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我只露了手？】

    【嗯，對，扎針的時候露了一下，上監(jiān)控的時候又露了一下，弄好就裹回去了，本來還要做更詳細(xì)的檢查，它說它有數(shù)據(jù)，就省事了，就做了個胃鏡，你當(dāng)時在保溫，裹得就露了個鼻子，我連你長什么樣都沒看清?！?/br>
    所以，它說的被三個人看，原來只是看了看手。

    就這么一件八竿子打不著的小事，卻像是鉆入大壩的白蟻，一點點蠶食著她原本堅不可摧的意志。

    雖然早知道陳歆沫救了自己，可知道和親眼看到完全不是一回事。

    陳歆沫那在寒風(fēng)中撲簌的裙子像是無聲的嘲笑，不是嘲笑她，而是嘲笑這個小心翼翼的ai，再怎么盡職盡責(zé)又怎樣？終究你的主人不僅要銷毀你，甚至連給你換件衣服都覺得沒有必要。

    明明家里那么多衣服，她怎么就沒想起讓它穿兩件？

    不，也不是沒有想起，只是覺得不該關(guān)心，也不能關(guān)心。

    它是ai。

    是ai。

    時隔九年，原本以為已經(jīng)不在意的事，其實還深埋心底。

    陳雨軒越看那視頻越覺得不舒服，心口發(fā)堵，胃里火燒火燎，腦海里揮之不去的是不肯加速的杠精和實驗門合攏瞬間無怨無悔的微笑。

    別內(nèi)疚陳雨軒，你根本就不需要內(nèi)疚，它不是人，也不會痛苦，它只是金屬打造的冷冰冰的機器，程序是提前設(shè)定的，救命之恩是不存在的，就連它臉上的笑也是你編寫的表情代碼。

    做了這么久的ai還被表象迷惑就太蠢了。

    你是它的創(chuàng)造者，有權(quán)決定銷毀還是留用，不需要有其他多余的情緒。

    就這樣，讓保安把視頻刪除，回家好好泡個澡睡一覺，沒時間在這里悲春傷秋，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做。

    陳雨軒闔了闔眼，剛要開口，手機突然響了。

    接起電話，沖耳的是一片嘈雜，混著警笛聲，發(fā)動機聲，梁亦青的大呼小叫，還有別的分辨不清的雜音。

    “救命啊！要死人了！啊啊啊啊啊啊！快！快快快！快讓它停車！它瘋了！220碼啊我的老天鵝??！這可是高峰路段！限速60??！”

    陳雨軒微微蹙眉，“你們沒在實驗室？”

    “這不是很明顯嗎？！你先讓它停車！停車停車停車??！”

    梁亦青的聲音遠(yuǎn)了，手機似乎捂到了一旁，話筒陷入嘈雜又安靜的詭異。

    陳雨軒抿了抿唇，一手捂著自己的手機，一手攥著小保安的手機，朝一旁安靜處走了兩步，遲疑著喚出一聲：“陳歆沫？”

    對面立刻回以微磁的甜音，“主人。”

    剛看過那樣的視頻，再聽到這樣的聲音，陳雨軒自己都沒注意到自己握手機的手下意識用了力，指節(jié)隱隱泛白。

    “怎么回事？”

    “我感應(yīng)到主人血壓升高，心跳加速，胃酸不正常分泌，呼吸頻率異常，想起主人的藥忘在車?yán)?，所以過來給主人送藥?！?/br>
    藥？

    陳雨軒這才想起她出院打包的東西落在了那輛公用商務(wù)。

    可她明明下了銷毀指令，按照系統(tǒng)設(shè)定，它應(yīng)該嚴(yán)格執(zhí)行才對。

    “你又bug了?！?/br>
    ——就像之前在車?yán)锔堋?/br>
    “我沒bug，我只是……”

    不等陳歆沫說完，梁亦青的聲音帶著哭腔重新湊了過來。

    “交警都追來了還嘮什么閑磕？！趕緊讓它先停車?。∥彝娌黄疬@樣的速度與激情，我害怕??！”

    陳雨軒道：“停車，這是命令。”

    陳歆沫道：“抱歉主人，按照程序運行規(guī)則，給主人送藥是目前最高優(yōu)先級?！?/br>
    ——果然不聽她的，果然系統(tǒng)有bug。

    話音未落，乓啷一聲鈍響，車子似乎打了急轉(zhuǎn)彎，梁亦青驚呼著被甩到一邊，手機沒拿穩(wěn)掉到了副駕駛夾縫，隨即斷了線。

    陳雨軒蹙眉反撥過去，嘟嘟聲響了很久，無人接聽，再打還是一樣。

    陳雨軒煩躁地掛了電話，一旁小保安湊了過來。

    陳雨軒看了他一眼，心情惡劣到居然連習(xí)慣性微笑都沒有了。

    “有事？”

    小保安干笑兩聲，“內(nèi)個……我的手機，看完了吧？”

    陳雨軒這才想起還拿著人家的手機。

    今天這是怎么了，接二連三的忘事，跟得了健忘癥似的。

    “哦……抱歉，這個視頻可以刪掉嗎？”

    “可以可以，當(dāng)然可以，我現(xiàn)在就刪?！?/br>
    經(jīng)理親自過問過，中年保安也提醒過，加上被正主發(fā)現(xiàn)，小保安哪兒還有心思留視頻？陳雨軒讓刪，他立馬接過手機就點下了刪除鍵。

    【確定要刪除？】

    【確定】【取消】

    眼看小保安粗糙的手指頭就要按下【確定】，陳雨軒突然道：“能先給我傳一份再刪嗎？”

    “能，怎么不能？”

    小保安手指一錯取消刪除，轉(zhuǎn)而點開面對面快傳。

    “來，我給你傳。”

    小保安倒是挺爽快，陳雨軒卻反而后悔了，那沖口而出的話，根本就沒過腦子，也完全不是她的作風(fēng)。

    ——梁亦青主動幫她拍合照她都不要，這高糊的視頻連個正臉都沒有，她要來干嘛？

    可話已出口，陳雨軒一向不喜歡反復(fù)無常，沒有多說，垂眸點開了快傳。

    傳完視頻，小保安當(dāng)著她的面刪了自己的那份，還讓她看了看自己的云備份。

    --