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理屈，汪姨娘氣焰滅了一半，只不自在地訥訥道：“誰信口胡謅？我就不信你們沒聽過這些傳言?！?/br>
    “閉嘴！”柳氏拿出伯夫人的派頭，瞪了汪姨娘身邊的婆子一眼：“還不把你主子給帶回去？非要我稟給母親，家法伺候不成！”

    婆子肩背一縮，立馬連拖帶哄地把汪姨娘給弄走了。

    柳氏彎著腰替丈夫拍背：“那老虔婆慣是個嘴大的，夫君莫要多想。”

    裴胥弘?yún)s是連連搖頭，喘息著道：“我早知……會有這么一天……他就是一直，一直記恨當(dāng)年的事……記恨我推他落水……所以他記記惦惦要搶我的位置……”

    柳氏舌苔泛苦，多番欲言又止，終是沒說什么，把丈夫給勸回了房。

    另廂，關(guān)瑤已回到了容知苑。

    相隔一段時日，這院里頭倒沒多大變化，可寢居中所有的家私都成了新的，連同那張榻也換了。

    她朝裴和淵投去含惑的目光，對方許是當(dāng)真不解她的意，反問她是否身子不適，還吩咐著下人去備水洗漱，或是取滾輪給她敲背捏肩。

    關(guān)瑤確實有些倦，也不想在這些小事上浪費心思，便由他去了。

    除衣沐浴，是由湘眉與喜彤一道服侍的。

    哭過的人累得快，沉在浴桶中上下眼皮就開始打架了，關(guān)瑤記得自己閉眼時好像還在享受湘眉的搓背，再睜眼時，人已經(jīng)躺到香軟的榻上了。

    換掉象牙榻后，新置辦的是張拔步床。里頭桌凳俱齊，還有首飾箱與點心箱，即使不打下帳子，也像個單獨的小房間。

    見她醒了，二婢便上來詢問要否用吃食。

    關(guān)瑤的目光在房里轉(zhuǎn)了一圈，問及裴和淵時，得到的回答是他去了書房處理事務(wù)。

    二婢雖不知主子具體的事，但也知曉二人定是還在鬧著什么別扭。本著說和的心，湘眉先提了一嘴道：“方才少夫人在浴桶里頭睡著了，還是郎君親自把您抱到這榻上來的，奴婢瞧著郎君那小心勁兒，像是生怕給您顛著了似的?！?/br>
    喜彤用力點頭，還低聲道：“吳啟收拾了簡單的墊褥被子，奴婢瞧著，郎君像是打算夜間歇到書房去，少夫人……”

    “是么？”關(guān)瑤截斷喜彤的話：“那他夠自覺的?！?/br>
    二婢雙雙對視，無奈勸道：“少夫人到底懷了小主子，不如，還是莫要與郎君置氣了？”

    “我沒有與他置氣，他愛睡哪睡哪，你們別瞎cao心了?！标P(guān)瑤自榻上起身，在食盒中取了塊糕點充饑，一幅全然不想過問也不感到意外的模樣。

    見她這般，二婢哪還說得出什么話來，各自忙活去了。

    直至當(dāng)夜晚膳時分，裴和淵也未曾出現(xiàn)，待到亥時，才帶了個人來見關(guān)瑤。

    第52章 通房

    來人細(xì)眉白膚, 長著幅天生的笑臉，正是宮中的宦侍譚良吉。

    已為內(nèi)省都知的譚良吉現(xiàn)下手掌大權(quán)，在宮中都是吆五喝六好不威風(fēng)的人，可到了裴和淵跟前, 便只余個點頭哈腰問甚答甚的模樣了。

    畢竟這位人不在順安, 卻能眼也不眨地?fù)Q掉一任皇帝, 手段如何, 譚良吉不敢有分毫質(zhì)疑。

    說完周太后與賀博正后，講起楊鶯, 譚良吉笑瞇瞇道：“三少夫人要想動她, 便如碾死只螞蟻一般簡單?！?/br>
    本就是不光彩的結(jié)合, 賀博正之所以會受楊鶯所誘, 不過是占奪臣妻的快意，以及征服過往清高自持之人的滿足之感, 令他格外心旌搖曳罷了。

    可茍合固然令人難以自持，激情用完后，便只剩厭嫌的下場了。

    男子多數(shù)如此, 得到過，便不再珍惜。

    而為帝王者，身邊最不缺的便是女子。貌美的，溫嫻的, 年輕的，嬌純的, 比比皆是。

    在偌大的后宮之中，楊鶯身后無有父兄撐腰, 無有家族為靠, 憑的唯有賀博正的恩寵。

    可楊鶯到底膚淺, 自認(rèn)為憑那點子情意便可以留住賀博正，未免太過高估自己。

    后宮遍地癡怨之人，咀嚼著與帝王的舊日情分過日子，引頸盼著隆寵再至的，多半也只是空等罷了。

    “三少夫人若想磋磨她出出惡氣，奴才也有的是法子。”譚良吉殷勤笑道。

    關(guān)瑤忖度了下，將自己的想法告知譚良吉，譚良吉自然忙不迭應(yīng)下，還極給面子地夸了她好幾句。

    “那便有勞了。”關(guān)瑤笑言。

    待譚良吉離開后，關(guān)瑤正打算安置，卻見裴和淵仍留在房內(nèi)。

    她挑了挑眉梢：“你不是睡書房么？”

    “等娘子歇了，我便去?！迸岷蜏Y聲音如常。

    關(guān)瑤語氣微揚：“我一個人睡得著?！?/br>
    “我知曉。”

    雖在口中說著知曉，可裴和淵卻仍舊固執(zhí)地沒有挪出寢居，還主動給關(guān)瑤除鞋上榻：“娘子且睡吧，我守著你?！?/br>
    關(guān)瑤眼也不眨地盯著他看，裴和淵無動于衷，還傾著身子抓了幾個枕頭在手里捏掌起來。

    “這是在做什么？”關(guān)瑤好奇。

    裴和淵柔聲道：“待娘子孕肚大了些，需要軟枕墊著?！?/br>
    “……你倒是有經(jīng)驗。”關(guān)瑤不冷不熱地評價了句。

    她將身子口鼻都藏進被中，只露出一雙眼睛來看他，倏爾問了句：“你是喜歡上世的我，還是這世的我？”

    “都喜歡?！迸岷蜏Y的回答毫無新意。

    關(guān)瑤白他一眼：“得了吧，要沒有上世記憶，恐怕你根本不會在意我?！?/br>
    裴和淵微作停頓，片刻眸光沉沉道：“國子監(jiān)后那場落水，娘子已令我……印象深刻?！?/br>
    彼時他被她步步相近而逼得失足落水，而他被救上來后，她說是給他渡氣，可也不看他根本不曾溺水，只是渾身濕透罷了。

    那陣他一時腦子發(fā)蒙，反給她占去便宜，試問他怎能不氣急敗壞？

    可既是情緒被調(diào)動得那樣大，本便預(yù)示著她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雙唇相接的那時刻，二人鼻端觸上。直至此時，他仍記得她的唇有多軟，她的體息有多沁香。

    甚至那掃得他面部泛癢的一雙長長羽睫，都令他心頭重重一顫，胸間氣息激蕩浮動。

    氣息拂過鼻間，膽大的女子伏在他身上，在他唇間生澀且毫無章法地研磨與啜銜，如同在與夫婿溫存……

    定是自那時起，她的模樣已被他深刻印入腦中，否則怎會相隔四年，卻還能在那綏林寺中一眼便認(rèn)出她來。

    可關(guān)瑤卻不以為然，還齆聲齆氣道：“要是我當(dāng)初沒去榜下捉你拜堂，而是跟秦……跟旁的男子成了婚，興許就沒這么多事了?！?/br>
    裴和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當(dāng)真那樣，恐怕便是我來搶娘子了?！?/br>
    撩撥了他，卻轉(zhuǎn)眼與旁的男子成了婚，即使他無有上世記憶，也不會任她逍遙快活，挽著旁的男子來刺他的眼。

    關(guān)瑤眼底微露訝異：“你的意思是……要跟我偷情？”

    裴和淵捏了捏眉心：“倒也不能這么說……”

    “那要怎么說？”關(guān)瑤追問。

    裴和淵稍作思忖，于溫潤的燈燭光色之下款款低眉：“過程興許會有些波折，但最終，定然是我妥協(xié)拜倒于娘子的裙擺之下?！?/br>
    郎君唇角含著笑意，眸色中的癡纏猶如無形的小鉤子，要將人牢牢鉤住。

    關(guān)瑤：“……口花花。”

    二人再說了幾句什么，關(guān)瑤的聲音逐漸疲沓，眼皮子也松松和和。

    裴和淵知曉，她這是犯困了。

    他不再說話，靜靜等著關(guān)瑤完完全全闔上眼，跟著她連呼吸也放緩。

    方才試過的幾個軟枕都不合適，要么充絮過多會頂著肚子，要么長度不夠讓人臥著不舒服。

    看來，還是得去多尋些來試試。

    裴和淵腦中想著許多事，思緒雖在游離，視線卻是專注地流連于關(guān)瑤的眉眼，神情有些怔忪。

    怕再待下去影響她休憩，掖好被角后，裴和淵出了寢居，招來譚臺吩咐幾句。

    雖然關(guān)瑤心心念念著要親手給關(guān)貴妃報仇，但裴和淵仍然不想讓她多費心神。

    有些人該快些消失，就不能由著在世上多活幾日，礙他娘子的眼，更不該讓他娘子手上沾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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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guān)瑤懷的這胎，反應(yīng)稍稍有些大。

    短困或是挑食，還經(jīng)常吃完東西便覺得燒心反胃。

    幸好裴和淵細(xì)心得很，哪些吃食她一聞到便會干嘔，哪些她能勉強吃上兩口，他如數(shù)家珍。而走多長時需要捏腳捶肩，撫胸順氣要如何輕重適宜，他亦是囑咐得當(dāng)，老道得倒像他是個過來人，曾經(jīng)親自懷過一胎似的。

    這日關(guān)瑤午間小歇才起，便聞得汪姨娘來訪。

    論起衡心，汪姨娘最是不缺，且那面皮她也是說舍便能舍的。哪怕前頭才鬧了不快，轉(zhuǎn)背又還能與人親親熱熱。

    來了幾回終于被允許入內(nèi)一趟，汪姨娘乖覺許多，這次絕口不提關(guān)貴妃，話題要么圍繞著關(guān)瑤肚里的胎兒，要么，就在說正院的事。

    按汪姨娘的話，眼下裴和淵被朝廷重用，在給府里爭榮光，霍氏卻由著女兒裴絮春去大虞當(dāng)皇妃，也不知是不是嫌伯府和大虞的關(guān)系還不夠扎眼。

    如數(shù)這般的話，里外既在捧裴和淵，亦在挑唆容知院與正院的關(guān)系。

    許是見關(guān)瑤對這些不甚感興趣的模樣，汪姨娘將眼珠子一轉(zhuǎn)，故意壓低聲音道：“聽說你們院子里那個叫竹蓉的丫鬟，近來可與正院那頭走得極近哩?！?/br>
    她說這話時，關(guān)瑤正捻著粒桂圓在吃。

    那桂圓是剛從冰鑒中取出來的，冷霧接觸空氣后，便在殼衣上結(jié)成針眼大小的冰珠子掛著。

    懷孕前關(guān)瑤鐘愛荔枝，可懷孕后卻意外迷戀上這黃皮的小圓果子。

    而這一奇怪的嗜好轉(zhuǎn)變，裴和淵顯然也記在心中，早便讓人采買了品相最佳的桂圓供她享用。

    只他不僅知道她喜食桂圓，還知她會極度貪嘴，因此管得也嚴(yán)，每日只許她吃八粒，超過這個數(shù)誰也不敢取給她。

    汪姨娘看著那碟子龍眼，語氣酸溜溜的：“還是三少夫人命好，我那會兒懷孕，可連這龍眼的殼都沒見到過。”

    世人皆道荔枝貴價，卻不知這桂圓也極為難尋。

    遠(yuǎn)途快馬運送，還要挑揀大小，皮兒不能帶青不能過黃，還存放不了幾日。

    這樣嬌貴的果子別說平頭百姓了，就是一般的貴眷也少有吃得起的。

    默默吞咽了口水，汪姨娘回歸正題，拿出幅好心說教的口吻道：“總有那種削尖了腦袋想勾搭主子的賤婢，三少夫人可要提防著些，她們?yōu)榱伺乐髯拥拇玻挠嬁稍幑盏煤?。?/br>
    “我也是給三少夫人提個醒，這兒媳婦有了身子啊，有些當(dāng)?shù)漳傅木统蛑脮r機想把手伸到院子里去，這時刻若要安排個丫鬟給爺們當(dāng)通房紓解，那咱們也是不好推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