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可以?！迸岷蜏Y說完，還真就拆也不拆，便把那信直接遞了給她，嘴上則吩咐吳啟去請大夫來給關(guān)瑤瞧瞧風(fēng)寒。

    關(guān)瑤就隨口一問，倒沒料真會接到那信。

    想了想，她也不示弱，接過便去啟了背面粘連的火漆，將里頭的信紙抽了出來。

    一片空白。

    “莫急?！迸岷蜏Y微笑著過來，手把手教她調(diào)制閱信的墨汁。

    片刻后，浸了墨汁的信紙之上，緩緩出現(xiàn)了些白色的字。

    關(guān)瑤被裴和淵攬在懷中，一行行地看著。

    前面的都是些關(guān)瑤不大能看懂的，與兩國朝政有關(guān)的事。

    她略略掃過，正想移開眼時，卻見得那封信的最后，寫著令她心跳驀然停滯的一行小字。

    喧嘩聲起，有人咚咚跑近，是剛離開不久的吳啟慌忙回來道：“郎君！樓下來了官差，已經(jīng)把這客棧給包圍了！說是這客棧里，有染了瘟疫的病人！”

    裴和淵還未來得及作出反應(yīng)，懷中人卻突然軟了身子，向下滑去。

    他一把撈住暈了的關(guān)瑤，松開的信紙悠悠飄到桌下。

    但見那信的末尾，赫然寫的是：關(guān)貴妃，遭人毒害。

    第47章 有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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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guān)瑤病了。

    準(zhǔn)確來說, 是她極其不走運，染上了鼠疫。

    起因是客棧有個客人低燒不退，便請了大夫來看, 大夫搭脈診來視去, 驚覺這癥狀與春城的鼠疫有些相似, 嚇得當(dāng)即跑走了。心神不屬一夜未睡后，翌日早去報了官衙。

    春城鼠疫死了不少人，官衙不敢輕視，立馬點了衙差將這客棧圍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 不許里頭的人離開半步。

    關(guān)瑤發(fā)著低燒, 累日來食欲也差得很, 根本無心用膳。

    這日湘眉端著吃食站在榻前, 見關(guān)瑤仍是吃不下東西, 擔(dān)憂得紅了眼眶子, 滾出的淚水落在扎起的面巾上，哽咽著求她多少吃些, 不能垮了身子。

    “少夫人多少吃些, 就算不顧著自己，也得顧著，顧著……也得想著老爺和夫人啊……”

    湘眉這話頭話尾有些言顛語倒, 不大接得上，關(guān)瑤腦中一團漿糊也沒大察覺, 反而聽她提到遠在順安的父母雙親時，胸口陣陣牽痛，勉強爬起來吃了幾口。

    見她肯用吃食了, 湘眉與喜彤到底放了些心來, 環(huán)在周邊仔細伺候著。

    可關(guān)瑤精神委實差, 不多時便胃里造反，干嘔兩下后，把才吃下去的一點白粥全給吐完了。

    適逢裴和淵回來，二婢收拾干凈后，便愁著臉離開了。

    雖說眼下排查出的染疫之人并不算多，可未染疫的都帶著面巾，個個把口鼻捂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偏裴和淵是個膽子大的，接近關(guān)瑤都是裸著臉，半點掩護都不做。

    這會兒，裴和淵擁著關(guān)瑤，眼神深邃。

    關(guān)瑤早些時辰喝的退燒藥起了作用，眼下人相對清醒些，嗓子雖然沒完全好，但能出聲了。

    她輔一開口，便是問裴和淵：“夫君，大琮圣上暴斃的事，可與你有干系？”

    裴和淵沒有否認(rèn)。

    下一句，關(guān)瑤便接著問他：“那我阿姐的事呢？”

    聽她說話吃力，裴和淵眉頭輕絞，心頭難得郁躁。

    畢竟這件意外，很難說與他全無干系?？伤巯赂鼮榈胗浀?，卻是懷中人的身子。

    “莫要多想，先把身子養(yǎng)好。這件事，我會解決的?！?/br>
    關(guān)瑤沒再說話了，闔著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她呼吸漸悄，裴和淵動作極輕地將人放在榻上，伏著身子看了她許久，目光從面容，到小腹。

    好半晌，裴和淵細心替關(guān)瑤掩了被角，再起身走出客房。

    客棧后的宅院內(nèi)，搗藥聲與交談聲混雜在一處，一群看起來焦頭爛額的大夫正分批忙碌著。

    見裴和淵進來，眾人當(dāng)即變了臉色，躲避著目光看都不敢直視這位容色陰冷的郎君。

    裴和淵走到當(dāng)間的椅中坐下，點了當(dāng)中一個出來問：“你之前說，我娘子之所以染那疫病，與她懷著身孕有關(guān)？”

    那大夫唯唯諾諾道：“女子懷了胎，身子自然比旁的人身子要虛上一些，但……”

    話未完便被打斷，裴和淵直接來了句總陳：“所以，是她腹中胎兒害了她？”

    那人愣了下：“這……”

    女子懷胎確實體弱些，但若要說全然與孕體有關(guān)，未免過于武斷。

    有會看眼色的，見裴和淵目光狠厲陰晦，銳利得如刀子一般，心下多少領(lǐng)了些意，便大膽接了句話道：“可，可以這么說……”

    裴和淵靜默片刻，再起身后，冷沉沉地盯著屋內(nèi)眾人：“我再許你們五日，若五日后還拿不出診愈的方子來，便都去坨場罷。”

    這話一出，堂中個個駭出冷汗，慌得煞白了臉。

    坨場，焚燒染疫而死之人的地方。

    這位爺，是要他們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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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昏昏錯錯地躺了不知多久，關(guān)瑤悠悠轉(zhuǎn)醒。

    無意識地盯著床頂看了會兒的，“吱呀”一聲，喜彤端著東西進來了。

    而便在喜彤開門的空檔，突然有個身子向里躥來，沖得她摔在地上。

    闖進來的是個銀發(fā)老嫗，她快踉蹌著要接近關(guān)瑤時，被門口守著的人給制住了。

    在那老嫗被手刀劈暈之前，關(guān)瑤聽到她哭喊了幾句。

    “夫人，求您發(fā)慈悲放了我女兒！”

    “我給您當(dāng)牛做馬，您要不嫌棄便拿我試藥……”

    喜彤從地上起來，心有余悸地上前詢問關(guān)瑤有沒有被嚇到。

    關(guān)瑤答過沒事，自然要問問方才怎么回事，可喜彤卻支支吾吾視線躲避，就連聞迅而來的湘眉也怎么也問不出話來。

    頭一回，關(guān)瑤在她們跟前發(fā)了脾氣：“連你們也不向著我了么？什么了不得的事要瞞得我這樣厲害？”

    二婢面露難色，雙雙失語。

    “你們不說我也猜得到。”關(guān)瑤聲音冷硬：“是不是捉了人來給我試藥？”

    差不離便是這樣了，想來方才那位老嫗救女心切，便扮成雜仆混入客棧，方才尋到機會便撲了進來向她求救。

    “少夫人，那人不是捉的?！毕餐÷晣肃榈溃骸笆撬腥藶榱隋X，甘愿把她，把她賣給咱們試藥……”

    “為什么要拿她試藥？”關(guān)瑤接著問。

    “因為她和少夫人一樣，都是……”

    “娘子。”裴和淵走了進來。

    聽到他的聲音，喜彤當(dāng)即不敢再說，與湘眉半縮著身子，齊齊退了出去。

    關(guān)瑤沉著臉與裴和淵對望，二人陷入無聲的對峙。

    可不過幾息，關(guān)瑤的氣勢敗于再度造反的腸胃。

    見她又捂著胸口嘔得難受，裴和淵目中掠過一閃而過的戾氣。

    他上前去，替關(guān)瑤拍著背且緩聲哄道：“人我遲些便放，娘子莫要動氣?！?/br>
    關(guān)瑤無力地靠在裴和淵懷中，問他：“染疫的不止我一個，為何我需要人試藥？還有，那女子被夫君買來前，可有染疫？”

    前頭的問裴和淵不曾答，可后頭那句，他倒是并未遮掩。

    關(guān)瑤神志恍惚，只覺眼前一陣陣地發(fā)黑。

    明明這人已與她坦露過不是什么善茬，可當(dāng)他在她跟前作出令人難以接受的行徑時，那種不適感還是再度讓她心窩發(fā)躁倍感疲憊。

    關(guān)瑤試圖勸解他：“生死都是命中注定的事，都是個人造化，夫君何必要拉著旁人遭罪？”

    “娘子大抵不知，你若有事，我又豈止會讓一人跟著遭罪？”裴和淵面容很是平靜，聲音也淡如水，仿佛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你！”關(guān)瑤氣得手指骨節(jié)都發(fā)癢，她微哽道：“夫君你清醒些，你不該是這樣的人啊？”

    見關(guān)瑤眼睛微潮，裴和淵到底沒再說下去：“娘子用一餐吃食，我立即把人送回，可好？”他面色有些沉郁，把聲音放軟道：“娘子瘦了許多，我很是心疼?！?/br>
    關(guān)瑤思潮起伏，卻也知曉自己病中不進食，確實身子要撐不住。

    疫病加噩耗，鬧得她心力憔悴，可求生欲誰都有，何況她還有家人。

    阿姐沒了，爹爹阿娘定然傷心不已，若是她再……

    她知道自己得活著，得好好活下去。

    關(guān)瑤掙扎著起身，被裴和淵喂了些吃食。這回倒沒有再吐，還額外多喝了碗羹湯。

    見狀裴和淵的臉色也緩和了些。

    不多時，關(guān)瑤便犯起了瞌睡。

    自打染了那疫后，她清醒的時辰少，多數(shù)是在低燒中昏沉度過。

    并非無意識的昏迷，關(guān)瑤會不停的做夢，凌亂無章的夢，夢見關(guān)貴妃與賀淳靈，或是夢見家中父母長輩。

    當(dāng)中有個夢，卻是夢見個不比她膝蓋高多少的小娃娃，正搖搖晃晃向她走來，嘴里喊著阿娘。

    娃娃嘴里咿咿呀呀，露著幾顆滑稽的乳牙。隔著一段距離，也能嗅到小人兒身上好聞的乳香味。

    親昵感打從心底生出，關(guān)瑤面上浮著暖到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笑容，躬著身子朝那小娃娃招手，鼓勵小人兒到她跟前來。

    過程一派溫馨，在朝小人兒笑的時候，關(guān)瑤感覺自己渾身都是發(fā)著柔光的。

    可意外就發(fā)生在小娃娃快要接近她的前一刻，地面驀地裂開個大口子，小娃娃身子晃都來不及晃一下，便被那口子吞噬下去。

    稚嫩的半聲呼救，讓關(guān)瑤矍然驚醒。

    帳頂穗兒晃蕩，窗被簾兒遮住，使得室內(nèi)有些昏暗，也不知什么時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