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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他們說,阿蓮作風(fēng)不好,沒結(jié)婚就生小孩?!?/br> 小媽眼睛紅了,像我胳膊肘杵在她傷口上了一樣,她大聲說:“你他媽瞎說!” 然后她意識到吼我不對,因為這畢竟是“他們說”的,她壓低聲音:“你不能這么說阿蓮,阿蓮是被人糟蹋了,阿蓮特別可憐?!?/br> 我瞬間對自己口述流言表示抱歉。 過了好久,小媽才緩過來,我也才緩過來。我咬了咬牙,我和小媽沒有秘密,我說:“我知道你喜歡阿蓮。” 小媽面容很扭曲,像是在懷疑人生。 “但是我不明白,小媽,”我說,“為什么你們都是女人,還會喜歡?!?/br> 小媽想了很久,回答了我的話,她很少把我當(dāng)小孩子。她說:“嬌嬌,有人喜歡男人,有人喜歡女人,這是像有人喜歡梔子花有人喜歡月季一樣平常的事?!?/br> 這是很常見的比喻,但我想我可能很久后才能明白。 又有一些旅客上了車,這是春運(yùn),他們提著大包小包,喜氣洋洋,小媽帶著很少的行李,眼神空洞。 我很心疼小媽,別人的旅程有盡頭,小媽的盡頭什么都沒有。 11 這一路上很不順利,火車走到一半鐵軌被雪埋了,我們只好坐了汽車,小媽本來就愛暈車,吐的天昏地暗的。 最可惡的是,有人趁著小媽臉色蒼白,來摸小媽。 小媽直接踹了那個人的襠,那個人哀嚎著竄出去,從此我們倆再也沒人招惹。 我覺得小媽特別棒,要是阿蓮和小媽一樣棒,應(yīng)該不會被人糟蹋。 我也很希望小媽能保護(hù)她。 首都的冬天可真冷,地上有厚厚的雪。小媽怕我凍著,一直背著我,她自己的腳卻被凍出了凍瘡。 我們根本不知道去哪找阿蓮,阿蓮給小媽來信的地址是她以前的。房子的房東說阿蓮因為交不起房租被趕跑了。 我和小媽在首都游蕩。 大概過了三天,小媽突然頓住了。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看見半個被凍的紅紅的臉頰,還有長長的,飄著雪的睫毛,我知道我們找到阿蓮了。 但是阿蓮并沒有看見我們,她一手抱著一個熟睡的小孩,一只手去開一個豪華轎車的轎車門,無名指上戴著戒指。 或者,人類稱之為信物。 我扯著小媽要上前,小媽卻像根石頭柱子一樣狠狠杵在地下,直到阿蓮走到看不見了,也不動一步。 我的淚落在雪里,狠狠罵她:“傻瓜。” 小媽的淚順著她漂亮的下頜線流進(jìn)衣服里,喃喃道:“是啊,傻瓜?!?/br> 12 阿蓮要結(jié)婚了,報紙上說。有個富商要娶她,年齡比我爺爺還要大。 我和小媽回到了烙臺村,出行的代價是小媽大病一場和奶奶的臭罵。 年后趙富貴就來家里商量結(jié)婚的事了,他長大了一歲,聰明了很多,知道和小媽說沒用,要直接和奶奶提。 他新升了職,屬于青年才俊,奶奶滿意地不得了。 小媽不答應(yīng),說她配不上趙富貴,更配不上做任何人的妻子。 奶奶說她跑到首都去玩是她最后一次任性。 小媽被鎖在家里,只有我陪著她。但大多數(shù)時候她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我在外面乖乖畫靜物畫。 我從不勸她,因為我知道她不想當(dāng)任何人的新娘,除了當(dāng)阿蓮的新娘,或者新郎。 13 趙富貴來的很突然,他似乎很想見小媽。他走得太快了,我沒攔住,畢竟他有一米八,我只有一米一三。 趙富貴推開小媽門的那一刻,我知道一切都晚了。 我該怎么樣描繪那副情景呢,或許只有睜大的雙眼能描繪那幾乎慘烈的絢爛。小媽的房間里是滿滿的油畫,全是阿蓮,穿西式婚紗的阿蓮,穿鳳冠霞帔的阿蓮,淺笑的阿蓮,垂淚的阿蓮,所有的阿蓮。 趙富貴帶的桃酥掉在地上。 14 趙富貴最終還是沒和小媽結(jié)婚,可能他心里清楚,住不進(jìn)妻子心里是件很痛苦的事。他娶了翠花的二姐春花,但他真的是個很好的人,他沒有和任何人提起小媽和阿蓮。 我學(xué)會了很多新成語,小媽依然孑然一身。 但她的情緒慢慢變好了,自從她發(fā)現(xiàn)我有很高的美術(shù)天賦。她每天下地后都會教我畫畫,只是再也不畫阿蓮了。 阿蓮成了我、小媽和趙富貴的秘密。 后來鎮(zhèn)小學(xué)改制,小媽做了美術(shù)老師,她畫的畫很美,她的故事很新奇,大家都喜歡她。 她的手也巧,春花生了一對可愛的龍鳳胎,她給他們做了可愛的虎頭鞋。我看著在二姑奶奶懷里的流口水的小叔叔和小姑姑,他們是春花和富貴的果。 唔,花開富貴。 月亮升起來又落下去,月亮在變,星星怎么可能不變。日子過了一年,我小媽又有了新的想法,她去了深圳。 小媽的信里只有幾句話,第一句是爸媽,孩兒不孝,第二句是我一定要讓嬌嬌有錢上美校。 她去的前幾年應(yīng)該是很辛苦很辛苦的,她寄回來的照片別人看的或許不仔細(xì),但我知道,她的手指上有多少的傷疤。 沒有小媽的年過的好慢。 15 我十二歲的時候,小媽狠狠發(fā)達(dá)了一把。她就是這么聰明,干什么都能行,在深圳把公司越做越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