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潯陽，我出生的地方，都這么近了，沒有不回去的道理?！辩娡衽跄?。能坦然面對，算是這回秦姝給她壯膽吧。

    秦姝慢慢瞇起眼，總覺得這幾天鐘婉有點說不出的變化，“去吧。”

    潯陽郡位于長江南岸，九水匯聚，自古是魚米之鄉(xiāng)，鐘婉憑著記憶找到以前住過的房舍。

    秦姝心跳得有點快，這里住著鐘婉的生母，在鐘婉的記憶中她十七，早了整整十四年，對于中年婦人而言，十四年的差距足以讓鐘婉察覺到什么。

    老婦人打開了門，看到門前的鐘婉，形銷骨立的老太太揉了揉眼，仔細看了后抱著鐘婉大哭，“秀娘！”

    鐘婉尷尬地摸摸鼻子，喊了她一聲，“阿娘。”

    老婦人哭了許久還沒止住，鐘婉深吸口氣，暗中使勁撐起她回了屋子里，老婦人沒有名字，年輕時流落煙花柳巷，恩客給她取的花名，叫鶯娘。

    把鶯娘扶進去，鐘婉才有空出來，她嘆了口氣，“陛下，要不您先回去？”

    秦姝一心兩用，一邊仔細端詳，一邊應付她，“為什么要回去？”

    鐘婉為難，她生母這類人，應該是不受喜歡的。

    “不歡迎我？”

    “不是！”鐘婉跳腳。

    秦姝體貼地后退幾步，“我在這等你，有事叫我?！?/br>
    鐘婉定定地望她幾眼，回屋去了。

    對鶯娘的老態(tài)龍鐘視而不見，鐘婉露齒一笑，“阿娘，您過的還好？”

    “還好還好，我一個人怎么也能過下去，就是總不見你消息，還以為……”說著鶯娘嗚咽起來。

    記憶里的鐘婉和她很親近，可現(xiàn)在面對鶯娘只有陌生和不自在，什么親昵的感覺都沒有。

    鶯娘哭完，鐘婉直接起身就要走，“我走了，阿娘好好的?！?/br>
    鶯娘打了個哭嗝，被鐘婉灑脫的姿態(tài)噎住，小心翼翼地問，“這就走了？不住個幾天？”

    鐘婉回眸，“看過就行了，我又留不下來。”

    鶯娘又嗚嗚哭了起來，“你還在怪我是不是？當年鐘家打上門來，強把你帶走，我能怎么辦？”

    提其他事鐘婉都還留有余情，這件事不行，鐘婉捋過額前劉海，“五百貫錢您用完了嗎？”

    鶯娘一頓，隨即放聲大哭，“我生你養(yǎng)你，你還要和我計較這許多！鐘家大婦一心說你是去享福的，哪里想到她如此狠毒，有了自己女兒就把你賣去了那種地方！”

    鐘婉用力眨眨眼，把眼淚憋了回去，“您不也是把我賣給了鐘家嗎？有什么區(qū)別？看過您我心愿已了，往后就當我死了吧?！?/br>
    鶯娘沖上去抱住她，哭鬧不休，“我年輕時揚州鬧兵亂，跟著你父親流落到潯陽，做了外室，你小時候又鬧災荒，鐘家不肯收留我，只肯拿錢卻要把你帶走，你這一走許多年，我是天天念叨你，就不肯叫我多看你幾眼嗎？”

    鐘婉慘然一笑，“我知道，那時我年紀小，也知道斷然沒有看著您餓死的道理，您如今不是豐衣足食？”

    鶯娘自知理虧，說話支支吾吾，“我到現(xiàn)在都是一個人，死在屋里都沒人知道。”

    那我也是管不著了，鐘婉一根一根撥開她的手指，決然離去。

    鐘婉看到在門前原地不動的秦姝，豁然開朗。蹦蹦跳跳到她面前，她笑瞇瞇地說，“我的桂花糕呢？”

    “回去就有，走吧。”

    一刻鐘后，鐘婉進了一戶兩進的院子，“陛下，您哪來這么多院子？”

    “秦家的?！鼻劓卮穑郧斑@些東西都丟過，秦琢玉后來才慢慢收攏回來的。

    鐘婉驚嘆不已，“先皇都給您做嫁妝了嗎？”

    秦姝仰頭望著天花板，果斷選擇閉嘴進臥室。

    桂花季節(jié)遍地飄香，新出爐的桂花糕更是美味，鐘婉吃完整整一碟還沒停嘴。

    秦姝從書房出來，按住她的手，“過多不宜?！?/br>
    鐘婉癟嘴，放下糕點拍拍手，“知道啦?！?/br>
    秦姝沒坐下，似乎在猶豫什么，鐘婉沒見過她這樣的神情，忙問，“怎么了？”

    一紙書信呈現(xiàn)在她面前，秦姝說，“這是前朝皇商鐘家的住所，我記得這家皇商專司綢緞一類，時常流連在江南和江淮一帶。”

    鐘婉維持一個動作很長時間，沒動書信她抬頭望著秦姝，她不懷疑秦姝知道她過去一切，但事實擺出來她還是低估了自己。

    有點難堪，秦姝是天之驕女，與之相反，她只是微不足道的普通女子。

    鐘婉摸摸桌面，把剩下的半塊桂花糕扔進嘴里，“陛下查這個干嘛？”

    秦姝再次按住她的手，認真地說，“說我是故意的也行，我想讓你面對，然后發(fā)現(xiàn)這都沒什么?！?/br>
    鐘婉覺得眼睛里進東西了，她揉起眼睛，越揉越癢，“陛下，我想問件事，可能我撞壞了腦子，很多東西記不清了，我記得鐘家主母把我賣進了什么地方，不記得那是哪了?！?/br>
    秦姝一把抓住她的手，表情明顯是不讓她再說。

    眼睛舒服了點，鐘婉推開她的手，“陛下想讓我面對，這點事不介意告訴我吧？”

    12、真實年齡

    秦姝能確定鐘婉是發(fā)覺了記憶和現(xiàn)實的違和，她不知道這算不算好事，面對鐘婉的疑問，她在鐘婉手心上寫了幾個字。

    默念數(shù)遍，鐘婉終于認出這是哪幾個字，長安城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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