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子清看胖嬸又要風(fēng)火一樣出去，趕緊伸手拽住，這胖嬸身子是有點(diǎn)壯，差點(diǎn)給他帶歪了。

    嬸子不忙，我看過別人弄，興許會呢！我自個來吧。

    他把胖嬸按床上，自個接過了那個匣子。

    匣子蓋子上有一方小銅鏡，他來這頭一次見著自己的模樣，看了又看，嗯太瘦了，跟災(zāi)民似的，看著就讓人提不起興致，眼睛到是有他當(dāng)年幾分模樣，傳了他幾分神情出來。

    胖嬸只瞧著清哥兒攬了鏡子，左右端詳自己，似乎看入了神，他性子急，催著問：清哥兒快瞧瞧會不會化，我這會兒去找人還來的及。

    他自然是，會的了。

    衛(wèi)子清輕嘆一口氣，將小瓶子小盒子挨個打開，一共是三樣，白粉，胭脂和眉粉，又摸上這些東西，他心里百感交集。

    這些自然是和他以前的物件沒法比的，他的梳妝臺整整半面墻長，京城最好的妝品都在他這，他一度癡迷于此，因?yàn)椴幌步谭涣鱾鞯臐馄G妝容，他自己就整日琢磨如何能讓妝更自然更好看，為此在吉芙祥的少東家身上下了不少功夫，哄他說了不少方子出來。

    他收回心神，不再去想往事，眼前的三樣?xùn)|西，他要是不用，恐怕會傷了胖嬸的心。

    糙就糙些吧

    白粉一般他都是上了油膏后再用上好緊實(shí)的純棉布蘸取用的，這會兒只能用手往臉上干撲，顏色太過偏白，只能以手法補(bǔ)救，輕輕按壓均勻后，取了一點(diǎn)胭脂放在手背，用食指先把大部分抹在唇上，再把食指上沾的一點(diǎn)顏色輕輕在手背空白處蹭兩下，調(diào)制成淺淺的顏色后再輕拍在臉頰去。

    有了這一抹淡粉紅，整個人都精神了些，再多取些胭脂將唇色抹均勻，其實(shí)他以前從不抹口脂的，一是覺得太過女氣，二是自己本身唇色就紅。鏡子昏暗他看不清自己的唇色，索性涂個大紅，他壞心眼的想，最好嚇某人一跳。

    最后就是眉粉了，看質(zhì)地這是木炭碾的粉，似乎是自制的，還有些粗粒，他隨手從旁邊柴火里掰了幾小細(xì)條。

    第一支樹枝，挑了點(diǎn)粉末，只把眉色淡的地方輕填了色，沒敢多涂，萬一等會蹭著哪，弄一臉就不好了。

    左看右看除了那個大紅嘴唇，這么妝畫得還算勉勉強(qiáng)強(qiáng)合格，當(dāng)然那個嘴唇是不合格的意思，只是到底技癢，取了第二支樹枝沾了胭脂，往眉間畫了一朵小小的紅花，花瓣不過聊聊幾筆，也沒有其他顏色調(diào)配，但生生被他畫的多了幾分靈氣，俏生生的落在了那。

    取了匣子里的小木梳，將頭發(fā)梳順攏好，可能因?yàn)殚L期不洗頭的緣故，頭發(fā)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某種周期習(xí)慣，這幾日未洗也沒有出由，雖然不如剛洗凈時滑手，但正好方便梳頭。

    思考片刻取了第三支樹枝，將頭發(fā)挽了個髻，巧妙地把木枝藏在里面，不露分毫。

    頭發(fā)束起來覺得頭都輕了些，轉(zhuǎn)頭看向呆愣的兩人，忍不住笑了下，不好看嗎？

    三支木枝完成了妝容，兩人真是看傻了。

    胖嬸最先回神：天哪哎呦呦，我看看，這氣色是好多了，你這手可真巧，畫的仙子似的。

    阿秀也眼睛放光，一臉崇拜，也忘了清哥兒到底是從哪學(xué)的。

    知道倆人有夸張成分在里頭，他也不拆穿，接受了兩人的善意，將木盒收好謝過胖嬸，胖嬸先行送回家去，屋內(nèi)又只剩了他倆。

    看日頭，應(yīng)該是辰時末（不到九點(diǎn)）了，沒人告訴他迎親的人何時來，轉(zhuǎn)頭看見了破床上的精致嫁衣，即使以他的經(jīng)驗(yàn)來看，也不能說這是劣質(zhì)品，對于普通家庭來說，應(yīng)該是非常貴重的。

    那日不是厭了他了嗎？

    清哥兒，你還是先穿上吧，我覺得宋大他們快要來了，再不穿就來不及了。

    他不是嫌棄或者害羞的原因，他就是覺得對穿嫁衣有點(diǎn)抗拒，計(jì)劃的一切都很理智，當(dāng)真的要穿時，他才清楚的認(rèn)識到，這個世界不同了，他得嫁人，說不準(zhǔn)還要相夫教子。

    他心里一個激靈，不不不，這不是他要的生活，幸好給自己留了后路，還能和離！

    思及至此，他心里開闊了些，再看這嫁衣也沒那么刺眼了。

    美美的拿起來穿在了身上，他都多久沒見過好看衣裳了，雖然紅了些，他也知足了。

    衣服有些寬了，不出他意料的不合身，阿秀早就拿著針線等好了，趕緊站背后不起眼處給衣服縫上兩針，巧妙地疊起來一點(diǎn)，縫制處稍有些發(fā)皺，不過人走動起來，就當(dāng)是衣服的褶皺了。

    因?yàn)槭蔷勛拥模荒茏旅獾民薨櫫?，也就是他得一直站到宋大來為止?/br>
    第二十六章 衛(wèi)家嫁郎

    門外熱鬧的吹打聲越來越近，鞭炮聲也在衛(wèi)家門口響了起來，外面小孩子的歡唿聲，大人們的嚷聲，都順著柴門的縫隙流了進(jìn)來。

    阿秀激動地在屋里來回走動，笑的眼睛都沒了，再瞧不出當(dāng)時嫌棄宋大的樣子。

    衛(wèi)子清也被帶著心里也亂了起來，覺得站著等人進(jìn)來不好看，在床沿坐了下來，當(dāng)然只能坐了個床邊邊，跟虛坐也差不多。

    孫媒婆到底是鎮(zhèn)定的，沒被簡陋的柴門嚇住，面不改色的在門外象征敲了兩下，道：新郎君老身進(jìn)了。

    這邊習(xí)俗是要由哥哥或者父母兒女雙全的全福人背著去轎子上的，他也是到了問了劉氏才知道劉氏什么都沒準(zhǔn)備，家里小輩兒一個沒在！

    他也不能這會兒跟劉氏吵一架，索性自己上了，他年歲不大，正好是全福人。

    衛(wèi)子清體重輕，孫媒婆輕松背了出門，柴門到大門口的路上男方跟來的親戚已經(jīng)圍滿了，見人一出來都開始起哄叫好。

    不少人趁機(jī)摸了下這個出眼的嫁衣，娘勒，是緞子，還有金線！劉氏啥時候這么大方了！

    劉氏早就被擠到了角落里，他只看見一抹紅，心里嘀咕著哪來的嫁衣，難不成是阿秀這個小蹄子把那件給他了？要不是秀坊不收二手舊嫁衣，他尋思著阿秀到時候省個扯布料做嫁衣的錢，他早就賣了!

    想到這氣的他牙直癢，扭身擠到了柴房里，直接鉆床底下把那盒子撈出來，見嫁衣還在才悻悻的放回去。

    在這里的觀念里，不同于那個世界，新郎君的美是要給所有人展示的，得到的夸贊越多夫家越有面子。

    所以是沒有紅蓋頭，轎子也是沒頂沒壁的，是個四人抬的椅子，他在眾人的圍堵起哄下，被放在了這個椅子上。

    其實(shí)剛剛那會兒人太多，他下意識低了頭，眾人都沒看清，這會兒看他抬起來頭，現(xiàn)場靜了片刻又翁的討論起來。

    那是清哥兒？咋看不像呢！

    不是還能是誰？涂個紅嘴唇就不認(rèn)識了？

    我看著清哥兒這長相不錯啊，以前還真沒發(fā)現(xiàn)，你看那朵花，這是誰畫的，沒見過這畫法啊。

    怪不得要娶個傻郎君，原來是瞧上長相了啊，要我說也還真值了。

    我看不算傻的，坐的板直還知道低頭害羞呢。

    衛(wèi)子清低頭是因?yàn)椴幌敫謇锢仙侔素缘难酃庀嘤?，他倒是不慌，畢竟再多再瘋狂的眼光都?jīng)歷過，就是心里亂糟的慌，他心思多，這會兒七零八落的都涌上來。

    怎么還不起轎呢？快些結(jié)束吧。

    脖子低的都酸了，抬頭舒緩下，不期然間正好撞入了一人的眼眸中，是同樣大紅衣袍的宋大。

    今日他束了玉冠，騎了駿馬，身姿挺拔如松，棱角分明的臉甚是英氣，此時他單手握了韁繩，正偏頭盯著他看。

    衛(wèi)子清被這眼神對視嚇得心里一咯噔，有些狼狽的偏頭，又覺得為什么要躲？他不也是在看自己嗎？于是理直氣壯的扭過頭不正不斜的對上宋大的眼。

    宋大向來沒有表情的，他不是個情感豐富的人。

    此時他卻好像覺得有些好笑，微勾了下嘴角，復(fù)又恢復(fù)冷臉，輕動韁繩，使了馬擺正身子，示意孫媒婆早日起轎。

    他這是被嘲笑了？衛(wèi)子清被氣的臉色發(fā)紅，把那點(diǎn)兒胭脂的顏色襯的更粉嫩了。

    第二十七章 不能丟臉

    看的糙慣了了村里人眼都直的，清哥兒今天，可真不一樣。還有幾個年輕人暗自后悔著，怎么沒早發(fā)現(xiàn)這么個好看郎君，讓剛回村的宋大給截了去。

    眾人心思間，清哥兒被送到了宋家，先進(jìn)了堂屋，堂屋上方坐了雙方家長，這是要拜天地了。

    衛(wèi)子清心里微訝，衛(wèi)大伯和劉氏竟然沒能坐在上面，上面擺的是衛(wèi)二兩人的牌位！轉(zhuǎn)頭也沒看見劉氏，只看見了衛(wèi)大伯，他臉色似乎也不好，背著手沒個笑臉。

    來不及多想，稀里煳涂先跟著拜了天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

    他心里沒什么緊張的感覺，就像是在完成什么任務(wù)一樣，他也不清楚宋大的想法，因?yàn)樗未蟾呱纤S多，他也沒刻意抬頭望他臉色，兩人規(guī)規(guī)矩矩的拜了天地，衛(wèi)子清就由孫媒婆帶著進(jìn)了喜房，關(guān)了門將其他人擋在了外邊。

    宋家自然是比衛(wèi)家做的體面，喜房里外貼滿了紅喜字，新家具上也是紅紅的貼了紅紙，紅帷帳，紅被子，紅枕頭，再坐上一個紅郎君，真是要融進(jìn)去了。

    孫媒婆笑著道：你婆姆行動不便，宋大又是個大男人什么都不懂，這屋子里的東西都是老婆子給置辦的，你看著可還喜歡？

    衛(wèi)子清臉色微羞，笑的矜持，孫嬸子做事最體面了，清哥兒瞧著不能再好了。

    孫媒婆也是頭回見衛(wèi)子清，他聽說清哥兒腦子不太靈光，人也邋遢，今日才覺得傳言皆不可信，這明明就是個大大方方的清秀郎君，怪不得這宋大不要嫁妝倒貼了那么多銀子也要娶了進(jìn)來。

    宋大對你可是上心的，那日我跟他說你沒有嫁衣，問他要不要置辦，他說不用，我還當(dāng)是真不管了，沒想到隔日就去找了我，讓我?guī)椭I，還說要買貴的、好的，你說這樣舍得給郎君花錢的我頭回見，清哥兒享福的日子再后頭呢！

    衛(wèi)子清低頭做害羞模樣，心里卻想著怪不得宋大能想這么細(xì)致，原來還是別人提醒的，這倒是說的通了。

    從昨日劉氏為了第二天吃席，一直沒正經(jīng)做飯，除了昨日早上吃了個窩窩，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消化的渣都不剩了，這會兒餓的頭暈?zāi)X脹，感覺胃也疼起來了。

    抬頭看孫媒婆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走了，他放松下來，餓的有些脫力，靠在床頭迷迷煳煳睡了過去。

    宋泊明推門進(jìn)來時，就看見了瘦弱的郎君倚著支帷帳的柱子睡著了，巴掌大的小臉瘦的下巴尖尖，那雙總是不安分的含情的眼睛終于是閉上了，紅艷艷的小嘴兒緊閉，似乎是忍耐什么，沒了平日的裝腔作勢，看著倒是無害單純了些。

    意識到自己看失了神，宋大咳了一聲。

    床上的人眉頭卻鎖了起來，不安的動了下卻沒被叫醒。

    宋大走近了兩步，不過還是離了床邊一米有多。

    清哥兒，該出來送客人了。

    唔好。

    肚子像有東西在里面亂絞一樣的疼，疼的他彎下了腰，臉上滲出了冷汗。

    宋大在旁看著，微皺了下眉，到底是什么都沒說，轉(zhuǎn)身推門出去了。

    衛(wèi)子清臉上表情莫名，不能扶他一下嗎！看不見他站都站都不穩(wěn)了！真是

    聽見這男人已經(jīng)跟院子里的人寒暄起來了，只好勉強(qiáng)站起來，顧不上多想跟了出去。這么多人看著呢，他可不能丟臉。

    第二十八章 小米棗粥

    衛(wèi)子清出門看見外邊酒席正要散了，親戚都過來跟主家道別。就見一對新人站在門口，男人高大英氣，紅色柔和了身上的戾氣。郎君嬌小清秀，笑意妍妍，看著就喜氣。

    鄉(xiāng)里鄉(xiāng)親愛熱鬧，都愿意過來多說些話親近親近，家離的近的本村人更是都不走了，就在這嘮上了。

    宋大轉(zhuǎn)頭望這個笑的溫和的郎君，不是剛剛還一臉不情愿的樣子嗎？這會兒到是能說會道，惹得村里幾個說話不饒人的麼麼笑成了菊花。

    衛(wèi)子清挺直了腰身，就算內(nèi)里已經(jīng)疼麻木了，還要維持著笑意不愿讓人看出不對勁。偏偏人越來越多，沒完沒了，這都快黃昏了，天啊，什么時候是個頭！

    一個陣痛涌上，疼的他腰間一軟，身形晃了一下，一只手及時伸了出來將他的胳膊攬住。

    宋大往前一站，眼神掃過，溫言軟語的小郎君換成了硬邦邦的大漢，大家聊天的興致也沒了，沒一刻鐘除了收尾的親戚，門口的酒席已經(jīng)散完了。

    宋大看半靠在他身上的郎君，在天氣舒適的春季下午，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冷汗如雨。

    衛(wèi)子清不明白為什么剛剛還幫他掩飾囧況的的宋大突然生了氣，撤了扶他的手轉(zhuǎn)身進(jìn)了家門。

    他心里翻了個白眼，這是得多討厭他，就碰了他一下至于這么氣嗎！

    有剩余的親戚還往這看了兩眼，衛(wèi)子清笑著沖親戚們客套了兩句，這才跟著進(jìn)了門，裝作無事的樣子回了屋，一進(jìn)去就形象全無，幾乎是爬去了床上。

    拿了枕頭抱在懷里，壓著肚子，想著好歹表面上他也是嫁過來了，這個床他應(yīng)該是能躺的吧想通了就放松下來，平靜著等這胃疼過去。

    晚上應(yīng)該會有飯吃吧宋大應(yīng)該不會這么摳門的許是折騰的累了，他竟然又睡過去了。

    清哥兒？你是睡著了嗎？

    一雙手輕輕拍著他的后背，他從夢里醒來，好像聞到了紅棗粥的味道，一定是做夢，他連窩窩頭都吃不上，哪來的棗粥。

    這孩子快醒醒，天都黑了，吃飯了。

    吃飯？衛(wèi)子清一個激靈醒過來了，睜眼看見了一個蒼老慈祥的老人，是宋母！

    對，今天是他嫁過來的日子，竟然睡到了晚上，太丟人了，因?yàn)槭桥恐?，感覺嘴角還有詭異的濕意，幸好宋母看不見，他臉色紅了紅，趕緊拿手蹭了蹭。

    掀了身上的被子，估計(jì)是宋母給蓋的，下床看見桌子上擺了一碗粥。

    孩子，是不舒服嗎？泊明正好熬了粥這，你快先喝點(diǎn)，我去把菜給你端過來。

    宋大熬的？與他那個粗糙漢子形象聯(lián)系了下，有點(diǎn)質(zhì)疑這粥能喝嗎？

    許是餓過勁了，這會兒精神好多了，他伸手拽住了熱情的宋母：嬸子別忙了，我能下床，咱們?nèi)ネ膺呉粔K吃就行。

    好，好我們泊明孝順，做飯不用我動手，你可要好好嘗嘗他的手藝。

    說著端了碗，拉著他的手去了外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