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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諭信連夜發(fā)往青州,不過兩天半就到了青州刺史手里。 彼時青州刺史趙嘉敏正在府中暴跳如雷,“你媽!方德罄這個不要臉的老玩意,跟我打馬虎眼?當我不知道賑災(zāi)款層層盤剝是什么樣的?五百萬貫起碼三百萬貫到了青州,多少能到百姓手里我心里也有數(shù),你看看那些粥棚?里面有米嗎?那不是井水燒成的開水嗎?當我讀書多了認不出井水了?” 他聘請的師爺幾次說話都被打斷,只好等他說完。 趙嘉敏扭頭望他,“你怎么不說話?” 師爺:“……” 他痛定思痛,跟著趙嘉敏唾罵一聲,“這個不要臉的老東西?!?/br> 趙嘉敏聽著,非常解氣。 為了避免隔墻有耳的悲劇,師爺說,“方家拒不承認貪墨賑災(zāi)款,這可怎么是好?” 趙嘉敏把倒了的凳子扶起來,緩口氣坐下,結(jié)果啪一聲,凳子塌了。 師爺有點不忍心,稍稍轉(zhuǎn)過頭。 趙嘉敏強裝鎮(zhèn)定,假裝這個尷尬沒有發(fā)生過,坐在塌成平面的一堆木板中間,沉穩(wěn)開口,“我已經(jīng)跟陛下上了折子,應(yīng)該這兩天就有回音了?!?/br> 師爺點頭,“是啊?!?/br> 兩兩沉默,趙嘉敏自己都看自己憨,拍拍衣服站起來,“下面郡縣都聽方家的,朝廷要不給點好處,很多事情不好辦?!?/br> 他又沉聲說,“但是,這次我真的忍不了了。” 趙嘉敏想著那天在城墻下看到的一家?guī)卓?,互相抱著聚在一起,賑濟的粥棚填不了顛肺流離的百姓的肚子,還有為了不讓家小餓死去方家偷竊被打死的男人,樁樁件件他都記在心里。 “我是青州刺史,拿著朝廷的俸祿,受著百姓的供養(yǎng),我受點委屈不要緊,但那些人,他們要了多少條活生生的人命,還不知足?!?/br> 側(cè)門外傳來馬蹄聲,趙嘉敏看著手里蒼勁有力的字跡,心下一喜,“陛下有回音了。” 師爺也高興,不用再看著滿目瘡痍的青州了。 趙嘉敏看完之后,目光空洞。 師爺一顆心又提起來,輕聲問,“怎么了?” 趙嘉敏恍惚,“陛下說,讓我拜訪山東總兵去。” 師爺不明白,“這是何意?” 趙嘉敏一把抓住師爺?shù)氖?,把師爺激得一跳,他眼里是奇異的振奮,“你記得嗎?開元十年,現(xiàn)在的陛下受先皇之命去冀州捉拿潛逃官員,那個官員出身冀州雷氏,雷氏拒不交出逃官,然后公主……呸!陛下把雷氏全族都壓解回京,當著先皇和文武百官的面,申辯雷氏罪狀,當堂把雷氏族長送下了大獄。” 師爺咽咽口水,他當然記得,直到陛下登基這件事都廣受詬病,能在證據(jù)不足的情況下讓雷氏不得翻身,那些世家哪能不怕。 更重要的是,那一年,寧遠公主秦姝,剛滿十六。 趙嘉敏有預(yù)感,這要重復(fù)當年的歷史了。這次,是他親身參與。 青州方氏也在進行內(nèi)部會議。方氏族長儀表堂堂,端坐主位。 族長幼弟方德磐翻著賬冊眉開眼笑,“國庫里居然有這么多錢,這回賺翻了?!?/br> 方氏族長冷哼一聲,“你當朝廷哪來的錢?這青州遍地富庶,□□硬生生把產(chǎn)業(yè)變成國有,分了我們的東西不說,連渣子都不留下,強盜也沒這么狠的?!?/br> 在場的人年紀大都四十往上,見識過□□父女一脈相承的鐵血手段,方德磐笑說,“當年我就聽老爺子說,秦氏書香門第,盡是清流文人,就是出了個異類,害了全家也推翻了前朝?!?/br> 下面有人接話,“那可不,還娶了個漠北女人,生了個妖怪。” 嘲笑之聲不絕于耳,方卓資不作聲,低垂著腦袋給叔伯倒茶。 但方德罄終歸說,“□□一手帶出來的,不能小看,當年雷氏就是例子?!?/br> 方氏族人都不太樂意提這個,應(yīng)該說土霸王們都不愛提,方德磐輕蔑地說,“那時□□一言堂,偏私而已,她倒也膽大,□□明令只追雷馳,她居然敢綁雷氏全族?!?/br> 三百多人,無論男女老幼統(tǒng)統(tǒng)押回京,死在路上的就把尸體用麻袋裝了回去。 方德罄越想越不安,“當年雷馳是刺殺漠北王未果,才連夜逃回老家,□□為安撫漠北王和崔后,命公主追回逃官,半途雷馳被她斬斷一只手,就再也沒傷他,一路追到了冀州?!?/br> 方德磐聽出點意思,“大哥是說,她是故意的?!?/br> “否則,她捉一個四體不勤的雷馳不是輕而易舉?!?/br> “要說她是為了漠北王,那也不必滅全家啊?!狈降屡妥匝宰哉Z。 方德罄顏色一厲,“她分明是抓到了雷氏把柄,但這把柄不夠大,又出了雷馳這事,將計就計到了冀州,一不做二不休先把人抓到手。” 方德磐不是很敢想,“哥,十六歲的毛丫頭,能想的了這么多?” “十六歲,你女兒十六歲都做娘了?!?/br> 方德磐摸摸鼻子,“那也是雷氏自作孽不是,災(zāi)年把佃戶的口糧和賑災(zāi)款全拿走,還低價買了那么多地,幾任冀州刺史都逼良為娼了,遇上了難啃的還放火燒人家全家。” 方氏族人:“……”你真的不是朝廷派來的臥底嗎? 方德磐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艱難改口,“起碼我們沒燒趙嘉敏全家吧?” 方氏族人:“……”人家全家都在京城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