杰偏頭看自己的小丫頭,大手扣在她腦袋上用力揉了揉:爸爸猜不著。 我跟你說哦陳念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起在福利院發(fā)生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 她每天都會跟爸媽說這些事,看電視的時候,吃晚飯的時候,輔導(dǎo)作業(yè)的時候。 她要讓方知著不僅出現(xiàn)在她的生活里,還要出現(xiàn)在爸爸mama的生活里,就像一部電視劇里美強(qiáng)慘的主人公,一舉一動都勾動著觀眾的心。 只有這樣,她才有可能拿下勝利的一役,讓他們真的變成惺惺相惜的一家人。 說到方知著葬花這段 ,正在廚房搞泡菜的mama探出了腦袋。 她手上還拿著顆大白菜,但手上的動作已經(jīng)停了。陳念說到方知著對死亡的質(zhì)問,眼圈不由自主地就又紅了。 方芝不是在哭花,她一定在很多時候自己躲著偷偷地哭,她想自己的爸爸mama陳念吸吸鼻子,看一眼自己的爸爸,再看一眼自己的mama,爸爸mama,你們能告訴我,人到底為什么會死掉,死掉以后會去哪里嗎? 陳軍杰長嘆一口氣,開始對女兒進(jìn)行人生的開解:爸爸也這么想過,你奶奶去世得早,我變成了一個沒媽的孩子,就天天晚上想mama后來,mama就來夢里面了 他說些真的,說些假的,到底是不忍心把死亡這件事說得太過痛苦,就像無數(shù)文藝作品里那樣,總想虛構(gòu)出一個美好的世界。 讓那些已經(jīng)離去的人存在。 劉春花靠在門框上,看那一大一小一會兒哭了,一會兒笑了。直到兩人討論完了這個問題,才轉(zhuǎn)身回到了廚房。 第二天是周末,但陳念一大早起來竟然沒有準(zhǔn)備去福利院,和爸爸兩個人在飯桌上嘰嘰咕咕,劉春花聽了一耳朵,道:苗圃?我也要去。 陳軍杰問她:今天不是有人要過來做衣服嗎? 說的下午三點(diǎn),照她以前那時間算,得到五點(diǎn)才能來。劉春花咬一口咸菜,嘎嘣脆,怎么,就你們爺倆能玩,我就不能休息一下了? 休息休息。陳軍杰趕緊道,一家人一塊去當(dāng)然更好了。 他給陳念使了個眼色:就是啊念念她有個事 劉春花看向陳念:什么事? 陳念說謊不用打草稿的:我們老師讓我們觀察植物生長的過程。 劉春花起身:怎么還有這種作業(yè),我去問一下溫老師。 陳念:啊啊啊那個,我記錯了,我們老師沒說,是我們老師上課提到了,我想自己了解一下。 劉春花坐回身,飯也不吃了,筷子往晚上一磕,雙手抱胸問:自己交代還是要我審出來? 陳念還小,以前又是個沒什么多余心思的小屁孩,這話劉 春花一般都是對自己丈夫說的。 陳軍杰聽這話就覺得皮緊,她老婆聰明,家里大事小事基本瞞不住,所以多年經(jīng)驗(yàn)讓他斬釘截鐵地做了明智的選擇:自己交代。 陳念:爸爸 陳軍杰:對不起,爸爸只能出賣你了。 劉春花皺著眉頭,表情越來越嚴(yán)肅,陳軍杰清清嗓子:事情是這樣的,其實(shí)很簡單。昨天念念不是說了芝芝哭花那事嗎,你說這孩子多可憐啊。還有點(diǎn)林黛玉的氣質(zhì),黛玉也是早早地沒了家人寄人籬下,你知道我是喜歡紅樓夢的 陳念打斷了她爸的啰嗦:既然買的鮮花遲早會蔫,我想去找好種好養(yǎng)的樹苗,直接種在福利院的園子里,告訴方芝,萬物有死有生,重要的是成長和陪伴的過程。 陳軍杰: 劉春花: 陳軍杰和劉春花之間眼神幾度流轉(zhuǎn): 陳念反應(yīng)上來了,立馬揚(yáng)起一臉的甜笑:啊,這都是書上寫的,讀書真好呀。 陳軍杰:讀書好,讀書好 劉春花目光下垂,繼續(xù)吃飯:陳軍杰你反思一下你自己,當(dāng)年追我的時候有沒有這么用心。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嚇得陳念的心臟一陣狂跳。 吃完飯三人就出發(fā),坐車去了市郊的苗圃。 苗圃占地面積很大,雖然是冬天,仍然有很多郁郁蔥蔥的樹,和在大棚里開得正艷的花。 陳軍杰把這趟當(dāng)周末家庭郊游,帶著老婆到處轉(zhuǎn)悠,陳念目標(biāo)明確,一進(jìn)苗圃就往正在忙活的工作人員跟前湊,問他,哪個花最好養(yǎng)呀,哪個花凍不死呀,哪個花春天一定會發(fā)芽呀 小姑娘活潑可愛,說話跟個小大人似的。苗圃的大爺看著好玩,一路跟她聊了不少。 陳念頻頻點(diǎn)頭,大爺提著修枝的大剪刀,突然問她:種哪里呀?盆里還是地里? 陳念道:院子里,土地。 大爺突然一抬手,就把面前的樹枝剪掉了一大截。 陳念被揮舞的大剪刀嚇了一跳,往后躲了躲。 大爺蹲下身,在剪掉的枝條里挑了挑,咔咔 咔又是幾下,搞出些小枝條來。 他捏著一根枝條:娃兒,你看。 陳念趕緊湊上去。 大爺講得很簡單:每個根根我們留三個茬茬,最下面的茬茬用剪刀給它這樣切個角,這邊哦,看好是沒有茬茬的這邊,然后這樣插進(jìn)土里就可以了。 扦插大法好,看著就特別省錢,陳念在心里給大爺鼓了鼓掌,記住了要領(lǐng)。 但還是擔(dān)心地問了句:這樣真的可以長出新的花花嗎? 大爺笑出了成年人的自信:只要你勤澆水,可以的,我給你剪的這些條條,可是我們園里抗寒抗病最好的月季品種。 嗯?。?!陳念由衷地夸獎,您好厲害!太謝謝您了?。?! 大爺本來就在做修剪,被小姑娘夸了心情好,干脆又多剪了幾根,全都裝進(jìn)了陳念的小書包里。 這些都給你。大爺爽快地道,不要錢。 陳念:嗷!太好了! 陳念:啊眼中期待又擔(dān)憂。 送你一瓶!大爺想拍拍她肩膀,看了眼自己沾了土的手,又收了回來,你跟我孫女一樣大,她也快放寒假了。 又保存了自己小金庫的一點(diǎn)實(shí)力,陳念十分感動。眼見大爺已經(jīng)站起身了,干脆自己湊過去,湊到人跟前猛地蹦了一下。 肩膀撞到了大爺?shù)氖郑鬆斠荒橌@訝。 陳念樂呵呵地同他道:謝謝您,拍到了! 一盆葉片健壯的蘭花,陳軍杰慌忙送回:不不不,不能拿 不是給你的。大爺指了指陳念,給我小朋友的。 陳軍杰: 陳念眨眨眼,最后鞠躬道了謝,蹦蹦跳跳往前走了。 抱著花的陳軍杰:啊,我們姑娘真是越來越厲害了,走哪里都能交到好朋友。 劉春花皺著眉頭:過于聰明了。 陳軍杰:哎,你又說,那小孩子嘛,一天一個樣,今天這道題還死活做不對呢,明天就會了 劉春花壓著聲音:你女兒不是一道題會了,每天作業(yè)都提前完成,每道題都對,字整齊了,人也整齊了,刷牙不用我喊了,還幫著干家務(wù),出了門去哪里都熟門熟路的,跟人說話一套一套的,這是一天一個樣?你覺得你那智商配我這脾氣,能生出這個樣的孩子? 陳軍杰: 陳軍杰:說念念就說念念,莫要扯我,我智商可以的,我好歹讀過大學(xué) 劉春花:反正我生不出這孩子。 陳軍杰:那這是哪里來的孩子? 劉春花盯著陳念的背影:倒也是我孩子 陳軍杰:你看你一天天的,搞什么嘛,自己都搞不清,矛盾得很。 劉春花不說話了,她是矛盾得很。 知女莫若母,陳念是她一手帶大的,沒上學(xué)之前,所有的字都是她交的。 女兒生活習(xí)慣、學(xué)習(xí)成績、品性品行什么樣,沒人比她更清楚。 自從那次跑丟到福利院之后,劉春花就覺得怪怪的。 怪的不是她突然非要去福利院交朋友,怪的是她一夜之間,仿佛長大了許多。 很多東西都不一樣了,說話做事的邏輯跑出了小朋友的范疇,但你要說她不對吧,也的確是沒什么問題。 甚至你要說她不好吧,除了為了方芝的事犟得不得了,也沒什么不好。 女人的第六感來回橫跳,這事想多了,劉春花甚至有天晚上夢到了佛祖降臨,送給她一個娃娃,說這是我的玉女,你好好養(yǎng)。 第二天睡醒的劉春花: 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長大,并不想要什么天神下凡金童玉女。 劉春花以前是不相信封建迷信的,但她現(xiàn)在看著陳念,思維總是會朝一些奇奇怪怪的方向飄過去。 她跟陳軍杰說,男人嘲笑了她好一會兒,她有理有據(jù)地把陳念的作業(yè)本都拿出來了,男人也不過是愣一愣,然后問她,那你要怎么搞?把女兒送回給菩薩? 劉春花: 男人,果然是靠不住的。 靠不住的男人樂滋滋地端著花和女兒跑到了一條線上,兩人白得了點(diǎn)東西,就高興得跟傻子似的。 劉春花嘆口氣,只能跟上他們的腳步,決定回去跟自己的老姐妹聊聊。 路上,三人便分道揚(yáng)鑣。 劉春花回家,陳軍杰帶著陳念去福利院。 兩人在公交車上聊了不少養(yǎng)花的東西,陳念甚至比大人知道的還多,陳軍杰一臉震驚,陳念揮揮手:哎呀,剛才跟我的大朋友學(xué)的呀。 陳軍杰給她豎豎大拇指:方芝也一定會覺得你很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