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只是溫和地笑。

    葉清翎感覺，自己現(xiàn)在要是開口，聲音一定是哽咽的。

    “小翎……”外婆細細端詳著葉清翎的臉頰，看著她的神色，微笑著，好一會兒才終于出聲道，“你和染染的婚事，今天過后，就算定下了吧？”

    “嗯?！比~清翎眉眼微彎，壓下心里的酸澀感，笑著點頭，“我們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明天就把請?zhí)l(fā)出去，算是徹底定下了。”

    外婆這下，卻沒有再笑了。葉清翎感覺到，外婆握緊了她的手，拇指像是緊張不安地，在她手背上輕輕摩挲著。

    “外婆？”葉清翎輕聲喚了一下。

    外婆回過神來，又恢復(fù)溫和笑意。

    “小翎，外婆想說……”忽然之間，外婆的聲音有些顫，她沒看葉清翎的眼睛，又轉(zhuǎn)頭看向窗外的風(fēng)景。她們窗外是一株榕樹，冬天幾乎沒怎么落葉，但對面不遠處的銀杏一片樹葉不剩，凋零孤獨。

    “小翎，你……你和染染，都是我的孫女。雖然你不是親生的，但外婆一直把你當(dāng)親孫女。從染染她把你撿回家開始，外婆就是真心這樣想的。那時外婆就想，你沒有別的親人了，染染她對你不好，那外婆就對你好，外婆做你的親人。”

    葉清翎聲音一下子哽咽了，眼眶浸著淚水：“外婆，我知道?！?/br>
    “你和染染，對外婆我來說，就像是手心手背都是rou，怎么也割舍不下。你們誰覺得疼，誰傷心，外婆都會跟著難受?！?/br>
    “外婆，外婆……”葉清翎的聲音急切起來，“我們以后，我和染染，不會再讓外婆你覺得放心不下，不會再讓你覺得難受了。我保證，我們保證。我們只想一直陪在你身邊，看著你健健康康地，長命百歲?！?/br>
    外婆輕聲笑著，搖了搖頭。

    她終于再次轉(zhuǎn)過頭來，淚眼渾濁朦朧地，看著葉清翎，她笑得欣慰，卻說：“但是小翎，外婆疼了這么些年，也疼慣了。外婆心里清楚，我老了，也沒什么日子了。但你們不一樣，你們還年輕，還有那么長的日子要過……說起來，也是外婆不夠好，沒能讓你們開開心心地長大?！?/br>
    外婆笑著，眼淚卻越聚越多。

    葉清翎慌亂地去拿紙，心痛得要命。

    她剛把紙巾拿過來，就聽見外婆蒼老的聲音：“小翎，外婆主要是想和你說，趁著這婚事還可以取消……你把婚禮取消了吧。”

    葉清翎一下子怔住，聲音一下子拔高：“外婆，您在說什么！”

    “外婆雖然老了，可是我又不傻，我猜得出來，小翎，你愿意和染染結(jié)婚，不是因為喜歡她，是因為她那次受傷，你覺得愧疚吧？”外婆的淚止住了，聲音又變得緩和、和藹。

    “外婆雖然不知道，染染她究竟為什么受傷，但我感覺得出來，小翎，你在愧疚。”外婆嘆氣。

    “不是的，外婆……”

    葉清翎剛張口，就聽見外婆繼續(xù)緩緩說：“小翎，你可能不知道，去年春天的一個晚上……外婆也記不清具體是哪一天了?？墒俏矣浀煤芮逦?，我聽見了你和染染她說的話。那時我就知道，你們離婚了?！?/br>
    那天，葉清翎和葉天眉在外邊喝酒，醉得一塌糊涂。

    最后是時雨將她帶回家，她卻在半夜跑出房間，蜷縮在三四樓拐角處的樓梯那兒。時雨艱難地把她哄了回去。很巧的是，那晚外婆睡覺前忘了關(guān)門，她半夜起來上廁所時，正好聽見外邊的爭吵聲，從頭到尾，每一句話，她都聽得清清楚楚。

    “小翎，那時候，外婆就知道了。知道你們離婚了，知道染染她對你不好，知道你不想再和染染過下去了，我什么都知道……可是外婆我不知道怎么辦……”

    外婆笑著，晃晃腦袋。

    葉清翎握著外婆的手，不住地哽咽。

    原來外婆什么都知道。從頭到尾，她和時雨在外婆面前演了那么久，外婆分明都知道。她明明那么難受，卻從來沒有說出來，從來沒有點明。葉清翎感覺自己心臟在抽搐地痛。

    “我只能裝作沒看見，裝作什么都不知道。你們自己的路，還是得你們自己走，外婆什么也做不了。”外婆最后嘆口氣，抬手，輕輕撫過葉清翎的發(fā)絲，“外婆當(dāng)然希望你和染染好好的，白頭偕老，但外婆也不想欺騙自己。更不想讓你們兩個年輕人，為了我這個老太婆，就這么耽誤終身大事，以后后悔了，痛苦一輩子?！?/br>
    “外婆希望你們都能開開心心的，好好過完余生。你們還年輕，時間還多……”

    “小翎，你曾經(jīng)說過，無論你和染染是什么關(guān)系，你都會照顧好她一輩子，外婆相信你的，我已經(jīng)放心了。所以何必一定要結(jié)婚呢？這是人生的大事兒啊，外婆不想看你稀里糊涂地，就這么耽擱了?！?/br>
    “小翎，趁著現(xiàn)在還來得及，婚禮……取消了罷?！蓖馄抛詈筝p笑道，“別因為愧疚，就委屈了自己。”

    葉清翎淚眼朦朧，呼吸變得急促，卻堅定地?fù)u了搖頭。

    “不委屈……不委屈的?！?/br>
    “外婆，我和染染離婚是真的，我們先前徹底分開也是真的。但現(xiàn)在，我要和她舉辦婚禮，絕不是因為愧疚?！比~清翎很認(rèn)真道，“也不存在什么耽不耽擱?！?/br>
    “上一回結(jié)婚，是我沒有想清楚。但這回不一樣了?！?/br>
    “我和染染認(rèn)真聊過了……我想，我們之間存在的羈絆，是一輩子也砍不斷的?！比~清翎輕聲道，“外婆，我背著染染，偷偷給你說一些話，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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