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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榜下捉婿翻車了 第41節(jié)

    溫水渡來,潺潺入喉。

    琴匣被夜風(fēng)拂過,月輪被清霧揉碎。

    帳影婆娑,旦夕之間。

    ……

    窗外的青蟬鳴了整晚,怎么都不會倦似的。

    關(guān)瑤像是一尾幾度被沉塘又被撈起曝曬的魚,昏昏沉沉地枕在裴和淵臂彎,墨般的烏絲散在被面。

    本已是親昵至極的姿勢,裴和淵猶嫌不夠,又去將人往肩上挪。

    關(guān)瑤被迫埋入他頸中,軟軟地推了他一下:“不要了,好累……”聲音發(fā)倦,還帶了著惱的嬌慍。

    “睡吧,不動你了?!闭f話間,裴和淵偏了偏頭,將唇貼在那緞子般的黑發(fā)之上。

    小心翼翼,視若珍寶。

    側(cè)頭便能吻到她,這般相近的依偎,才最是滿足。

    好似一個整夢還沒做完,室門便被叩響。

    湘眉在外通傳道:“少夫人,主院來人了,說是老夫人讓您去伺候用膳?!?/br>
    關(guān)瑤困得抬頭的力氣都沒有,只懶懶地睜了下眼,對上裴和淵的目光。

    清清亮亮,似一直沒睡。

    “夫君,你聽到了么?”關(guān)瑤閉上眼咕噥了句。

    “聽到了。”裴和淵慢慢拍著她的背,輕聲哄道:“睡吧?!?/br>
    關(guān)瑤本就倦極,聞言更是安心地閉上眼,自去尋方才的美夢了。

    迷迷糊糊間,感覺自己的臋被人抬了抬,似乎身下有什么東西被抽走。然而她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只哼哼兩聲示意被打擾的不滿。

    眼皮被唇輕觸,眼角被指腹摩挲,都是安撫的動作。

    待關(guān)瑤喘息漸勻,裴和淵才緩緩起了身,拾起榻上之物。

    是二人昨夜糾纏時,被裹到關(guān)瑤身下的寢衣。

    銀白的綢布,上頭落著點點紅梅。

    整齊疊好那寢衣后,裴和淵看著自己指關(guān)一圈細小牙印,眸中,緩緩映起一瀑星芒。

    左側(cè)肩窩處,似還留有小女人鼻間沁出的馨香熱息。

    似有累世的眷戀在胸臆之中洄游,讓人如飲甘露,如遇醇釀。

    他原本還因這世的自己先遇到她,甚至先得到她而介懷,卻原來,自己才是最先得到她的。

    ---

    不過寅時正,天際曉星猶在。

    正院的小佛堂中,霍氏跪在蒲團之上訴完一段晨經(jīng),仍未聽到該來的動靜。

    霍氏起了身,捻著掌中珠串重重地擰起眉:“人還沒來?”

    “還沒呢。”近身伺候的林婆子答道:“三少夫人跟著趕了許多天的路,應(yīng)當(dāng)疲乏得很,想來要遲些再到的,不如老奴先伺候著老夫人用早膳?”

    “不急,等她來再說?!被羰弦е溃樕珮O為難看:“私自離府去追隨公干的夫婿便罷了,回了順安招呼也不打一聲,倒先跑到娘家去,回了府邸也不來與我請罪問安,她可有把我這個婆母放眼里?”

    越想便越是氣沖頭xue,霍氏繼而鄙夷道:“商女就是商女,再怎么攀交權(quán)貴,也不過市井門戶罷了,沒有半分教養(yǎng)。早知如此,當(dāng)初就該逼著那野種先娶了麓安縣主,再去貢院考試,也沒得便宜了秦府!”

    林婆子無奈勸道:“前些日子五姑娘進宮,關(guān)家可送了不少綾羅綢緞首飾珍寶來,伯爺那頭現(xiàn)下服用的丹參寶丸,也盡是關(guān)府送來的,聽說伯爺近來不怎么咯血,大夫來把脈時還說伯爺身子見好了些。如今五姑娘在宮中處處都要仰仗貴妃娘娘,老夫人又何必……”

    “我兒身子本就在好轉(zhuǎn),與那些東西有何干系?”霍氏眼神輕蔑,極為不屑道:“至于那小蹄子能否得陛下寵愛,那都是她自身的命。怎么,我還要為了她的前程白受那關(guān)氏女的氣不成?做夢!”

    見勸無所動,林婆子暗自在心中嘆了口氣。

    老夫人之所以如此,還是與崇平侯府那場宴有關(guān)。

    自老伯爺仙逝后,臨昌伯府便一日不如一日,老夫人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在順安的勛貴圈子便里成了透明人似的,以往雪花似的邀帖變得少了許多。

    能送來的,也是一些四品以下官眷遞的帖,或是顧念老伯爺生前的關(guān)照,或是瞧上三公子想結(jié)個親。

    而老夫人向來是個傲氣的,自也不屑給臉去那些個上不得臺面的小宴會,瞧不上非要臣勛貴之流。

    日久下來,便連那些邀帖也變得寥寥。

    可自打三公子和三少夫人成親后,邀帖卻又rou眼可見地多了起來,就連許久不來往的崇平侯府也遞了帖子來。

    得了崇平侯府的邀帖,老夫人顯見可喜了許多,便好生打扮了一番,興沖沖去了。

    想是許久不曾出府與人交際,在那席間,老夫人無端與人生了齟齬。對方故意拿話呲她,嘲笑堂堂伯府卻要攀結(jié)市井商戶,又說生的兒女一個病病歪歪一個半死不活,話里話外都是在諷老夫人不積陰德,才害得兩個孩子如此慘狀。

    幾番陰陽怪氣下來,老夫人被氣得夠嗆,險些當(dāng)場仰倒。

    在外頭受了奚落,老夫人回府本便越想越是切齒,才率性把三少夫人費心請來的神醫(yī)惡言惡語趕了出府,偏汪姨娘那個蠢貨又來摻一腳。

    汪姨娘仗著五姑娘入宮侍君,特意走來正院遛達,話里話外都是炫耀之意,直將老夫人氣得摔了兩套定窯的釉杯。

    這幾樁事已令老夫人氣不可抑,在小佛堂唸了幾日的清心經(jīng)。未料夜間安置前,又聽得容知院一個叫竹蓉的丫鬟來嚼舌根子,說是三公子和三少夫人在房中飲酒作樂,且話里話外都是在說關(guān)家如何好……

    聽說這些后,老夫人更是氣得五官都挪了位,在榻上輾轉(zhuǎn)一夜,不到五更天便起了身,讓人去容知苑喚三少奶奶來伺候。

    這架勢,很明顯便是要拿婆母的范,給三少夫人立規(guī)矩,算舊帳。

    林婆子有心再勸勸霍氏莫要沖動,便再度開腔道:“老夫人還是三思,五姑娘若得貴妃娘娘庇佑,她在宮中得了好,于咱們伯府來說,又何嘗不是一樁好事呢?五姑娘還年輕,若得了陛下寵幸,將來又誕下龍子,咱們伯府也便有了個保?!?/br>
    “老夫人若往遠了想,左右現(xiàn)下儲嗣未定,若是陛下能活長久些,待小皇子大了,說不定日后那東宮太子,還真就是打五姑娘肚子里出來的呢?”

    林婆子苦口婆心,霍氏卻并不領(lǐng)意,還冷笑著看向林婆子:“你這是處處為那關(guān)氏女說話,當(dāng)我聽不出來?莫不是拿了那關(guān)氏女什么好處,才這般向著她?”

    林婆子心口一跳,正想低頭賠上幾句情時,便聞廳外守著的丫鬟稟道:“老夫人,三公子來了?!?/br>
    主仆齊齊望向門口,見得茶青色的晨暉之中,一襲玄衫的青年踩著自己的長影,緩步而來。

    第30章 修羅場

    --------

    長腿邁過檻欄后, 裴和淵于原地立定,笑著喚了一聲:“母親。”

    平素喜著白袍的人, 今日穿上這一身玄衫后疏朗無比地站著,身姿仍是挺如蒼松,可那周身氣度,卻分明有些不一樣了。

    霍氏皺起眉頭:“你來作甚?”

    “聽聞母親喚人伺候用膳,兒子特來服侍?!弊炖镎f著服侍二字,裴和淵卻抬步走到霍氏下首最近的一把背椅前, 徑直撩袍坐下。

    見他這般無狀,霍氏更是氣不可一處來,硬聲道:“我喚的是你夫人,并未喚你?!?/br>
    裴和淵將鴉青長眉微微一挑,笑道:“近來奔波未停, 娘子甚是勞累, 兒子便讓她多休息片刻。母親若想使喚人伺候用膳,兒子也可代勞?!?/br>
    聞言,霍氏冷聲譏誚道:“怎么?架子就這樣大, 我這個作婆母的還使喚不動她?”

    末了,似又想起什么來,霍氏橫眉斥向裴和淵:“聽說你未得陛下批允, 便私自返回順安。你可真是好生了不得,娶了個貴妃之妹為妻,就敢這般狂妄?非要引得陛下治罪,牽連這府中上下?”

    裴和淵瞬也不瞬地盯著霍氏, 未幾, 突兀地笑了一聲。

    這聲笑無疑挑戰(zhàn)了霍氏威儀, 霍氏慍容更甚道:“你笑什么?”

    裴和淵未答她這話, 而是抬起右手道:“我這手受了傷,想請母親替我換回藥,可好?”

    說話間,他開始一圈又一圈慢條斯理地,拆開右手的傷布。

    傷處本就包扎得不算好,又明顯用過力扯動了傷口,外頭那圈裹布隱有血跡滲出。

    而內(nèi)里,則有一處的血跡已干涸,裹布黏住一塊血rou,卻也被裴和淵生生撕了下來。

    解完裹布,裴和淵抬起右手掌心,翻來覆去地看,嘴角還噙著似有若無的笑,像極了在品呷自己的傷。

    末了,他舉起血rou淋漓的右掌,再度問了霍氏一句:“可否勞母親替兒子換藥?”

    這反反復(fù)復(fù)莫名其妙的請求,使得霍氏狠狠收緊了眉,裴和淵怪異的行徑,更是令她反感至極。

    “如此不擇尊卑,你這是做什么混賬事?還不快滾回你的院子去喚你夫人過來!我只給你一刻鐘,若遲了,便是罰她跪家祠也不容你置喙!”

    霍氏怒火中燒,裴和淵卻笑說了句:“莫要動怒,阿娘。”

    聲音悠緩自然,毫無起伏。

    可便是這一句“阿娘”,帶得陳年舊事涌向霍氏,令得霍氏心念猝響,登時僵住。

    腦海中,霎時浮現(xiàn)一個身形瘦削,容貌畏縮的稚齡孩童,正怯生生地喚自己“阿娘”。

    那小童眼露親近,霍氏的心頭,卻是無盡的厭嫌與惡堵。

    一如此時。

    霍氏蹭地站起身來,怒喝裴和淵道:“昏了你的頭不成?一大早就胡言亂語,看來你是非要與我作對,非要我罰你夫人禁于家祠了!”

    裴和淵也緩緩站直了身,一步步走到霍氏跟前。

    極有壓迫感的身量,使得霍氏不自主地掌住椅扶,口中磕巴道:“放肆!你、你要做什么?”

    兩步之外,裴和淵停住。

    見霍氏面色不安,他平靜問道:“兒子當(dāng)年送給阿娘的木船,不知阿娘可還留著?”

    霍氏心中越加不適。

    這賤種變本加厲,不僅喚她作“阿娘”,還自稱為“兒子”,分明就是在有意惡心她!

    每回看到這張臉,便相當(dāng)于在提醒她,自己英挺偉岸素來謹重自持的夫婿,曾與來路不明的女子有過首尾,還生了這么個野種出來礙她的眼!

    也就是這么張臉,這么張與她夫婿極為相似的臉,讓她再不想信這野種的身份,卻也不成!

    “你問這個做什么?”霍氏聲音發(fā)飄,目光微閃,是下意識逃避的影射。

    裴和淵沒有答她,而是自袖中掏了只巴掌大小的物件出來。

    是艘木船。

    且是艘桅桿盡數(shù)被折的木船。

    這船體用的是最為便宜的桐木做胎,船身的紋理深淺不一,顯然刻舟之人技藝并不嫻熟,雕工甚至可說是十分生疏。

    霍氏一眼便認出,這殘破的木船,赫然便是十幾年前裴和淵送給她的那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